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灵皱眉思索,不置可否。
沈红绫听完,看着冯宽,仿佛像是看着一个无比陌生的人一样。
“冯大哥,那些人作恶多端,刚刚害了李伯母,你怎么能……跟那些人讲和呢?
还有,京城这么多无辜百姓,她们做错了什么?她们本该活得好好的,可就因为这些人,她们……”
沈红绫越说越激动,直接起身,来到冯宽面前。
“我们修道中人,身连地心连天,若是修为不够,可以选择独善其身。
可像冯大哥这样,有了本事也要选择逃避甚至妥协,那我们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白日飞升不成?实在荒唐!可笑!!”
字字如电,声声如雷。冯宽羞愧难当,脑袋都快低到桌下去了。
最后,还是李清灵扯了扯沈红绫衣袖,劝她重新坐下。
“红绫姐,我刚才想了很久,我觉得冯二哥说的……可能也没错。毕竟……活着的人更重要,我也不想我姐……”
“对对对……我刚才这么说,也只是缓兵之计。”
冯宽重新抬起头,“沈,沈姑娘,你说得也对,修道中人,确实应该心怀天下。
可是目前,我们连鬼王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到底修为如何、势力怎样,咱们也得……谨慎一些不是吗?”
沈红绫平复下来,她也不清楚,刚才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
眼见冯宽眼神闪躲不敢看自己,甚至连称呼也变成了从前模样,心内不禁酸苦。
“抱歉,冯大哥,还有……灵儿妹妹。”
说完,沈红绫趴在桌上,控制不住地低声抽泣起来。
李清灵使来眼色,冯宽凑过去拍拍沈红绫肩膀,正想着说什么来安慰一番,忽地一个踉跄,被她紧紧抱住……
原地愣了好一会,冯宽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只能不停地反复哄道:
“好了好了,没事……”
屋内烛光忽然灭了一半,李清灵微微撅着嘴,在一旁默默看着。
从弘道观出来,天已晕黑,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冯宽撑开伞,路过一处巷口,忽有熟悉香味飘来,顿足一看,原来是颜府边上的那个面食摊:
依旧是黑色的棚布,不过支撑的青竹竿变成了黑褐色,棚顶随意挂了个灯笼。摊主坐在竹凳上,和冒着淡淡热气的炉子一样,都无精打采。
忙活了一整天,刚才在弘道观只用了些许点心,冯宽这时候明显感觉到饿了,没做多想,他当即拐进棚中,笑道:
“老板,来两碗面,稍微快些!”
“好嘞!”
摊主熟练地拨弄炭火,炉子瞬间旺了起来,感受到传来的浓浓暖意,冯宽也跟着精神不少。好巧不巧,一个更加温暖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老板,面多加葱花香油,再整盘茴香豆腐干,切盘酱牛肉,账算在我头上!”
闻声回头一看,见颜宁收了雨伞进来,冯宽会心笑道:
“宁姑娘……真是巧啊!”
“怎么这个表情?放心,不跟你抢!”
大大方方坐到冯宽对面,颜宁挽起袖子,给他添满茶,又给自己倒满,轻抿一口,眉头微皱:
“嗯……这个还是不好喝!”
冯宽一口饮尽,笑道:“这茶祛火解乏,养胃醒脾,还特别解渴,简直就是当代王老……咳咳,凉茶。”
颜宁展颜一笑,“冯同学最近功课温习得如何?你好像……已经很久没来找过我,莫非全通了不成?”
“呃……最近有点事,耽误了。放心,我一定不给你丢脸!”
“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么?”颜宁又试着喝了一口,浅浅笑道。
冯宽干笑一声,拿起空茶杯递到嘴边,又尴尬地放下。
再想去拿茶壶时,颜宁早已将茶壶抱在手中,身子还往后缩了缩,摆着一副不想给他的调皮模样,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欠人钱,刚找朋友挪借了些,等会就去把窟窿补上。”
“哦……真的?”
“嗯。”
颜宁撇了撇嘴,又捂嘴笑道:
“冯公子,你每次说谎都会摸鼻子,莫非……真担心像那什么匹什么曹一样,鼻子会变长?”
冯宽脸一热,“咳咳,面好了!”
“既然你欠人钱,这顿我请喽。”
“哈哈哈,可以可以!宁宁你呀,真是个懂事可爱的好孩子,哥哥爱你哟!”冯宽朝她比了个爱心,开心地吸溜起来。
颜宁微微一怔,心突然跳得很快,微不可察地用茶壶往身前挪了挪。
“这壶……看着好像还不错……”
“这面更不错,要不要尝尝?”
冯宽夹了一根面递过去,颜宁赶紧扭过头,“不要,我才不……不能吃你的面!”
……
黄柳没想到冯宽这么快又回来,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又觉得欣慰。
“少主,你现在应该想通了吧?及时行乐醉今朝,管他老子与天王。”
“黄老,我想见见丐帮的人!”
“啊??”
孙寡妇哂笑道:“老黄啊,我早就说了,少主这小……咳咳,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是倔强得不行。不过嘛,这性格跟他爹倒是挺像,有魄力!”
