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阳城郡府大殿。

李相白一句“子非鱼，焉知鱼”

言语之间，有着浓烈的否决意味。

左丞相魏渐离愣了愣，稍微蹙眉。

李相白的口舌之利，泰正殿的时候魏渐离早就领教过，李相白也确实精通兵家之道，智取锁阳城、诸神之战当中的扈阳千里撤民，包括不久之前取拥雪关。这些战例，都可以列入兵家典籍，成为大周各大书院的教案，但魏渐离就是没有想到自抵达眉阳以来始终默不吭声的李相白竟然在郡府大殿内当着圣帝面，让自己如此的下不了台阶。

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

素来和自己政见不合的老太尉秦汗青不都服气自己。

李相白压根就没想面子的问题，想个屁呀，眉阳之战朝廷如果折戟，北境就剩下锁阳城和西凉郡剑门关还有两支精锐，原本就缺乏擅长野战的将官，再要败北，朝廷需要多久才能缓过气来。

如今庄国都被大苍切成两半。

刺邑、苏慕台这是要集中兵力击溃大周北境有生力量，眉阳城再败，大苍就可以从容的分兵两路，困死庄国的同时将大周压迫的喘不过气来。西蕃方向一系列的部署适才开展，还没有产生后续效应，墨离、西蕃国王及其是蒙煜那些个好战的大哥二哥三哥能不乘火打劫。

大殿内群英荟萃，眼前的一幕也不似铁剑山和拥雪关，只有和自己对脾性的苏离、蒙阔、梁庆之，三言两语就能确定下行军作战的方案。大殿有兵家统兵作战的两位半步神圣太尉和左丞相，还有兵家最出色的策士，更有卫武大将军、教御院的圣人、文渊阁的圣人及其文王姬渊，还有禹国的圣皇姜尚棠。

但这不是讲面子的时候。

李相白言落，先前夸赞左丞相的随军策士挑了挑眉，说道：“子爵何意？大苍欲和我大周决战，我朝轻重骑兵不及大苍，在胭脂郡的平坦之地和大苍拉开架势对冲，这是以己之短对大苍所长，而丞相的鱼鳞大阵恰好可以发挥我朝步军、符弩优势，处处克制大苍，难道子爵想着再来一次明修栈道之策。子爵擅长奇兵出击，可这是不是铁剑山和拥雪关。”

左丞相麾下的策士言语尖锐，也绝对有眼光，能看得到朝廷和大苍的优劣，也没有戟指怒目章口就来的喷李相白胡言乱语。先否决李相白奇兵出击的可能，再一次肯定左丞相军阵部署，言外之意就是双方近百万兵力的对决，你李相白奇兵出击的这一套玩不转。也或许能在局部取得优势，但失掉的确会是主战场。

卫武大将军梁石楷冷笑一声：“莫不是子爵想着以解围扈阳城一样方式天降奇兵去斩首作战。”

“放肆！不得胡说！”左丞相魏渐离轻呵一声卫武将军梁石楷，呵斥的是卫武将军，但在岳寒山等人看来左丞相骂的就是李相白。

众目睽睽中走向沙盘，李相白一字一句开口：“铁剑山之战，刺邑两万主力面对我军前后夹击，能退而有序的撤出。扈阳之战，大张旗鼓围成，实则陈兵扈阳城外的是大苍附属国兵力，大苍主力却是围点打援，先后围歼我朝、庄国及其禹国各路援军，又在扈阳城外的虚空中以四头金寡妇蛛丝在拉出一张大网，切断扈阳城向拥雪连线。拥雪关是如何丢失的，佉罗骞以红火莲破护城大阵，太岁、黑鸦军摧毁护城符弩，前后加攻。庄国西南又是如何败军？除苏、佉罗骞前后夹击，刺邑从太尉侧翼穿插而过击败梁将军所部。所有的战事都反应出了一个特性，就是移动作战，大苍将自己骑兵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不断的大范围长途奔袭，在整体兵力占据优势的大前提下还能充分保证局部战场上的兵力投送量。大苍又如何会如我朝所愿在眉阳城外来一次刚硬的碰撞。”

