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在半空中摇晃,陆泽盯着沈蕴看了几秒,随后伸手接过。
看来他爷爷说的话不假。
无意再为难沈蕴,眼里的霜终于有了消散的痕迹,他缓缓开口:“下午我要接待两界一庭的来客,你父亲也在,结束后去雅阁等你。”
兰溪有政界军界和中庭。
政界与军界是两个不同的分工,政界负责维护兰溪公民的权利,军界负责保卫兰溪的安定。
一般说来两界交集较少,互不干扰,但是六年前发生了天字地下监狱事件,波及范围广泛,对公民和兰溪都造成了伤害,于是两界开始联手。
中庭里坐镇的人是审判者,审判者的作用是制衡那些腐败的蛀虫,以此使兰溪社会正常运行。
陆泽的身份注定公务繁忙,这几年局势和平,与邻星争端甚少,兰溪军队需要改革精进,军界发展方向也需要变化,他得坐镇。
沈蕴表示理解,陆泽接了花并且告诉他行程这说明对方在显露诚意。
书上说的对,果然要顾及alpha的情绪。
他点了点头:“那就黄昏时分见。”
“好。”
各自拜别。
沈蕴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陆泽收回视线,迈开长腿往相反的方向走。
“先生。”转角里的女侍看见陆泽,态度恭敬。
“嗯。”陆泽应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对她说道:“有花瓶么?”
“有是有,但需要去库里找,寻常能用的花瓶因为宴会都拿去做摆设了。”女侍十分意外,她看着陆泽手里的花,不敢多问一句:“您需要什么颜色的?”
陆泽思衬一番,指节分明的手抚了一下垂吊的小灯笼,小灯笼摇摇欲坠。
他开口道:“素净一点的。”
“好的,我这就去差人找,待会儿给您送到房间里。”说完女侍快步出了楼阁。
陆泽自成年之后就搬离了主宅,回来的次数不多,但房间一直都有人在打扫,陈设也都没变过。
他进浴室洗漱一番,换上正装,对着镜子系领带,正在这时传来敲门的声音。
“先生,我来放花瓶。”
“进。”
女侍抱着精巧的白玉瓷,步伐轻盈,将搁在案台上的花插放进去。
“哪里来的花?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喜欢这些雅致的东西。”房间里慵懒的声音渐起,明明是质问,却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反而有种高贵的意味。
“夫人。”女侍不知道有人跟在身后,赶紧退让一步低下头问候。
凌玥熙应了一声,随意摆摆手。
“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到前厅招待客人了。”
如果仔细对比就会发现,陆泽面容更像他的母亲多一点,蓝色眼睛,鼻梁高挑,乍一看生出惊艳之感。
“有人送的。”陆泽透过镜子看了一眼母亲,言语简短,似乎并不打算多说。
“我瞧着像是后园里的。”凌玥熙携了一抹红橙,垂眸端详,启唇道:“陆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玩情调了。”
可以说母子两人的性格是不同的极端,简直世间少有,不止凌玥熙一个人好奇,她这样不正经的性情是怎么生出陆泽这样严肃正经冷冰冰的儿子。
而陆泽也很好奇,为什么他的母亲能够做到厚着脸却面不改色。
陆泽整理好袖口才做回应:“有事?”
“不孝子,母亲因想念自己的儿子才来过问,结果儿子居然这么冷淡,真是让人寒心。”凌月熙故作内心受伤,开始数落陆泽:“还是小时候可爱,白白嫩嫩,多招人喜欢,哪像现在都不好骗了。”
她撩起一缕头发,缓缓落下三个字:“没意思。”
早已习惯母亲的不着调,陆泽能做的只有不接话,他兀自说道:“爷爷找我,我先过去了。”
“等等,陆泽。”凌玥熙叫住他,秒变正色谈起要紧事:“你的联姻对象我见过了,叫沈蕴是吧。”
陆泽停下脚步转过身,在他的人生中,尽管母亲十分繁忙,但重要的事情她从未缺席。
“你觉得怎么样?”
凌玥熙挑起红唇开口道:“我的想法决定不了你的选择,不过实话实说他挺讨人喜欢。”
陆泽点了点下颚,望着她给出中肯的评价:“爷爷阅人无数,不会有错。”
“你可要想清楚,是你和沈蕴过一辈子,沈家不比那些世家,不能敷衍,没有后悔药。”陆泽从小沉默寡言,表现得年少老成,凌玥熙不担心他不成事,但担心他过于理智,人在高处寒,没有人陪伴理解会孤单。
陆泽沉默半晌,无头绪的思考只会浪费时间,选择题永远比填空题简单,若是非要在几个人里做选择,沈蕴就是那个最佳人选。
他抬起眉眼开口道:“已经见过面了,我打算晚餐的时候和他深入谈谈。”
凌玥熙也不再劝他,想必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唔,好吧,不过你们怎么碰上的?”
