“再世为人,当惜命矣。”
对着玉签默念几遍,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去,这时忽然注意到,这八个字,竟然是用的那个世界的简写字体书写而成的。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除了简体字之外,这潦草歪扭字迹……像是自己那时亲手书写的一样。
身一颤,仿佛玉签变成了烫手山芋一样,冯宽慌不迭地将它丢了出去,玉签在空中划过一道七彩亮光之后,赫然消失不见。
“小哥哥……上面写了什么呀?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木兰眨巴着大眼睛。
冯宽干笑两声,“这不是你给我的么?你之前没看吗?”
“我要是能看的清,哪里还会问你呀!哼,不说就算了。”木兰两手叉腰,“小哥哥我问你,到底跟不跟我回昆仑山去?”
“呃……原本我还有些犹豫的,看了刚才那几个字之后,我觉得,还是不去为好。
你说的那什么玉京天宫,实在太可怕了!我觉得……在这凡尘俗世,可能比较安心一点。”
冯宽说完,有些不太敢看她,重新坐下之后,又觉得继续吃喝有些不礼貌,就只好低头拿起茶杯,装着看上面的花纹图案。
“真的不去?”木兰语气生冷。
“不……不去。”
说完,冯宽手一滑,茶杯跌落下去,还好拿脚背将将接住了。
暗舒一口气,一阵爽朗笑声传来,冯宽一个激灵,茶杯这次未能幸免,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在发出一声清脆响声之后,直接消失不见。
“木兰妹子,我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你说的话很对我胃口,玉京那些人,是真的……咳咳……哈哈哈,终于有人,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过瘾!哈哈哈~”
“喂喂喂,木兰妹子……你就不担心,你的任务完不成吗?”
“不去就不去,关我什么事!该说的该做的,我又没敷衍好吧!”
木兰耸了耸肩,“虽说只是个小妖,要不是我对你有意思,才懒得听他们的安排,大老远的跑一趟呢!”
冯宽脸一热,赶紧拿起茶壶吸了一口,朝她竖起大拇指:
“木兰妹妹真帅!”
“帅你个头啦,小哥哥也别得意,这只是第一波呢。往后去,说不得还有其他人会过来,又哄又劝的,甚至直接把你抓过去的,你可当心喽。
以后,可千万别随便进别人的芥子空间了。”
“多谢妹妹提醒!”冯宽举起茶壶,朝她敬礼。
两人又聊了会昆仑山的一些趣事,黎明时,木兰送他出来,依依不舍地道别后消失了。
冯宽慢悠悠地走出山林,这时已天光大亮,远远望见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的军镇轮廓,他的内心忽然又坚定不少,一句诗忽跃上心头: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念完后,冯宽仰天长啸,随即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龙门镇进发。剩余的十里地,在他看来,应该是最后的挑战了。
赵芳是三天前赶到龙门镇的,从接到京城密旨之后,在日夜兼程、快马急行过来的路上,他始终一言不发。
随行的薛道坤、吕纯纯三兄弟同样默契地不再多话,越靠近夏国边境,他们胸膛里埋藏已久的怒火越来越旺盛。
在赵芳一行到来的前一天,张符元亲自来到了龙门镇,郭奉天四人不得不离开回去武当山。
见到赵芳几人的第一眼,杨玄感便明白,郭奉天四人走之前留下的话,很有可能会毫无作用。
有一点让杨玄感庆幸的是,边军的指挥权终于转移到了赵芳手中,让他不用再没日没夜地独自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了。
稍有空闲的时候,他便会跑去军营边上的茅草屋内,不近不远地坐在张符元对面。
大多时候,张符元静坐在草团上都是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杨玄感不敢打扰,却也不愿意离开。时间一长,渐渐也喜欢上了这种清静的感觉。
这天晚上,杨玄感沐浴更衣完毕之后,照例去了茅草屋。
刚一进门,张符元却是难得地坐在了茶桌边上,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笑着请他入座。
“张仙君,您这是……”
“忽然想起来,我从山上带了些茶叶,还是他那会留下的。这里天热,再不喝可就要坏掉了。”
说着,张符元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包来,将一小撮炒青分成两份,放进两只茶杯内。刚想拿过茶壶泡开时,被杨玄感抢了先。
“张仙君大老远过来,实在辛苦,本就应该我们来尽地主之谊的,可又一直怕扰了您清静。”杨玄感倒好茶,苦笑道。
张符元笑了笑,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忽长叹一声,“那小子,明天应该就要过来了,这茶刚好也喝完。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喝到这么好的茶。”
杨玄感捧着茶杯送到嘴边,听到这话,马上又放下来,一脸追忆道:
“初识子虚的时候,是在襄阳城,那会他没什么本事,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后来在京城的那段时间,我所看到的他,尽管名气越来越大,可始终还是温厚善良的模样。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最后看到他的那个时候,竟会变成那个样子……
即便是现在,我依然觉得,那可能只是我们所有人的一个梦魇,并不是事实。”
张符元摇摇头,“杨大人现在能心平气和地替他说几句好话,只是因为,并没有感受到最为直接的痛苦。
人的善良,一方面是出于本能,另一方面,还因为是站在高处或者隔在对岸罢了。”
听到这话,杨玄感浑身一震。回想起杨应紫成亲那天发生的事,顿时一阵后怕,当即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缓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觉得苦涩无比,便忍不住问道:
“张仙君,子虚明天过来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凡事有果必有因,顺其自然吧。”
西边的城墙,是龙门镇最为高大、坚实的一道关口,高三丈三尺、厚二丈二尺,绵延近五里。
在冯宽的这一声长啸过后不久,城楼上原本严阵以待的龙门镇将士、武者,忽然默契地消失不见了。
至少……在慢慢走近的冯宽看来,是空无一人的样子。
出于尊重和愧疚,冯宽并未将神念施展开。
朝着城门越走越近,一开始,冯宽还会暗自感叹城墙的雄伟壮观,毕竟沐浴在初阳中的“石木巨兽”,是自己家的。
“我不是过客,我是归人!”冯宽暗自庆幸道。
“从西边过来,稍微平坦一些的路,都在这石木巨兽的注视之下,西夏国的人应该是吃过大亏的,真是可怜可悲啊!”
