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极其艰难的一顿饭后, 洛川郡主生无可恋地坐在椅子里缓神。
一道仰望星空下肚,现在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干净了。
她深刻认为庄良玉跟自己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否则怎么会用这样一道菜来折磨她?
庄良玉心情十分舒畅,曾经她在求学期间, 她的英国室友就用这样一道菜让她从此对英国美食敬而远之。
现在她做的仰望星空已然是改良版,虽然面相看上去依旧恐怖, 但从口感和味道上来说,好吃许多。
于是,她痛心疾首道:“其中饱含老师对学子的殷殷期望,你实在是不懂为师苦心。”
洛川郡主忍不住想翻白眼, 话虽说庄良玉确实是她老师,是教给她学问知识的先生, 但这人实在是没有一个老师的样子, 整日里瞧着都吊儿郎当的,连上课时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不正经的老师, 国子监中的学子们对她的课求而不得,甚至会有人趴在门边窗外蹭课。
庄良玉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还是说她会什么邪术,所以能蛊惑人心?
不然怎么三个斗得水深火热的王爷会都想招揽她?
若这种三个王爷抢一个女子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 大约都是会觉得这是一桩风月传闻的。可发生在庄良玉身上, 哪怕她同样很美,但怎么也不会让人想到男女之情上去。
洛川郡主问道:“你到底会什么邪术,让三个王爷都围着你打转?”
庄良玉望着夜空, 沉思片刻,十分认真地说道:“可能是觊觎我的美貌。”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屁话?”
庄良玉挑着眉梢:“如今洛川郡主也学会说脏话了?”
“有其师必有其徒, 跟您学的。”
庄良玉竟然颔首, 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不错, 学得不错,为师心中甚是宽慰。”
洛川郡主觉得自己就是在浪费时间,想在庄良玉跟前占口头上风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人脸皮忒厚,刀枪不入。
洛川郡主:“你就打算老老实实入宫?”
“我似乎没有选择。”庄良玉微笑,“懿旨下来,没人敢不听。”
洛川郡主眉头微蹙:“也不知这是准备做些什么……”
庄良玉格外平静,看着星星说道:“约莫正是想让我什么也不做,所以才要召进宫去。”
她的话音刚落,洛川郡主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极为不妙。庄良玉只是掠过去一眼,便看透了洛川郡主心中的担忧。
老神在在地说道:“担心无用,就算要变天,虞国公府也不会被如何。”
庄良玉敢说这话是因为她确信按照剧情的安排,最终仍会是赵衍恪登上皇位。即便没有剧情,以现在三个竞争者的势力来看,仍是赵衍恪有机会笑到最后。
但这件事不能告诉洛川郡主,便随口宽慰道:“你娘是长公主,你是继承了你娘名号的洛川郡主,赵氏皇族的女儿里,除了公主便数你这个郡主最为尊贵。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是谁都不会拿你虞国公府如何。”
在大雍朝,公主、王爷的名号通常以地名命名,或是用些具有美好寓意的词语来做封号。但唯独长公主是以“洛川”为封,山川湖海意为国体气运,能用山川江河做封号,足见其尊贵。
能够继承长公主封号的洛川郡主,哪怕只是郡主,但享受的甚至是比公主还要高规格的荣宠。
哪怕有从龙之功的裕亲王的女儿,即便再怎么讨江皇后的欢心,也没办法撼动洛川郡主的地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也不知昨日繁花会不会变成明日黄花。”
庄良玉浑不在意道:“好歹是开过的花,总比这辈子都开不了花的草要强。生活嘛,不只有你那点荣华富贵,多看看诗和远方。”
“你说的是。”洛川郡主郑重道:“如今我已然通过科举进入官场,便无所谓昨日繁花,即便开败,我也有能力让虞国公府的花再开。本郡主既然是第一个女榜眼,自然就要拿出些女榜眼的气势来!”
天地良心,庄良玉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得到竟然会让洛川郡主起了这么大的雄心壮志。
越说,洛川郡主的斗志越昂扬,眼里都是灼灼的光:“叶同曦是状元又如何?科举不过是排了个先后顺序而已,真正进入官场还要看政绩。本郡主十七年来都是佼佼者,他若是有本事,最好能一直赢下去。”
庄良玉眨眨眼,老老实实奉上自己的祝福:“加油。”
兴及所致,洛川郡主甚至要月下对饮,要跟她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看星星看月亮。
庄良玉咂摸片刻,让秋光去将竹苑私藏的酒水取来,由着洛川郡主在她跟前发挥。
在揭开酒坛外的泥封前,庄良玉问道:“你若是喝多了,路上有谁送你?”
谁承想洛川郡主竟然暗骂了一声,支应一直候在竹苑外的侍女去跟留在马车上等她的琉雯说让她先回去。
然后让虞国公府来几个人等着接她回去。
“这琉雯小姐不是总跟着你进进出出?怎的信不过?”
