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有晋北王嘛,这会……他们应该马上出发了。
虽说只有百十来人,可人家,一点也不比你肩上的担子轻。尽人事,听天命吧。”
“战败的事……迟早还是会传到京城的。出发之前,陛下还专门来问过您,我怕……”
“怕什么?”
杨素将一枚“车”往前提了两格,“官家心胸,虽不似先帝那般广博,也绝不至此。
无论胜败,我早就老了……咳咳咳……”
见状,杨玄感连忙将裘衣拿过来,杨素摆了摆手,“窗户打开些罢。冯子虚那小子之前说,得了病,人体内就会生出许多看不清的小虫子,呼吸间便会盈满屋室,要多通风才对。
之前我一直觉得荒谬,这两天试了一下,倒真感觉舒服多了。”
杨玄感过去打开半扇窗,苦笑一声,“听说,您又同意月儿和他……”
杨素又拿起一枚“卒”,犹豫一下,还是选择往前顶了一格,随后瞪他一眼:
“我什么时候反对过?”
杨玄感不说话了。
这时,杨青进来道:
“大公子,龙卫、神卫三千禁军,已在城西集结完毕,随时听令出发!”
杨玄感点点头,“父亲,我就不等月儿她们了,等回京再来……”
“大哥,我也要去!”杨应紫忽然出现在门口,微喘着气,眼神异常坚定。
杨应彩直接跑进来,气喘吁吁道:
“我也想去!”
……
时隔多日重新穿上盔甲,感受着与边地相似的寒冷,赵芳恍然如梦。
在距离城北约十里的官驿,赵芳静静地坐在马背上,默默地等待着什么。
没一会,从几个方向不约而同的出现大小不一的“雪浪”,由远及近,奔涌而来:
“金诚,拜见将军!”
“邹凌澣,拜见将军!”
“王十二、王十三,拜见将军!”
“吕纯纯、吕净净、吕悠悠、吕阳阳,拜见将军!!”
……
在薛道坤看来,弄这么大的阵势,就为请一个提刑司的无名小官,实在有些多余。
在看到冯宽上了自己的战马后,那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他才稍微有了改观。
“这毛头小子,还挺像模像样的……”
携奔雷之势而来,若清风拂面而止。冯宽最后过来,赵芳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
“冯子虚,昼夜不息,直赴太原,受得住否?”
“拜见王爷,我只怕这马受不住。”
“好!”
赵芳大笑一声,敛了笑意,朝众人道:
“明天天黑之前,在太原城南汇合。办不到的,现在,还可以回去。”
驿站外死一般的沉寂,一时之间,众人各自的马匹都不敢发出半点嘶鸣声。
满意地点点头,赵芳执枪指天:
“必胜!”
很快,众人如雷鸣般齐齐暴喝:
“必胜!必胜!必胜!!”
冯宽顿觉热血沸腾,也跟着大喊:
“必胜!必胜!!”
一旁的岳小良暗叹:
“若是宋军皆能如此,边地战事,怎么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芳收回短枪,刚准备下令出发,又有三骑赶来:
“楚大雄。”
“韩怀亮。”
“杨应紫。”
“拜见将军!!”
赵芳掠过前面两人,眼神最后落在杨应紫身上:
“楚公派你们来的?”
“愿随将军共赴千里之外!”杨应紫压低声音,字字铿锵,气势丝毫不减。
赵芳不置可否,看向岳小良:
“岳将军,可否?”
“大宋赤诚之士,皆可。王爷,时候不早了。”
“出发!!!”
百马奔腾,卷起千堆雪。
岳小良、赵金、赵银等在前领路,赵芳率部众紧随其后。
冯宽一开始还在前面,可时间一长,觉得气氛实在太过沉闷,回头注意到杨应紫三人,便故意放慢速度,落在最后面,跟他们混在了一起。
这会已经入夜,队伍最前头点上了火把,丝毫没有要暂停歇息的迹象。冯宽忍不住大声喊话:
“楚大哥、韩大哥,好久不见啊!”
韩怀亮笑了笑,楚大雄骂骂咧咧道:
“少来套近乎,你小子现在升官又发财,哪里还记得我们!”
冯宽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杨应紫开口道:
“好好看路,一会摔下去,我们可不会管你!”
“咳咳……那个,郡……你怎么也来了啊?这么远的路,楚公他也舍得……”
“闭嘴吧你!”
杨应紫瞪他一眼,身下马忽然受惊翻倒在地。
杨应紫一声尖叫,眼看就要被甩飞出去,冯宽离得近,一把拽住她胳膊,往自己身后猛地一提。
回过神时,杨应紫已然环住冯宽腰身,坐在了他身后……
冯宽勒停马儿,楚大雄、韩怀亮两人赶紧从前绕回过来。
“郡主,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这马……”
杨应紫下来捡回包袱,看着躺在雪地里不住悲鸣的马儿,一时失神。
“郡主,前面的火光快看不见了。”
楚大雄面有急色道,“要不,你先上冯小子的马,到了相州应该能歇一会,再换一匹马。”
“走吧,刚才那话是你说的,我又没说不会管你。”冯宽伸出手,坐在马背上大方且温柔地笑道。
杨应紫看他一眼,一个跃起坐到他身后,将包袱放在身前,略微隔开两人身体。
“走,追上去!”
“驾,驾!”
“走你!!”