一边继续前行,一边回想起昨晚山林中的无数乱葬岗,冯宽的复杂情感终于有了明确的归宿。
然而在靠近城墙时,冯宽还是感觉到了诡异。
如此重要的关口,如今的城墙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兵器、令旗、号鼓等等同样踪影全无,仿佛城墙,变成了那个世界荒废的旅游景区一样。
冯宽在距离城墙近半里的地方停下脚步,在能看清城墙上无数的刀痕箭孔、油痕血迹之后,他明白,城楼不是荒废,而只是暂停了。
尽管神念未发,他依然有种感觉,城墙后面、下面,甚至就在城楼之上,隐藏着无数猛士。
“他们,是准备欢迎我吗?”
“这种方式也……太过新奇一点了吧。”
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后,冯宽有些按捺不住,两手做成喇叭状凑在嘴边,随后,朝着高高的城楼,笑着喊了一句:
“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无数羽箭从城楼上,从城墙、城下的箭孔中,呈锥形齐齐射了过来。
箭头带着寒光、携着毒火,弓箭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长蛇一样扑向同一个目标。
一瞬间的惊愕、迷茫之后,冯宽运气化盾,挡在身前身侧。
“嘭嘭嘭嘭……”
惊天动地的撞击爆炸声持续了近半柱香的时间,冯宽周围尘土飞扬、黄沙蔽日。
在他被震得连连后退的路上,更是出现了一道炫人耳目的烟波。
这时,赵芳、杨玄感、狄咏、司马真、薛道坤、柴成周、吕家三兄弟等人出现在城楼上,与周围的万千军士、武者一起,遥看着眼前的壮丽景象,没一个人说话。
一阵风吹来,烟沙尘土却似乎不受影响,并未向城楼这边飘来分毫。
冯宽灰头土脸地从风烟中出现,继续待在原来的地方,朝着上方众人看了一眼,腼腆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朝着城门走去。
在距离城门只有近十丈距离时停下,冯宽抱拳笑道:
“诸位,不要再浪费这些好家伙了,以后对准咱们共同的敌人就行。”
望着远处渐渐消散的风沙,柴成周咬了咬唇,忍不住想说什么,赵芳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字:
“轰!”
应声而发,无数火铳、投车齐发,满天的火焰、巨石向着冯宽的脑袋、面门、身体疾飞过去。
冯宽不肯再后退,一咬牙,唤来烧火棍,御气化盾抵挡飞弹,挥舞火棍拨开巨石,又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冯宽缓了一会,又往前走了几步,微恼道:
“这些东西都不要钱吗?你们跟西夏打了这么久的仗,也该有些觉悟了吧!我也是宋国人,用不着这样来欢迎自己人吧?”
“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还好意思称自己为宋国人?”
赵芳勃然大怒,“西夏国,如今都被你养成大夏国了,过来,是想专门看我们笑话的对吧?给我放!!”
一声令下,城楼上军士朝冯宽投下石灰包,趁着漫天白烟,又是一阵万箭齐发,紧接着十几个武者张网飞下。
冯宽不愿挪动步伐,勉力抵挡住石灰、弓箭之后,最后被乌金玄铁网捆住身子。四面八方的武者每喝一声,冯宽的身体便会被迫缩紧一分。
“差不多行了啊,年轻人讲点武德不好……”
冯宽话没说完,司马真提着一大桶滚烫红油泼下。
冯宽慌不迭弯下腰去,运气成冰,背上的冰层抵消住了大部分热油,可毕竟反应慢了一点。
一小股渗透下来滴在他后背,冯宽感觉自己的皮肉都要融化了一般。
惨叫一声,随即全力运转真气,将整个人都封在了冰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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