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少梁之战
少梁之战
见吴狄醒来王良自是满心欢喜,不待吴狄开口便送上一旁备好多时的水囊。
却说当日王良因失手杀了街役(类现今城管),入罪收监之时曾被街役家属买通了差役痛殴,进得牢内已然只剩下了半条小命。若不是昔日吴狄曾在自家屠户门前见过这时常手捧竹简蹉跎而行的半大小子,怕王良早已在牢狱之中偿了那杀人的血债。
大秦尚武不假,但民风虽然尚武,百姓眼中却更重读书之人。吴狄虽为屠夫,却也是十分见重读书人的,见王良落得如此窘境当然要出手护之,便使钱买通了衙役弄来伤药请来郎中这才救下人来,后两人便在狱中结拜做了异姓兄弟。
却说王良把水服侍吴狄喝下,接着又手忙脚乱的取来布巾润湿清洗吴狄脸上污垢和身上的伤口,口中却是说道:“狄哥哥,先前白头领和柴头领曾来看过哥哥,良才知哥哥是今日酣战之时堕了马儿。那白头领还道哥哥这次怕是毙了,见哥哥无碍竟是欢喜得紧,柴头领还说要给哥哥弄些肉食来呢……”
今日也算是吴狄命大,乱军之中堕马不但侥幸不死,竟然也没伤到什么,只是在腰侧和大腿部分有些擦伤,另外头部有一大块血肿。被王良扶着趺坐起来的吴狄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头上的淤血肿块,心想这恐怕就是秦人吴狄梦到数千年后的后人吴迪的原因吧。
王良忙前忙后总算是把吴狄给打整清爽,最后这才取出了一把小木梳子为吴狄梳理头发。秦军以军职不同而梳理不同的发型,比如说弓弩手的发型便是上翘的斜椎髻。而使戈、戟、铍的步军则梳成贴于脑后的马尾,至于死士则是将头发梳于头顶结髻,以黑带系之以示区别。
结好发髻,王良这才道:“狄哥哥,你可歇乏了么。我知哥哥当是腹内饥疼,请哥哥稍待片刻,柴头领去后军分领军粮,怕是快要转回。”
“嗯!劳烦良弟了……”吴狄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句,才说完就愕然发现自己口音有些逆耳,竟然是地道的陇西方言。再次苦笑之后,吴狄便开始慢慢试验着活动身体,不知怎么搞的记得先早在战场上时“梦蝶”之时,这身体还是可以运用自如的,不想才昏睡了一会功夫,反倒却不好使了。
当下,吴狄便一个一个手指开始试验,近而伸展到全身,好半响功夫才算是终于拿回了全身的控制权,摇摇晃晃的在帐幕里绕圈行走。也在这时王良不知从那里找来个木桶提了一桶水来,见吴狄像个得了癔症的病人一般在帐幕里乱走,当下便急得丢下木桶扑了进来:“哥哥有伤在身,且莫乱来……”
吴狄一下便将王良抓了过来搂在怀里,心中颇为感慨,却是好言笑道:“良弟,无碍的……哥哥今日堕马摔得生疼,怕伤了筋骨且下地走走……”
“哥哥,你怕是要吓死良弟么……”王良到底还是小孩心性,见吴狄如此说法也自信了。
恰好吴狄见王良的水桶遗在外面,这便摇晃着行了出去,就着帐外的火光以水为镜照了一把,只见水面上浮现出来的人像尽然是一个英俊少年:双眉浓密,黑瞳,鼻梁高隆,鼻尖隐隐带钩,厚唇黄齿,下颌内凹是为望山,竟隐隐是一副中欧混血的相貌。
不过转念一想,这才省起吴狄的母亲狄奴不就正是北狄人(欧亚人),有些狄人相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不过一旁的王良却是冷冷一哼道:“哼……狄哥哥,是怕良弟梳不好哥哥的发髻么?”
见王良有些愤愤的表情,吴狄摇摇头笑道:“良弟可是恼了?呵呵,哥哥这是在臭美而已……”
“臭美?何为臭美?”不想王良却是对吴狄突然冒出的这个词汇感上起兴趣。
“啊……”吴狄一呆,这才想起现时还没有这词汇,当下转念一思便答:“就是……这个良弟为哥哥结的发髻甚好……”
王良双眉一皱,反而思量道:“可哥哥却说是臭美,发髻结得好便是美了,为何是臭的呢?臭美……臭美……狄哥哥,莫非认为良弟是臭的么?”
吴狄有些愕然,只得苦笑解释道:“哥哥怎会如此,这臭美之意好似说女子去水边映照容貌是美,若为男子便是臭美了……”
“哦,原来若此……这臭美一词,细细思来却实掷地有声,定要记下……”王良言毕从衣内取了一块竹片,又去帐外拾了一块木炭头便在上面书写了起来。只见竹片上的“臭美”二字弯弯扭扭吴狄自然不识,不过却是对这文字起了兴趣,按照后世吴迪的信息,秦国所用的文字名为小篆,而眼前的这种文字显然不是。
难道此秦国非彼秦国?