陆泽拧开门把手,顿足微微侧身斜着眼告知:“花是他送的。”
房间内只留凌玥熙自己,她偏过头,神色傲娇自言自语道:“切,显摆什么。”
×
晚宴之前进行了不少节目,沈蕴一直陪着母亲观看直到退场。
表演十分精彩,沈蕴体验得津津有味。他原本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只能说陆家的待客之道极好。
随着众人陆续离开,礼堂恢复沉静。
“好了,我要去找你父亲了,你要陪我一起吗?”苏宁依顺带问一问自己儿子。
沈蕴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晓现在陆泽那边怎么样了,若是早已在雅阁等待,不好让人多等,可若是对方还未结束,他自己一个人过去也很失礼。
“我......”
“沈夫人,沈先生。”来人一身黑色装束,面带得体的微笑,他上前自我介绍道:“我是上将的管家,严直,上将让我为您带路。”
沈蕴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之前陆泽在后园里提起过,原来是管家。
他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苏宁依柔声开口道:“既然如此,你随严管家一道吧。”说完她对严直道:“麻烦你了,严管家。”
“不麻烦,这是应该的。”
雅阁在主宅的西面,沿途假山错落,绿竹清翠,流水叮咚作响。
它只有一层楼,漆红雕木典雅华贵,木质地板纹路精秀,一尘不染。四面开敞,素色巾帘在风的吹拂下飘摇,夕阳足迹延伸至内室,晕染一层橙红。
轩窗处树影婆娑,陆泽坐在一角往茶杯里斟茶。
他听闻动静抬头示意:“坐。”
沈蕴踱步过去,坐下身接过茶水,望着不远处,唇角弯起:“是个好地方。”
这样的美景下谈事,不会觉得束缚与拘谨。
为了避免两人出现你问我答,刻板严肃的局面,陆雁可是为陆泽操碎了心,晚餐专门安排在雅阁,免得以陆泽那毫无风花雪月的脑细胞,搞砸很正常。
事实证明,爷爷的安排是正确的,沈蕴看起来心情不错。
女侍端着菜碟鱼贯而入。
沈蕴用了好些甜点美食,这会儿不太饿,动筷的次数不多。反观陆泽,可能是累了一下午,尽管用餐的姿势优雅,但速度可不慢。
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眼,沈蕴思绪飘散。
《论omega的修养与艺术》第二章 第二节。
一位合格的omega需要做得一手好菜,炒炸焖煮样样熟练,只有抓住alpha的胃才能抓住alpha的心。
这招对陆泽应该适用,等哪天试验一下,看看书上说的准不准确。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明显,陆泽顿了顿,问道:“不合你的胃口?”
沈蕴心说你终于开启话题了,他取了餐巾纸轻擦嘴角,然后开口解释道:“我很喜欢宴桌上的甜点,没能控制得住自己。”隔几秒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喜好之一。”
陆泽点了点头,看不清眼中情绪。
有了不算沉闷的开头,接下来气氛就融洽多了。
虽然陆泽话很简短,不过不管出于尊重或者出于内心,对沈蕴一直都有所回应。
沈蕴提起一些求学过程中遇见的趣事,一些生活中看似琐碎却很有意思的小事,以及自己好与坏的经历。
他侃侃而谈,语速不紧不慢,让人如沐春风。
而少部分时间是陆泽在开口,陆泽除了平生带兵生涯以外没什么好讲述,少有omega会对弄枪作战感兴趣,可沈蕴听得认真,并且偶尔会表达看法。
沈蕴嗓音温润:“你平时能以一挑几?”
“没注意,带新人的时候可以一敌全队。”陆泽语气平淡,好像在他的眼中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大佬气质突显。
沈蕴端着热茶,闻言肯定道:“很厉害。”
小时候他总喜欢跑去练武台玩,大哥和父亲在台上切磋,他在下面鼓掌打气,如果时间充裕,他们还会让上战场的兄弟一起陪练,谁赢了就能吃到姐姐做的糕点。
他顽皮不懂事,经常偷吃,结果结束后盘里的糕点所剩无几,那些大人们会无奈地摸着他的脑袋开玩笑,看来阿蕴也想上台比武。
那句很厉害说得斩钉截铁,陆泽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不是错觉,里面含了敬佩,但又不全是,细究还有道不明的悲叹,或许对方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他敛了敛眸光,回应道:“实战多了自然会练就。”
两人又聊了一些时辰,陆泽换人来撤席。
“天色较晚,我送你回去。”陆泽站起身拿起搭在木椅上的外套:“之前同你父亲打过照面。”
沈蕴微微颔首,既然已经见过面,聊也聊了那么久,总归要有个结果,因此他没拒绝。
回去的途中天空飘起细雨,沈蕴支着头望向窗外,细小的雨滴落在手背,指尖微凉。
车穿过树荫,视线变得开阔起来。
“沈蕴。”
“嗯?”
陆泽坐姿直挺,修长的手掌着方向盘,他看着路面沉声说道:“两家联姻的事我没有异议,你不必现在给我答案,等你想清楚了再联系我。”
沈蕴偏过头,目光流转,那双眼睛极为漂亮:“没有时限吗?”
“你需要几天?”
“两天吧,我觉得足够了。”太长显得犹豫,太短显得敷衍,沈蕴挑了个折中的时间。
其实内心早有答案,但如果回应得太早,那就没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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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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