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雪不禁脸红,“妈妈……您,您说什么呢……”
“别笑话我了,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
冯宽笑了笑,站起身来,“杜妈妈,方才小红姑娘让我只管来这儿,我身上反正没钱,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别最后,把我人都扣在这儿了!”
杜妈妈掩面大笑,好一会才缓过来。
“我哪敢扣留新科举人老爷哟!听闻两位公子高中举人,特意过来庆贺一番,还想沾点喜气福光呢!”
说话间,魏如霜、颜如冰相携进来,杜妈妈乐道:
“你们两个也要过来凑热闹?”
“妈妈您也太偏心了!”
颜如冰当面撒娇,“冯公子好不容易过来,都不跟我们说。要不是路过,发现雪儿姐姐的房间如此热闹,差点又要错过了!”
魏如霜先给杜妈妈行礼,环视一周后,笑道:
“冯公子又作了什么新词不成?快说与我们听听,这次可不能让雪儿姐姐独占了!咦,这两位倒是头一次见……”
冯宽刚准备介绍,又有人过来传饭,杜妈妈笑道:
“走,都去怀远厅!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热闹,一会大家再慢慢聊!”
众人起身准备过去,冯宽奇怪道:
“几位仙女似的姐姐妹妹都在,怎么唯独……不见柳姑娘呢?”
杜妈妈笑容更盛,“如烟她实在命好啊,被人专门请去沁园,给贵人唱曲儿,已经好几天喽!”
“真不知道,那些贵人是怎么想的。”
魏如霜马上阴阳怪气道,“雪儿姐姐都不请,专门请她去,怕不是以为,就她一个人干净呢!”
“那位贵人是谁?”
冯宽皱眉问,“柳姑娘连着几天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颜如冰微微嘟起嘴,“听说是公主殿下,还有一位,神京的什么上人。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和她一样……”
“神京??”
冯宽、陈志同时一惊。
杜妈妈连忙宽慰道:“冯公子放心,有我贴身丫鬟春香跟着,如烟不会有事的,我先代她,谢过冯公子的关心。咱们先过去吧,一会菜要凉了。”
小南突然又冒出来,撅着嘴道:
“公子,我忽然发现,你这……也太那个了吧!怎么感觉,只要是个漂亮姐姐,你都认识呢?等我回去一定要……”
“别别别……南姑娘真是……谁说我都认识了?只是这几位,刚好见过而已。”
冯宽连忙打断她的话,“走走走,饿了大半天,上次没能好好吃一顿,今天托大家的福,嘿嘿,一会我可不会客气!”
恭安坊沁园雨楼二层,临西朝向兰园的角落,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雅室,现在成了郭静平的私人居室。
雅室里卧外厅,极简且静,除了每天正午、傍晚时分,里面会有淡淡的琴声或者琵琶声传出来,其他时候,都如深潭一般不见声响动静。
这是柳如烟,来这里的第五天了。
除了第一天,燕国公主过来呆了半个时辰,其他时候,屋内除了她自己,便只有这位一直坐在书桌前,或静坐看书、或闭目养神的奇怪男子。
和郭静平一样,柳如烟每次过来,只会坐在屋内靠东边的角落,然后随心所欲地弹奏些曲子,从来也不说话。
久而久之,她反而有种,自己是这屋子主人的奇怪感觉。
这天午时,从沁园风楼出来,柳如烟和往常一样如期而至。
不同的是,她并未带琴或者琵琶,只让杜妈妈的丫鬟春香,背着一副三色小鼓。
从容坐下,并次摆开小鼓之后,春香便跟之前一样,说一声:
“爷,开始了。”
等春香出去,柳如烟依然不说话。
稍稍闭目养神之后,她拿起两根如竹筷一般粗细的鼓槌,开始轻轻击打面前黑、灰、青三种颜色的鼓面,发出低、中、高三种音调。
鼓声时急时缓,或铿锵或缠绵,交织在一起,却又并不显得违和。时间一长,到最后,竟还汇成了一首完整的鼓曲。
不等鼓曲奏完,郭静平忽然开口说:
“这次有些吵了。”
柳如烟并未理会,我行我素地演奏完毕,小心放好鼓槌之后,方才淡淡回了句:
“是你的心不静。”
郭静平放下手中书,抬眼望向柳如烟,神色平静地追忆道:
“曾经有一个少年,他从小聪慧异常。五岁进晋阳宫,十岁便已迈入武道知行,十五岁知行巅峰。
其书画更是一绝,不世出的天才郭子章也对他颇为欣赏。
十六岁时,少年决意过来,想看看外面的尘世喧嚣,最后……可惜,可惜……”
“确实可惜。”柳如烟眉头微蹙,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他最后写给我的信,说是在京城的凡尘俗世中,遇到了一位,安静到空寂的独特女子。现在看来,确有其事,实有其人。”
柳如烟沉默不语,郭静平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依旧一脸平静地说:
“柳姑娘,你现在可以回去。三日之后,我去秦楼接你!”
“接我……去哪里?”
