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会,很快,一名书童进来通报,崔从书马上便释然了。
“居士,颜老先生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山下!”
“好好好!”
崔尚面露喜色,“书儿,快与我一同下山迎来!”
崔从书惊讶又担心,试探着说:
“伯父,外面天冷,您又很久没出去过……书儿一个人过去,便可以了吧。”
“你懂什么!老先生年过九十还能大老远的过来,作为他的学生,我连出个门都不行了?”
崔从书无法反驳,只好帮他披上裘衣,和书童一起,一左一右的扶他往外走。
刚出梨园,崔尚忽然想起什么,“书童啊,你跟梨园的其他人都说说,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叫我居士。
至少……这三天内不许这么叫。”
“居士,那……我们要怎么称呼您呢?”
书童面露难色,说完便发现自己又犯了错,一时羞得恨不能把脑袋直接埋进雪里。
崔尚摇了摇头,“叫我园主吧。”
崔从书觉得好笑的同时,又不禁疑惑。他知道颜直在前朝时是崔尚的老师,可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加上两家并无太多交集,总觉得伯父这样,实在有些夸张。
毕竟,颜直之前,最多也就做过国子学祭酒而已。在崔从书看来,虽说颜直值得尊重,可再怎么看,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两人走到半山腰,看到山亭中坐着两个人,一位灰发灰须,面似农夫,一位丰秀绰约,见之忘俗,正是颜直和颜宁。
“老师……您终于来了!”
崔上一激动,顾不得让崔从书扶着,快步进了亭中,连裘衣都滑落在了地上。
“伯渊?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老得这么快,走路还没我利索。“
颜直起身去扶,让他坐到自己旁边。
崔从书慌忙跟来,颜宁先一步捡起裘衣,给崔尚重新披上,又给他倒上热茶:
“爷爷您也好意思说!逞强不坐轿子上来也就罢了,没几步就要歇一阵……”
“哎你个小丫头……爷爷我啊,不是想好好看看山中雪景嘛!伯渊呐,让你见笑了,这是我孙女宁宁。”
崔尚忽然眼眶湿润,“老师,您有这么一个聪明懂事的孙女,实在让学生羡慕不已……原本,我以为自己已经洗净凡心,可到头来……唉……”
颜直摇了摇头,“最近听一位小友说,这人啊,只有走上自己选择的路,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伯渊呐,何苦瞻前顾后!要我说,这茶会就不该办。”
一阵安静,崔从书插话道:“伯父他远离朝堂很久,只是为了……”
“书儿休言,老师教训的是!”
崔尚郑重道,“此番事了,我便会关了梨园。”
颜直笑了笑,“趁这最后的机会,老夫过来,要好好看看才行。”
崔尚起身行礼,“老师,请!”
一会进了梨园,颜宁皱眉问道:“崔公子,怎么山上,不见过来护卫的官军?”
“原本外面还有几个,我觉得实在有辱斯文,都赶去香山寺那边了。”
“哦……”
颜宁忽然有些失落,心想着一会得想办法溜出去,到香山寺那边看看才好。
冯宽在香山寺、梨园之间的山坳中找到一处温泉,当即叫过陈志、李小软,三人在温泉附近扎了帐篷,当作他们的临时行营。
晚上舒舒服服地泡了温泉,冯宽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后,等陈志二人回来做饭,闻到肉香时才起来。
“两位少侠,早上好啊,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呢!”
“好你妹!”
李小软挑过去一把筷子,“不装睡了?要不是这会没什么人上来,我早就一锅水泼过去了!”
冯宽眼疾手快地抓过去,没料到筷子刚在热水里泡过,被烫得哇哇直叫,赶紧把手埋进雪里。
“这什么茶会,肯定要等到下午晚上才会真正开始的嘛!咱们要养精蓄锐,抓重点,争取万无一失。”
陈志耸耸肩,插话道:“上午我忘了换常服,过去还没走到梨园门口就被人赶跑了……哎,实在心寒呐!哥哥我啊,宁愿去香山寺里听和尚念经。”
李小软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换了常服,马上就能进去一样。没有请帖……只能跟那些人一样,蹲守在门外边!”
陈志笑了笑,“哎,还是那些小尼姑小和尚看着舒服,一口一个兵大哥的喊。”
“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小软拨了拨灶火,“前两天我要去香山寺守着,你们自己想办法混进梨园吧!”
冯宽朝陈志望去,“阿志,你说……咱们白天就翻墙进去……会不会有伤风化啊?”
“咳咳……”
想起之前坊墙撞塌的经历,陈志不自然地笑道,“子虚你……干脆换身白色的衣服吧。只要墙没事,咱们应该就没事。”
“什么墙?”李小软好奇地问。
“心墙。”
冯宽自己也乐了,哼唱道:
“你的心有一道墙,但我发现一扇窗。”
李小软直起鸡皮疙瘩,“打住打住!”