“少说几句行不行?”
黄柳狠狠瞪她一眼,“少主年纪轻轻的,你就忍心看着他去送死?”
“我可没说过这话……”孙寡妇也觉得自己理亏,气势弱了不少。
“哎哎哎,两位大哥大姐,别想歪了啊!我是说……我想见见丐帮的人,去给他们送银子!”
“啥?”
孙寡妇一愣,黄柳摸了摸下巴,忽而开怀大笑。
“好好好,好主意啊,妙哉,妙哉!”
见两人变脸像翻书一样快,冯宽反而又摸不着头脑了。
“那啥……你们真的觉得,能行?”
“必须行啊,简直太行了!”
“我之前,杀过他们的人……”冯宽加了一句。
“啥??”黄柳表情一凝。
“不止一个……”
屋内瞬间又安静下来。
鹿长老原名叫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第一个叫他鹿长老的,是上一任的鹿长老。
另外,丐帮还有很多其他长老,鹿长老并不觉得,自己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唯一让他感到自豪且骄傲的,是自己一手漂亮的行楷,正因如此,每次去到地下呈报消息,都会让那个人点头。
丐帮从来都没有帮主,只有鬼王——这位京城地下毫无争议的神秘王者。
每次从黑暗中出现,他的脸上总是戴着一张金色面具。
一直以来,和丐帮其他人一样,对于金色面具后面的具体模样,鹿长老从来都兴不起半点兴趣以及丝毫的怀疑。
即便加入丐帮,过了这么多年,他的修为已经来到了止水中境,对鬼王的膜拜信仰,他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的工作,每一次都完成的还不错,甚至经常都能得到鬼王的认可。
可等下一次再去地下,鹿长老依然会感觉到呼吸困难、神颤心惊。
与之相对应的,重新回到地上的时候,鹿长便会感觉到天空海阔、自在逍遥。
不想见的人便可不见,不想做的事,自有人做。
“除了几个老东西,别他娘来烦我!”
撂下这句话,鹿长老轻车熟路地进入了早已准备好的温柔乡。
一会平静下来,抱着还留有余温的身体,手往对方脑后摸了摸,收回来,头发的清香当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鹿长老眉头微皱,马上又完全舒展,暗自叹息道:
“每次从下面回来,总是会收不住力气,多少年了,还是改不过来。小娘子,你这会应该到了地府,那里,是不是不比这儿差多少?嘿嘿……”
忽又起了兴致,鹿长老将身体翻面,怪笑一声,外面却意外地传来了敲门声,
“大爷的臭王八羔子,活腻歪了?”
“鹿……鹿长老,那个……冯,姓冯的小子……找……找上门来了!”
“姓冯的?不认识,滚!”
“是……是是是……”
“等等,滚回来!!”
另外一边,冯宽跟着咸鱼铺老板张柜,在一个隐蔽的通道口被绑了双手、蒙了眼。
一路弯弯转转,他凝神散发神识,默默记下路,最后进了一间米仓。
正疑惑不解,赫然发现米仓最前面,坐着一位闭目养神、穿着血红衣袍的小老头。
冯宽不敢大意,慌忙收住意念,紧紧闭上眼。
下一瞬,鹿长老蓦地睁开眼,也不让人给他们解绑,直勾勾地盯着冯宽说:
“阵势不小嘛,冯仙人!”
“长老,这是我亲侄儿。”
张柜磕磕绊绊地说,“之前……不小心冒犯到您,还请您多多包涵。”
“哦,亲侄儿?”
鹿长老淡淡一笑,“张柜,我可没听人说,你还姓冯啊!”
张柜拿肩膀蹭了蹭额头的滚珠汗,“在京城混口饭吃,不敢说真名儿……”
鹿长老轻笑一声,转而又说:
“冯仙人,年纪轻轻好本事啊!给他解绑,上座看茶。”
仿佛是预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张柜一个激灵,急喊一声:
“长老??”
“让你说话了?长老,也是你叫的?”
一人忽然过来,挥棍狠狠击向张柜双膝,伴随一声渗人碎响,张柜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止……
“柜哥!”
冯宽大喝一声,发力崩开绳索,又一把扯下遮眼布,眼冒火光,说着就要冲过去。
“别过来!”
张柜急喝一声,“你叔我,我没事……只是站着……忽然有点累。”
鹿长老耸肩一笑,端起茶杯,朝冯宽示意道:
“冯仙人,这茶不错,不想尝尝?”
“侄儿,看便看了,茶,断然不能……”
“来都来了,客随主便!”
冷冷看了鹿长老一眼,冯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接过那人递过来的茶水,当面一饮而尽。
“谢鹿长老的茶!”
一旁张柜怔了一下,禁不住痛哭流涕。
“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啊……我就不该带你来的……”
鹿长老心内默数十下,见冯宽神色如常,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冯仙人果非常人,所为何事,说吧。”
冯宽腹中绞痛刚消,缓了一会说:
“之前的事都是误会。我,并不想与贵帮为敌,另外,我还想给我身边的人,买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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