“回神京!”
“神京……”
柳如烟喃喃一声,声音开始变得颤抖。
“我……可以不去吗?”
“不行。”
郭静平淡淡一笑,出了门去。
……
秦楼北楼怀远厅内,冯宽花样百出地飞舞着筷子,只顾着夹菜吃饭。
魏如霜忍不住笑道:
“能进到北楼,还能同时见到我们几个的人,京城屈指可数,冯公子啊,算是最不解风情的!”
“就是就是。”
颜如冰跟着附和,“都不带看我们的,这些饭菜点心……有那么香吗?”
一口白米饭咽到一半,听到这,冯宽差点没笑喷出来。灌了口茶,他笑着解释:
“几位姐姐,要是一直看着你们,我还怎么吃饭呀?
再说了,南姑娘,案首陈公子,他们不也一样,呆呆傻傻地不解风情么,又不是我一个人如此。
最最重要的是,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这里,人生一世呀,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也。”
秦如雪淡淡笑道:“照这么说,什么功名利禄,富贵美人,竟还比不上,这区区盘中死物了?”
“功名利禄终归尘土,富贵美人转瞬即逝。只有眼前美食,能让人回味无穷!”
冯宽悠悠笑道,“最主要,我是真的肚子饿呀。
那些圣人说过,饱暖思……咳咳,思那啥的。只有先吃东西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想那些功名利禄、富贵美人云云。”
“公子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么个道理!”小南手拿一根肥大鸡腿,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秦如雪摇摇头,转而看向另外一边的陈志,“陈公子,你认为呢?”
“我……呃……”
陈志脸一热,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子虚说的那些,我并不是特别赞同。除了功名利禄,富贵美人之外,身而为人,我们要有自己的理想追求。
即便饿着肚子、衣不遮体,甚至身处险境、命悬一线,也绝不能忘记这一点!”
“哦,那……陈公子的理想是什么?”
秦如雪莞尔一笑,直看得陈志心潮澎湃,当即按捺不住地站起身。
“我的理想,当然是……我……”
正准备意气风发地抒怀一番,看着对面笑靥如花的秦如雪,联想到自己过去的身世和现实的处境,陈志满腔热血骤然冷却……
像是整个人被寒冰封住了一般,尽管只有那一瞬,等冰消雪融,又重新清醒过来,陈志又变回成,从前最寻常的那个自己。
“抱歉。”
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陈志重新坐回去,收回看向对面以及周围的目光,低下头,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双眸,马上变得黯淡无光。
“志兄你呀,整那么激动干嘛?你的理想,到底是什么嘛?忽然神秘兮兮的不肯说……还有,你说的那种理想,能当饭吃吗?哪天把你饿个三天三夜,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冯宽拍拍他肩膀,笑着打趣道,“要说现实一点的理想,其实我也有的。
哈哈,我只想每天开开心心活着,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人愿意跟我一起过日子,有说有笑,有哭有闹就行。”
杜妈妈看着冯宽,对比从前的那个人,心内暗叹不已。
小南放下鸡骨头,不理解地问:
“公子,你刚才说的那些,算什么理想嘛?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小姑娘懂个啥?”
冯宽白了她一眼,又笑着问:
“秦大家,你刚才只顾问我们,你呢,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秦如雪愣了一瞬,马上苦笑摇头,“我们这种人,哪里配谈什么理想……无非是趁着年轻多攒点钱,等老了之后,不至于饿死街头就行了。”
冯宽微微一怔,当即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脸,收住笑意,一脸认真地说:
“秦大家,千万不能这么想,真要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咱们同样都是人,没有谁比谁高贵多少。别人看不起咱们,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可万万不能看不起自己呀!”
全场皆静,冯宽接着又笑道:
“志兄方才说人要有理想,这话没错。可是他还有句话没说,理想其实不论大小,也不分高远。
唯一的区别,就是你心里,是否真正在乎在意而已!秦大家,我想,你肯定也有真正的理想,只不过咱们不熟,你不愿说出来罢了,哈哈哈……”
独自笑了几声,见其他人都神色异样,冯宽不禁觉得尴尬:
“那啥,我读书少,见识浅薄,刚才随便乱说的,见笑,让大家见笑了……”
秦如雪连连摇头,眼含泪光嘴带笑,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说:
“冯公子,雪儿以前从不饮酒,今天,我一定要敬你一杯!”
说罢,在杜、魏、颜三人无比惊讶的目光和声音当中,秦如雪让小蝶给自己斟满酒,旋即一饮而尽,直呛得脸通红。
冯宽忙起身回敬,连道“不敢”。
“就凭冯兄这话,当浮一大白!”
陈志心内的一团火再次被点燃,准备起身敬酒,被冯宽生生按住。
“行了行了,秦大家敬我就行了,志兄你别凑热闹,让我偷偷乐一会儿。”
杜妈妈朝魏、颜二人认真叮嘱道:
“冯公子方才说的话,你们可不许到处乱传!”
“妈妈放心,我们自然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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