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薛富贵是常客,司马斌、司马真也经常来。
梁标过来取过好几次冰,被问冰块是怎么得来时,冯宽便回答从自家井底挖的。
萍儿、果儿、谭文海等客栈中人,更是亲眼见识过他从井中抱着各种形状的冰块出来,皆惊叹不已。
七月十五,弘道观观主张伯端领观中弟子祈福中元,渡十方孤魂。白马寺赵元休与方丈明池一同作盂兰盆会,解众生苦厄。
京城百姓祭先祖、放河灯、焚纸锭、祀亡魂,又因干旱三月,生计愈艰,悲凄苦痛,声声不绝。
在院中焚纸燃香之后,冯宽牵着冯小夜,与萍儿、果儿、谭文海、杏儿一同来到洛水边放水灯。
因为干旱,洛水河床**大半,涓涓细流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灯。
拿竹棍拨开水面,放下水灯之后,谭文海忍不住叹道:
“什么时候才会下雨啊……这日子,也太难了!”
“咱们还好吧。”
冯宽笑了笑,“吃喝不愁,还有冰块解暑消热。”
“如今还能呆在京城的,都是有些本事的。”
谭文海又叹一声,“冯兄弟你啊,没到城外去看过,那真叫一个……唉,之前有和尚到城外施粥,再也没有回来过的……”
“为什么没有回来?”
陈果儿不大理解道,“是不是因为……城外比较凉快?”
杏儿连忙扯了扯她衣袖,“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话!”
谭文海苦笑一声,“地下,或许是比较凉快吧……”
触景生情,萍儿也不禁感叹:
“天灾人祸,最苦的总是平民百姓。很多王公贵戚,早就跑到江南避暑去了。”
“没那么离谱吧,皇帝大臣都在祈雨。”
回想着客栈那些人的话,冯宽乐观道,“还有韩王殿下,之前我一直看不起他,这次做的还不错。他也在白马寺吃斋念经,祈福求雨来着。”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老百姓还是这么苦!”
果儿撅嘴反驳道,“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也没见他们感动老天,弄下来半点雨呀……咱们家的井都快见底了,时间一长,这谁受得住啊!”
众人一时沉默,冯宽半开玩笑道:
“希望总是要有的嘛!老天爷可能只是暂时打了个盹儿。等明天一觉醒来,说不定就下雨了!”
……
看了一半的奏章,实在看不下去,赵义将朱笔丢了出去。
回到里间,躺在特制的摇椅上想睡一会,可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
忽有人来报,说皇后娘娘和燕国公主一同前来,赵义叹了一声,起身捡回朱笔,重新回到桌前。
“官家,烟萝过来看你了。”
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放下笔,让她二人坐下,赵义凑身过去,笑道:
“这会炎毒未消,微儿你身子要紧,有什么话,派人过来就行了。”
“父皇,很久没见您,想过来看看嘛!”
“明明早上,还在宗庙里面见过的!”
赵义笑骂道,“来了也好,桌上还剩了一大堆奏章,微儿你一会帮我念念,可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
“噗……父皇你也太会使唤人了,早知道这样,我就拉着二哥一起过来。您也别太累着,保重龙体要紧!”
赵烟萝眼珠子一转,“父皇,我这里……有个可能是好消息的消息,您想不想听?”
见她小女儿作态,赵义乐道:“皇后你看,这孩子啊,跟你那会儿一模一样!”
皇后浅浅一笑,“官家笑话了,我那会儿哪里比得上烟萝哦。”
赵义笑道:“到底什么消息,弄得这么绕口……微儿,说来听听看!”
“嘻嘻,是这样……我呢,最近认了个干妹妹,她对雨好像有种特殊的感知能力,之前两次都被她说中过……”
赵烟萝神采飞扬道,“按照她的猜测来看,京城……明天就会下雨!”
赵义愣了一下,连连摇头苦笑,“微儿啊,多谢你安慰父皇,只是……但愿吧。”
赵烟萝微微耸肩,狡黠一笑,“那……要不要打个赌,要是明天下雨,父皇你呀,得答应我一个小要求。”
“哈哈哈,要是明天真的下雨,别说一个,十个都没问题!”
七月十六,京城旱热如旧,赵烟萝在城西迎仙台下默默等了很久。
眼下京城乱象频生,要不是她曾经去过神京,而且来人与她交厚,她也不愿出来。
与以往的礼乐俱全、盛意满满不同,这次与她随行的,就只有礼部的两个小吏,以及国子学的一些老师学生。
等了一会不见人,烈日难耐,这会都躲去了树底下消暑。
赵烟萝抱着檀冰,在车轿中回想着昨天与赵义的赌约,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些。
要是今天一直不下雨,昨天自己一时的冲动,可能会让这位宋国的皇帝更加难受。
“做好自己能做的,其他,休管它吧!”
轻叹一声,赵烟萝又想起从前,在神京的那些时光来:
那里的百姓无论贫穷富贵,脸上都挂着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异样光彩。每个人都有信仰,每个人都心怀敬畏。在他们的心目当中,晋阳宫更是尊崇无比的超然存在。
自己和郭照年纪相仿,又同在晋阳宫大师兄郭青身边修习,面对他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赵烟萝从一开始的暗中较劲不服气,到后来彻底的叹服仰慕,只用了不到半个月。
“过了这么久,不知他,还认得我否?”