一会填饱肚子,二人过去,围着梨园走了一圈,冯宽最后发现,其实不用翻墙也能进:
梨园后门特意留了道小缝,可以从那里进去,不过嘛,一人需要交一百两银子……
冯宽过去详细询问一番,虽说可以从后门进,可要是没有请帖,晚上依然没有地方住。到时出来,还需要再交五十两……
另外,还可以办理“套票”,三天连续进出,一共只需要交四百两就行。
进去之后,要是吃饭喝茶,不想跟梨园的那些丫鬟侍从们一起,还可以再加钱,得个偏僻角落的正席……
听冯宽说完,陈志一脸懵逼。
“阿志啊,这回我总算是知道,那位姓马的,为什么专门派咱们上山来了……”冯宽阴恻恻道。
陈志眉头一皱,“为什么?”
“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他都能心安理得,这点小伎俩算什么!
出了事他可以甩锅,即便没事,至少也能让咱们难堪,简直是……卑鄙阴险!”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冯宽捏了捏响指,原地想了一会,又一本正经道:
“阿志,你能不能使出毕生绝学,带我毫无痕迹地翻墙进去?
那些人啊,你给他银子还摆一副臭脸,实在恶心!我宁愿把银子给你。”
陈志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到最后,眼睛陡然一亮。
“给多少?”
“呃……咱们这么熟,稍微打个折呗。”
冯宽搂着他肩膀,笑道,“包这几天的所有进出……一共……三百两,行不?”
”成交!”
没想到陈志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冯宽忽然后悔没把价格再压低一些。
见他伸出手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冯宽干笑一声,背过身去,偷偷从怀里抽出三张银票给他。
“子虚够爽快!”
陈志收下银票,拉住他胳膊,当即使出“月影步”。
“咻”地一声,两人从墙外直接来到了梨园里面的彩棚底下……
等回过神来,冯宽整个人都傻了。
“阿志啊……这,这就行了?都不需要翻墙么?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凌波微步,还没我的快呢?”
“什么凌波微步,我这个明明叫月影步好么!”
陈志没好气道,“你那个光跑得快有屁用!中间这么多人啊、树啊、柱子之类的,你能轻松绕开?”
冯宽无法反驳,撅了撅嘴,“今晚回去我就在山里练,我就不信了……
那啥,要是我能顺利带你出去或者进来一次,能不能……把银子还我一部分?”
“你敢试,我可不敢答应……上次那个坊墙案,你没看到岳兄那咬牙切齿的样子么?
真要被抓到,估计会被凌迟。”
冯宽身子一哆嗦,“罢了罢了,就当打水漂了……”
陈志偷笑几声,背过身把银票拿出来,仔细检查一遍,心满意足地塞进自己怀里。
冯宽心情郁闷,还想说什么,忽一阵香风飘过,魏如霜、颜如冰两人一起过来:
“冯公子,陈公子……真是你们啊!”
冯宽笑了笑,“两位姑娘好久不见,外面这么冷……就穿这么点,不冷吗?”
“当然冷啊!冯公子真以为,我俩是冰霜做的么?”
颜如冰笑道,“刚刚彩演完,准备回屋里去呢!”
陈志插话问道:“秦姑娘……她没和你们一起来么?”
魏如霜有些惊讶,“雪儿姐姐她呀,已经离开秦楼很久了,陈公子难道不知道?”
“啊??她……她去哪里了?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陈志忽然有些激动,吓得魏如霜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不知道……听杜妈妈说,她人应该还在京城的。”
“我们两个,确实很久没去过秦楼了。”
十分理解陈志的心情,冯宽解围道,“外面天冷,两位姑娘快回屋里去吧,别着凉了!”
行完礼,颜如冰还想说什么,被魏如霜拉着走了。
“阿志,你放轻松点。秦姑娘是秦安的妹妹,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陈志静静地望着他,“子虚,我有种感觉,秦姑娘的这番变化……应该和你有关。”
“行了啊,秦姑娘的事,上次咱们已经说过了,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冯宽摇摇头,不耐烦道,“你要还是无法释怀,等咱们回去,找到秦姑娘之后,咱们三个当面把话说清楚,这总可以吧?”
陈志苦笑几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虚伪,真是虚伪啊!阿志,忽然发现,你没以前那么可爱了。”
“去你大爷的,你他娘的才可爱呢!信不信老子把你丢出去?”
“男人可爱,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冯宽坏笑几声,撒腿就跑,陈志跟了两步,摇摇头,也懒得追他。
好不容易从崔尚、颜直那里逃离出来,崔从书长舒一口气。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头,听书童说杨家两位郡主到了,心下一喜,连忙过去招呼。
刚领着杨应紫两姐妹进来,准备往后院客房去时,崔从书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呃……那个,不好意思啊,这里实在太大,一时迷路,又忘了踩刹车……”
“冯大哥!!”
“冯……冯子虚……”
“两位郡主也在啊……”
冯宽有些心虚地打招呼,见崔从书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来,一副要杀了自己的表情,慌忙跑开。
“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
“冯大哥等等我!”
回过神来,杨应彩当即追身过去。杨应紫顿时心神不宁。
“哎,月儿……”
“还好这小子跑的快!”
崔从书咬牙切齿道,“不然,我定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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