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下去,另外一个老尼姑讥讽道:
“我们莲池庵本来有九人,那六个年轻的,白天陪你们念经,晚上帮你们快活。
如今……恐怕早已被你们这些迟早下地狱的丘八们,啃得尸骨无存了吧?
当初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外来的和尚准没安什么好心!”
老和尚面红耳赤,年轻和尚哈哈大笑,忽然移步过去,一刀刺进那老尼姑喉咙。
霎时血红满天。
“年纪这么大,嘴还挺厉害的,早这样,说不得就把你留下了,哈哈哈哈……”
剩下两个老尼姑吓得连连伏地磕头,抖如筛糠。小和尚收刀,将尸体丢在路边,笑眯眯地朝她们双手合十:
“两位,她不愿意走路,你们便带着她走吧!”
……
冯宽、李清灵两人披麻戴孝,跟着送葬队伍出城往东去。
之前很早的时候,陪柳如烟、李清灵祭拜过李纯孝。当时看着她二人在墓前泣不成声,冯宽也只是心有戚戚。
没想到这次再来,竟已是天人相隔。
满天钱纸飞舞,一路哭嚎震天。冯宽、李清灵一在棺前,一在棺后,与敬业的送葬队伍不同,两人一致的沉默。
到了柚树山下,经过莲池庵,听到里面有淡淡的哭声和诵经声,众人并没有在意。
一会绕到庵堂院后的竹林中,又见路边堆着几具白骨,送葬队伍顿时安静下来。
领头的当即叫停,找冯宽重新加钱之后才肯继续前行。
来到李纯孝墓边,发现墓碑不知怎地竟被弄歪,随行的白马寺高僧皱眉道:
“冯施主、李檀越,此地极煞,阴魂众多,不如……给大人换个地方?”
李清灵含泪道:“天下之大,无处可去,既已入土,便以此为安吧。”
冯宽点头附和,“大师,孤魂野鬼,原本也是芸芸众生。就麻烦您以及各位,给他们一起做法超度吧!”
“冯施主大善,阿弥陀佛!”
下葬完毕,抚正墓碑,重新培土。打发走送葬队伍,冯宽和李清灵、僧人们一起往庵堂那边去,准备商量在里面搭台超度。
刚好,便碰上了那两个老尼姑在院中捆扎草席。
“两位师父……这里,怎么破成这个样子了?”
两人一愣,朝这边看过来。年长的尼姑记得冯宽模样,脸上顿时有了光亮。
“冯施主怎地又过来了!还有这位……”
话没说完,又看到后面随行的僧人,两位尼姑脸色一变,条件反射般跪地磕头:
“我们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不要杀我们……不要杀我们……”
冯宽愣在原地,李清灵怪道:
“什么杀不杀的……年纪大了净说胡话!我们是来找你们商量,准备在院中搭个场子,替那些无辜冤魂超度的。这几位,是京城白马寺的高僧!”
两尼姑这才重新抬起头来,年轻一些的犹自不肯相信。
“你们……真的不是山上大成寺的?”
“阿弥陀佛,冯施主和李檀越大施善举,误闯此地,还望莫怪。”
领头的高僧说完,两尼姑相视痛哭,久久停息之后,将刚才之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惊得众人瞠目结舌。
晚些时候,黄柳派人过来搭建完法场,在林中多起一座新坟,将死去那位老尼姑也一并下葬之后,僧人们开始诵经作法,直到夜近时分才罢了。
一起返回京城,两尼姑跟着僧人们去了白马寺,冯宽与李清灵回敦厚坊。
为答谢谭文海、杏儿等在殡葬时的全力操持和帮助,晚上,李清灵和冯宽在云香楼摆了宴席。
几杯酒下肚,谭文海忍不住提醒:
“这种事,我们出力都是应该的。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往前看。
冯兄弟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萍儿、果儿甚至小夜,这些天一直都为你担惊受怕。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你也要多多关心一下他们……
柳姑娘的事,官府衙门会查清楚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瞎掺和起不了什么作用。
秋试马上就要到了,冯兄弟啊,只有等你做了官,真正站到了高处,很多困难才能迎刃而解……
李姑娘,我完全理解你丧亲之痛,可冯兄弟这里,还得麻烦你……帮忙劝劝。”
“谭大哥,我有分寸,不用提醒。”
冯宽心内不太舒服,眼神闪躲道,“萍儿、果儿,这些天……确实疏忽了你们的感受,是我不对。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李清灵眼泛泪光,委屈又惭愧地看着冯宽,“冯二哥对不起,我……”
“灵儿妹妹,别说这些见外话!”