忽然一个后仰,杨应紫两手慌忙抓住冯宽腰身,心跳骤然加速……
之前在书房,父亲和大哥用古怪的眼神看她时,杨应紫也丝毫没有慌张。
然而,真正到了要直面自己本心的时候,无论再怎么隐藏,却像是吸收了日月精华的宝石,忽然放到了黑夜当中一样。
不管世界有多大,只要时间永恒,就会散发出让所有人都能看见的耀眼光芒。
此时此刻,即便隔着包袱,似乎也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从另一边传导过来的无边温热,杨应紫的手渐渐开始发颤。
不是因为一直攥着对方光滑的裘袍而酸痛,也不是因为寒风穿透身子而寒冷,只是因为,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中央,出现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冯子虚……唉……”
到了相州官驿,赵芳下令原地休整,一炷香后即刻出发。
冯宽先下马,心痛地摸了摸鬃毛:
“好兄弟,真是辛苦了!跑了这么久,驮着我们两个还不减速度……
还好郡主身子还算轻盈,不然啊,我还真对你狠不下心来。”
从梦中清醒过来,杨应紫翻身下马,拍了拍冯宽肩膀。
“喂,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什么呢?赶紧吃点东西,一会要继续赶路!”
冯宽身体微微一震,回身见她牵马过去,竟给它喂起了草料清水,不禁错愕。
“郡主,忽然变了个人?”
念头刚起,冯宽又连连摇头。
“应该不可能。母夜叉也是女人,偶尔温柔一回,正常,正常……”
在距离相州约三百里的刑州尧山县,尽管已经得到了辽军退去的消息,城门依旧紧闭未开。
由于三面背靠大山,人口不多,这里侥幸成了附近唯一没被辽军攻占过的县城。
县令名叫范进,说来也令人唏嘘,他从前魏一直考到宋朝,在他年满六十的那年,才终于考中了进士。
尧山县令这个位子,是他努力了大半辈子才争取来的。
当时,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对他说:
“这是你第一次做官,也会是最后一次,应该好好享受一下。”
范进却不以为然,他依旧勤勤恳恳。
今年是他在任的最后一年,虽说之前没有什么大的亮点,可至少在他看来,自己对尧山县的百姓是问心无愧的。
直到前不久……宋军大败,北辽军队汹汹涌来。
拖着不太利索的身子,范进没日没夜地亲率军民死守了两天。
在城门脚下歪躺着,望着忽然飘下的雪花,奄奄一息的范进开始绝望的时候,奇迹真的发生了:
辽军退了!
“老师,学生这次,应该没有让您失望吧……”在被抬去医馆的路上,范进安心地合上了双眼。
赵芳一行从相州继续出发的同时,尧山山顶忽然出现了几个身影。
望着山下,张仲坚感叹道:
“都说宋人软弱无能,可这位老人家……还是值得尊敬的!”
耶律盛右手几次试着握向刀柄,失败之后,当即狞笑道:
“愚蠢迂腐罢了!要不是这破地方没油水,加上还要留个暗手,真以为能挡住我大辽铁骑不成?”
一旁的耶律休冷淡道:“不明白你跟来做什么。”
耶律盛冷笑道:“等宰了这孬皇帝,我还要去大宋京城,报仇雪恨!”
“你一个人去?”耶律休瞥了他一眼。
耶律盛当即沉默。
张仲坚岔开话题问:
“黑长老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
耶律休两手一摊,“可能都用不上他。太原城外埋伏了近五十位洞神军死士,其中有五名洞律境的高手。
宋国皇帝中了我们的毒箭,应该不会一直窝在城里面的。”
“宋国经此一役,已然伤了筋骨,其实要我说,完全可以……”
“咱们差点都自身难保,能有现在的战果,已经很不容易啦!”
耶律休连忙摇头,“要不是我父亲力排众议赶过来支援,大辽现在,恐怕早已四分五裂了……”
从官驿那里领了几个冷硬馒头胡乱吞下,灌下一瓢冷水,准备小解时,冯宽发现,唯一的茅厕外面还在排着长队……
不得已跑到官驿后面的小树林时,他绝望发现,各个角落也被人占了……
弯弯绕绕半天,就当快要穿过树林时,正好碰上像门神一样守在小道口的楚大雄、韩怀亮两人。
“上茅厕居然也要结伴,可以啊!”
冲他俩笑了笑,冯宽准备从旁边绕过去,楚大雄急吼一声:
“站住,不许过去!”
冯宽一个激灵,差点直接尿出来……
“我说……哎哟喂,能不能正常点啊兄弟?人有三急好么!”
冯宽弓着腰,说着还要继续往前去,“你们完事舒服了,不能不管兄弟我呀!”
楚大雄死死拽住冯宽胳膊不放,“不行就是不行,反正……现在不能过去!”
“哎哟,我……你大爷的……放开啊,哥哥真憋不住了!”
“那……那也不行!”楚大雄脸颊抽搐。
冯宽挣脱不开,一时又急又气,顾不得许多,当即背过身去,单手迅速解开裤裆,对着一旁的榆树哗啦啦地直接尿了出来……
楚大雄愣了一瞬,一脸嫌弃地赶紧放开他。冯宽舒舒服服地吹起了口哨来:
“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我还是在等待,等待我的……”
“楚大哥,咱们回去吧!”
歌没唱完,杨应紫冷不丁地从后面过来,冯宽吓得一哆嗦,顾不得还没尿干净,慌得一把提起裤子,风也似的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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