“信不过。”洛川郡主神色有些阴翳,“她就是个扫把精,拖油瓶。”
洛川郡主的眼神沉冷,落到她身上,瞧了半晌,扯过她的手,在手心开始写字,说道:“她是——”
洛川郡主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前”和“太”。
怪不得……
怪不得这个表小姐琉雯会叫长公主姑姑,却又如此受人冷落。
这是大雍朝第一位太子的遗孤。
大雍朝到现在拢共四十一年,玄祖皇帝在位二十九年,顺德皇帝在位十三年。但顺德皇帝并非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在永元门政变之后,前太子下台进入宗人府,赵肃胤成了太子,而后一年,玄祖皇帝退位,赵肃胤即位,改年号顺德。
第119节
而这位去世的太子是老太后与玄祖皇帝的第二个儿子。
老太后与玄祖皇帝是结发夫妻,二人自困苦起家拼下大雍江山,老太后一生共孕育三儿一女,其中大儿子在战乱中夭折,第二个女儿在战乱中走失下落不明,第三个儿子便是前太子,至于最小的儿子——
就是荣亲王赵肃明。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洛川郡主故作不在乎似的说道:“让你小心些,不要进去之后像个傻子一样见谁都掏心窝子,本郡主好不容易做官,可不想因为师父犯错搞得官途不畅。”
说到底,还是担心。
庄良玉微微一笑:“小心被老师带飞,到时候说庄先生的第一个女学子竟然只有这点本事。”
洛川郡主此时已然喝得脸颊绯红,一双剪水秋瞳水汪汪地看着庄良玉,像是一只小狗。惹得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这位高傲郡主的脸颊。
二人喝酒时竹苑里没有旁人,此时的洛川郡主已经眼神发直了,抱着酒坛喃喃自语,也听不出来在说个什么。
庄良玉叫人将她带走,结果就差没撒泼打滚了。
她可不想收留一个酒蒙子,连哄带骗地就让虞国公府的人将洛川带上马车,怕路上有意外情况还让萧钦竹留给她的护卫去护送。
等得了洛川郡主已经到家的消息,这才安心睡下。
……
夜里,又有人悄无声息而至,嗅到了屋子里萦绕的淡淡酒气,抬手似是想要触碰已经睡着的庄良玉,但又怕将人吵醒。
最后讪讪收手,静坐片刻离去。
人来无影去无踪,比风还难以捉摸。可庄良玉偏生感觉到了,睁开眼睛,望着床顶。
颇为无奈地吐息一声,裹着被子翻身睡去。
……
第二日天方亮,庄良玉刚睡醒便接到一封邀请。
她细细看了看,发现是没什么交集的官员,但他儿子是这批进士中的人,还是武举。
这是庄良玉头一回接到这样的邀请,思忖片刻还是回了信,决定去这一趟。
用过早膳以后,她便换了身利整的衣裳,虽然是女装,但极为干练,像是个青葱的少年。
在她准备赴宴时,看到守在院里的萧安萧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一声,毫不在意两人的着急。
带着人就准备赴宴。
到了妙音坊的秋香楼,庄良玉才觉得真是大开眼界了。
千想万想,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竟然敢把宴会设在南风馆里。一群一看便知习惯了寻花觅柳的大老爷们儿此时正浑身不自在地坐在这里。
舞台上跳舞的是腰肢纤细的少年,弹奏的是气质淡雅的少年,端茶倒水服侍的仍是温柔可人的少年。
哇哦——
庄良玉心里由衷一声赞叹,带着春桃潋冬和萧安萧远走进来。
唇红齿白又英姿飒爽的庄良玉比这些千娇百媚的男子竟然还惹眼。
寻常女子若是见了此般阵仗,多少是要有些惊慌的。
在场的人的确有心试探,所以才会将这场宴会设在秋香楼。
但不愧是庄良玉,不愧是能掀起一波又一波风浪的庄良玉,竟然如此波澜不惊,好似他们那些暗戳戳的筹谋都成了笑话。
庄良玉坐下之后,神情自若,请人帮忙端茶倒水吩咐得得心应手,好似她就是这秋香楼的常客一般。
她能适应美少年的服侍,但这群老家伙们心里膈应,除了极个别几个玩得花的,剩下的人都悻悻将人又换成了女子。
说到底,秋香楼并非是专门的声色场所,明面上看着是酒楼,背地里生意做得荤素不忌。
庄良玉落座后,向设宴的神风军将军遥遥举杯,此次宴会虽是云将军提议举办,但中进士那人的父亲也不过只是京城警备司中的一名小将。
庄良玉身边除了春桃潋冬外一共围了八名美少年等着服侍,这二人全神戒备,生怕这些人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她倒是显得没心没肺,跟在场官员推杯换盏,明明没怎么参加过这种官员活动,却仿佛如鱼得水。
在场武将颇多,说话便显得有些粗俗。
有人叹道:“往常想与萧将军一叙,那可真是千金难求。倒是没想到萧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
萧家家风清正,萧钦竹也做不出来这等荒唐事,故而从不苟同。
可庄良玉不一样,热衷搅浑水看热闹,现在看惯了文官的热闹,就轮到武将们了。
“庄某一介文人,能有此机会实属荣幸,在此,敬各位一杯。望未来的将士都能战功赫赫,战绩彪炳,为雍朝开疆拓土!”
之后便是极为无趣的应酬,这群武将虽然心思各异,但整体诉求只有一个,想借由庄良玉的影响力,提升武将地位。
大雍朝此时已经安定了近四十年,就算边境偶有冲突,但也只是摩擦,稍加兵力便可平定。故而大雍文臣的地位水涨船高。
这些人虽同样是世家子弟,但与文臣之间清晰明了的派系站队不同,这些人更像是散兵游勇,是文臣手里的打手,也是文臣谋权的牺牲品。根本谈不上地位。
所以便动了歪心思,将主意打到庄良玉身上,想拉她站到武将这边。
庄良玉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但一个习惯了装傻充愣的人精,自然有办法将这群人唬住,看似满口应承,实则没有一句话落到了实处。
等庄良玉带着酒气以酒力不支为由率先离场时,这群已经开始荒唐的武将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
这家伙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答应?
至于回家后倒头就睡的庄良玉——
已经有人气得在捏她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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