冯宽打断她,直接起身拉住她手,“谭大哥你们慢慢吃,灵儿她这几天也很累,我先带她回去好好休息。
萍儿、果儿,确实让你们受累了,帮我好好陪陪谭大哥。”
“公子这是哪里话……”
萍儿一个激灵,慌忙起身,“我,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果儿犹豫一下,也跟着起身道:
“小夜这会,不知道睡了没,我也回去。顺便,也好帮你们烧水。”
“冯兄弟别往心里去啊,你谭大哥他就这德行,喝了酒就喜欢乱说胡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杏儿狠狠掐了一下谭文海,“天色其实不早了,吃的差不多,咱们都回去吧。”
一会回到客栈,冯宽过去给李清灵送茶水。李清灵靠在窗边,背对着他,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声音里带着不安和疲惫。
“冯二哥,明天我回观里去。”
“灵儿妹妹,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冯宽皱眉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哎,谭大哥这人一向如此,不关他的事总喜欢瞎掺和!明儿我就把那边的门封了,以后,咱们自己过自己的!”
李清灵哑然失笑,顿时轻松不少,转身过来在冯宽旁边坐下。
“其实吧,我觉得谭大哥说得没错。冯二哥,你现在的确不是一个人了,萍儿姐姐她们,还指着你呢。
我回去也不是因为这个。我爹,我姐,还有姨娘,不能白死!指望官府衙门还他们清白,绝对不可能,我要自己另想办法!”
“我跟你一起想,不是更好?”
冯宽笑了笑,“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望着冯宽那真挚的眼神,李清灵心内一暖,柔声笑道:
“冯二哥,你是我最后的底气和依靠!若真有事搞不定的,我还会过来麻烦你。
还有,谭大哥刚才说的很对,冯二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局限在眼前的一隅之地,我觉得,一定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
冯宽当即沉默了。
李清灵喝了口茶,陡然想起什么,忽而又问:
“对了,关于我姐的事,冯二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跟我说?
我怎么觉得,除了丐帮、秦王……应该还有其他人掺和在里面呢?”
冯宽心内一紧,“我知道的……目前就这两个……”
“嗯……冯二哥,之前你说是丐帮下的手,我姨娘的死,应该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可后来花了大价钱收买他们,就算我姐没按约定马上离开京城,他们……也不至于当场就撕破脸。”
李清灵冷静分析道,“还有……那天还是下着大雨,你们从北边出来的消息,这么快就被人知道了……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你是说……有人告密?”
冯宽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可能啊!”
“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李清灵细叹一声,“对了,你之前把我姐藏哪里去了?还有,你的那个朋友……能跟我说说,具体是谁么?”
冯宽身一震,陡然回想起梁标那天的种种行为,一时呆住了。
“冯二哥?”
“那个人,你之前也见过,就是那个叫梁标的,很多人叫他标爷。”
冯宽原地转了一圈,皱眉分析道,“他来过客栈很多次了,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人还是好人。要是他都有问题……我恐怕,都不知死多少次了。”
李清灵叹了一声,转而又恨恨说道:
“其他人姑且不谈,那位秦王赵元佐,罪行已昭然若揭,京城大街小巷现在已经传遍了。
赵元佐此前平定洞庭水匪,与水匪头子暗中勾结,杀良冒功,陷害忠良,卖官鬻爵。为了领功争权,简直是禽兽不如!”
“灵儿,你先不要冲动!这些话到处都在传,可是在朝廷、官府眼中,最多也只能算造谣惑众。搞不好,造谣的人还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冯宽劝道,“另外,除了秦王,那件事还涉及诸多势力。话可以信,不过,恐怕暂时也只能听听……具体要怎么做,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李清灵心一冷,眼神黯淡道:
“这么一说,到最后,真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冯宽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将道理说清楚。
“灵儿妹妹,其实不止我们,希望秦王倒霉的人同样也不少。那天我和清姝从城北过去,原本是想去见公主殿下的。”
“燕国公主?”
“嗯……她应该和太子赵元佑走得近。也许,我们都是他们的棋子。”
李清灵眉头一皱,“冯二哥,这些事,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抱歉。”
冯宽惭愧地低下头,“我也是最近才弄明白,这还是因为,我伯伯的提醒……”
“你伯伯?”
“也就是我爹的兄长,前不久才跟他们相认。”
李清灵先是一愣,马上开心笑道:
“冯二哥,你现在……总算不是孤身一人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
说罢,联想到自己的处境,李清灵不禁又悲从中来,低下头去,手把在飘着热气的茶杯上。
冯宽看在眼里,伸手覆在她手背,“灵儿妹妹,你也不是孤身一人。
我们从小相识,后来几次相遇,又一同入了道门,实在……”
“实在什么……”李清灵声音微不可闻。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你和沈姐姐呢?”
“呃……好像,也有点巧合。”
“沈姐姐,确实是很好的人。”
李清灵抽出手,“夜很深了,冯二哥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这几天辛苦你了,连着几天都没怎么睡。”
“嗯,明天我送你!”
李清灵笑了笑没说话。
送他出去才到院门口,萍儿、果儿两人提着灯笼过来,将冯宽接了过去。
只身回来,抬头望天,满天星光璀璨夺目,李清灵倚在门口,好半天才肯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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