恍惚间,赵烟萝又想起之前得病沉睡时,梦里反复出现的那个场景:
郭照在山间停下脚步,叉着腰,回头冲自温柔一笑。自己跟在他后头爬了很久很久,汗遍全身,困乏无比。
感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之时,天空忽然出现七彩霞光。清风拂面,她只觉得清爽畅快。
然而清醒过来,郭照不见了、山也不见了,自己忽然又置身在花丛间、清泉旁,闭眼闻着花香,听着泉鸣,很快又重新躺在了白云间……
就这样心无杂念地躺着。过了不知多久,云消雾散,金光乍现。赵烟萝只觉得神舒气爽、浑身有力。
睁开眼的前一瞬,她觉得看到的,应该是神采奕奕的郭照。然而,最后看到的,却是那呆傻怪样的冯宽……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赵烟萝打心底觉得,并不是冯宽救了自己,甚至,也不是那什么三清水还丹救了自己。
要不是那位梦中人——郭照的灿烂笑意支撑,她觉得,自己怎么也不会挺过来。
……
冯宽忽然打了个喷嚏。
照常去到那边院子的井底“挖冰”,坐在浴桶中,浮于井水上,这一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摇摇晃晃。
毕竟……连续干旱三月,加上他日日凿冰,这口井,今日终于是见了底。
“不管他,水弄成冰,还能重新化成水,最后的一点井水,也不能浪费了!”
井底漆黑一片,离地近十丈。冯宽来得次数多了之后,倒也习惯了这种黑黑凉凉的感觉。
甚至渐渐地,在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之后,他隐隐能感觉到,自己距离突破,好像也越来越近了。
一念及此,试了下水深,冯宽将浴桶拨到一旁,脱了衣裳,索性光着身子,直接坐在水中。
“酷暑原味冰块,源自十丈井底,这东西出去,肯定抢手,哈哈哈……”
城西迎仙台,一直等到傍晚,终于有人来报,说人来了,赵烟萝忙出了车轿。
又过了好一会,才见到一人拄着竹棍,从西边远处慢慢走来……
“烟萝妹妹,有水没,快,渴死我了!”
看到一身粗麻衣裳、满脸灰尘,笑意如昨的郭照、郭子章,赵烟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地拿来自己的水袋递给他,又情不自禁的拿香巾,帮他擦了擦脸。
“照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还弄成这样……”
“我娘不肯给我盘缠……还是我爹偷偷塞了我银子。可惜刚出神京,就被人抢了去……哎,我就只能一路乞讨过来了……”
“噗……”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赵烟萝莞尔一笑。
“师娘她……对你还是这般严格……”
旁边礼部的几个小吏都看傻了,“这……这位,便是盛名满天下的郭照,郭子章?”
郭照喝光一整袋水,畅快的大喊一声,看着他们笑道:
“你们认识我?”
“呃……不认识……”
“那还说什么盛名满天下?可笑!”
郭照白了他们一眼,拉着赵烟萝的手便要往前走,“烟萝妹妹,咱们快走吧。我跟你说啊,这一路我实在太苦了……仔细算来,我已经饿了三天三夜。”
赵烟萝呆呆地跟着他走了一会,众人又都看傻了……
要不是刚才,赵烟萝认定这人就是郭照,他们甚至都会以为,堂堂的燕国公主是被人劫持了……
一会回过神来,注意到旁人异样的眼光,感受着一如从前的燥热,回到现实,赵烟萝忽有些莫名的羞恼。
“照哥,等等……”
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忽降下晴天霹雳,转瞬间黑云蔽日。
赵烟萝惊了一下,郭照同时也停住脚步,抬眼望着天空,神色不定。
“照哥……要下雨了!你这一来,便救了全京城的百姓!”
短暂地沉默过后,联想到一种可能,赵烟萝忽然激动不已,忙又转身,朝着众人大声呼喊:
“终于要下雨啦,天佑大宋!”
众人跟着一片欢腾,郭照干笑一声:
“这个……可跟我没关系。再说了……这雨,还不一定能下来呢……”
话音刚落,乌云散去,傍晚的余晖重新散落在身上。
赵烟萝觉得,阳光是如此的刺眼。
一语成谶,郭照又开始安慰她:
“没事的,江河湖海的水被吸到天上,时间一长,迟早都会再降下来。”
“唉,就怕很多人,根本都撑不到那个时候……”赵烟萝无比失落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郭照轻叹一声,“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担心太多没用,顺其自然即可!”
敦厚坊唐家客栈,院中井底。
进入到玄妙状态后,冯宽又来到了那三色镜前。
左边那人顶天立地,右边那人盘坐静养,中间的红镜当中,却不见了那红衣人。
驻足看了一会,左边那人不耐烦道:
“看什么看,进去便是!”
冯宽愣了一下,右边那人又悠悠笑道:
“听他的没错,进去吧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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