正思索间,却听闻帐外突然暴起一阵喧哗,吵杂间只是隐约听清了“栎阳令”三字,也不知到底所谓何事,当下吴狄和王良二人便只有面面而窥。吴狄走出帐幕借着火光向喧哗处眺望了一下,却发现入目之内皆是一顶顶的帐幕和一个个发出光亮的火堆,放眼望去竟然无边无际。吴狄心中一转思量,这才省得自己目下所在正是二十万秦军大营。
好半响,喧哗之声才自渐渐散去,只闻由远及近有人呼喊:“各军头领,速速前来分粮!”
“有粮了……”王良欢叫一声,从帐幕一角翻出了一个瓦罐,移自帐前石块磊成的灶上生起火来。吴狄也出得帐来,愕然的看着满营的军士犹如出闸的猛虎一般向营门处扑去,似乎以吴迪的后世所知,军旅之中向来都是煮的大锅饭吧。
不一会,当瓦罐里的清水快要沸腾之时,一个壮如巨熊的大汉冷口冷面的负着一袋粮食径直向吴狄两人所在的帐幕行了过来,王良老远便认出来人:“柴头领,狄哥哥醒了……”
坐在帐幕一角的吴狄也看见了来人,但夜晚漆黑一时也还分辨不出来人的相貌,只听一把浑厚的男声低沉道:“良啊,将这马肉洗洗切成块煮了,粟米就煮上三合吧……唉,这可是栎阳令大人用命换来的粮食啊……”
说完这些,一条壮硕的身影便掀帐入了进来,帐内无烛,吴狄只能就着帐外透来火光粗略打量了一下来人。这壮汉身高怕有八尺(1秦尺=23厘米),发结头顶,面现横肉,一道狰狞刀疤自左额而下,过眼角经面颊直达腮颚,双目怒圆有神,鼻开口扩。
汉子进入帐中,先是扫了一眼帐角的吴狄,然后便长叹一声盘膝席地而坐。
“头领,这是所谓何事?”吴狄有些不解,按照之前与王良闲聊时得到的信息,今日与魏军之战秦军算是小胜了一场,斩首达三万余,而今日死士营突击魏军的魏武卒方阵也立下了大功,怎地这柴头领如此的唉声叹气。
“栎阳令死了……”柴头领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接着便突然哽咽了起来,好半响才嚎出了一句:“是生生连伤带饿而亡啊……”
也就在这时,整个秦军大营内,突然飘来了一阵低沉歌谣声,如同人浪一般迅速的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几乎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会以低沉的声音跟着节奏缓慢的应和着,就连柴头领也低低的哼唱了起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吴狄心中思索,也知道了柴头领为何会因为栎阳令之死而如此悲伤,须知眼下秦国的国都并非咸阳,而是栎阳。栎阳令其人吴狄虽然所知不详,但却知道死士营中超过半数之人都是栎阳人士,据说栎阳令其人律法严明,执法公正,很是深的栎阳百姓的爱戴。
低沉的陇西民谣在秦军大营上空来来回回的飘**着,似乎是在体现着一种意境,一种哀伤,一种决心。秦魏之战,其源头是要夺回近五十年来被魏国夺取的失地——河西之地,将魏国赶回黄河东岸,赶出函谷关!
以秦人吴狄的知见,魏国从魏文侯任用李悝变法后,国力大增,又用吴起做了上将军对诸侯作战。三十年间,吴起率领魏国铁骑攻下函谷关,大小六十四战,夺取了秦国黄河西岸的五百多里土地,将秦国压缩到了华山以西的狭长地带。函谷关失守!少梁山地的龙门渡口同样失守!秦国的门户洞开!若非吴起被魏国群小陷害而被迫逃到楚国,秦国真有可能被魏国吞灭。
而现今的秦王嬴师隰却没有丝毫退却,他祭奠宗庙,慷慨立誓:东迁栎阳,誓死夺回大秦失地。东迁栎阳以后,嬴师隰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亲自率领秦国军队和魏国大军展开了长期恶战。二十年中打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仗,竟然没有一次败绩。最大的一次胜利是前年黄河西岸的石门之战,一战消灭魏军六万,将魏国人赶出了函谷关,收复了秦国东部门户。
而秦王嬴师隰即位之前,秦国已是四代乱政,财富土地空前流失。嬴师隰上位以来二十三年来又是年年有战,现今已是府库空虚、民生匮乏,关中牧场已是无战马可征,仓廪府库也无囤积可调,兵器作坊也断了铜铁原料,成军人口也大幅减少。此等形式若是一战失利,大秦便无防守之力,亡国之祸便近在眼前。
因此,眼下这场在少梁山地举行的决战,决定着秦王嬴师隰二十年征战的最后成败:胜,则收复失地,将魏国一举赶出秦国国境,全一国之功;败,则举国皆暗,恐有亡国之危。
少梁之战:只许胜,不许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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