稍微的顿了顿，李相白说道：“鱼鳞阵后翼、侧翼薄弱，简而言之就是鱼头大，鱼腰肥，鱼尾弱，左丞相以弩兵护卫，看似补漏，可问题是我朝骑兵真的能牵制住大苍重骑、轻骑兵迂回之后自两翼的穿插，如果大苍步军在十里开外待而不攻，牵制我军前阵，骑兵侧翼迂回，横渡眉水河，先攻弩兵呢？我军前阵要不要移？不移，弩兵大阵立破。弩兵应对骑兵，鱼鳞阵则失去弩兵保护，大苍兽兵横冲直撞而来，如何防范！”

“胡说八道！眉水河宽五六丈，大苍骑兵能飞渡眉水。”梁石楷反驳。

李相白冷硬的回了一句，“大苍有擅长使用冰封符的修者，我在拥雪关就遭遇过。退而言之，即便我朝修者能牵制对方修者，可大苍骑兵亦能自眉水北岸穿插入鱼鳞阵尾翼，后军大乱，前阵如何拒敌？”

冷硬的表情，稍微的挑眉，李相白说道：“佉罗骞用兵如神，修罗界还有擅长以血蚊攻击的蚊道人，血蚊和黑鸦军自大阵任何方向扑面而来，如何应对？”

连环的灵魂发问，大殿内鸦雀无声，都在思索着李相白的这些说辞。

稍微的给众人思考时间，李相白说道，“大苍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什么方法？”女帝姬西楼挑眉，脱口问了一句。

“胭脂郡地势平坦，无险可守，适合骑兵快速驰骋作战，我要是刺邑，直接绕开郡府眉阳，继续南下，眉阳大阵失去用武之地，直接会被刺邑牵着鼻子走，然后杀一个回马枪。”

魏渐离眉头紧锁。

女帝长吸口气，是时候了！

“伯爵可有应敌之策！”

“有！”李相白开口。

“老夫洗耳聆听！”左丞相魏渐离说道。

“我也想听听李子爵的破敌良策！”左丞相身侧策士开口。

大殿内响起李相白破敌之法的声音。

许久之后。

眉阳郡郡府大殿内有策士声泪俱下的开口：“坚壁清野，放弃眉阳城，避其锋芒，以伏击、侧击、尾击、诱击等方法消耗对手。伯爵你这是在祸国殃民呀，我朝自建都以来，从未有一郡郡府之地丢失于敌手的先例，伯爵所谓天炉战法不过是纸上谈兵，会祸国！”

梁石楷歇斯底里的咆哮：“纸上谈兵，天炉战法要是能退敌，我梁石楷卸甲，自此不领军，跟你李伯爵学习整旧如旧。”

太尉身侧策士声音带着怒意，“从未听过如此胡搅蛮缠，泼皮无赖的战法。”

“放弃眉阳等同于丢弃胭脂郡，百万民众流离失所，李伯爵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又有随军策士戟指怒目。

左丞魏渐离开冷硬的说道：“用兵之道，素来是奇正相合，不能赢在一时一地却失全局，李伯爵擅长奇兵致胜，天炉战法纵然能取得连串细碎的胜利，可终归无济于大局。而且李伯爵竟然要调动太玄骑，以我朝最为精锐太玄骑在胭脂郡充当诱饵，无稽之谈！”

明明晃晃的日光落在大殿内，在沙盘上切割出一条明暗的分界线。

李相白负手而立，视线低垂，看着沙盘上胭脂郡地形，意识中勾勒着自己带领符甲侦查所得的大苍南下大军行军线路。

魏渐离目光冷冽，看着沙盘前方的青衣补书匠。

大殿内的一片喧哗、声讨声中女帝姬西楼一字一句开口：“这一仗，我来打。”

“嗡”喧哗声形成音浪扩散了出去。

魏渐离面色铁青，心道：“圣帝你这是要误国呀！”

随后左丞相冷哼一声，“此战失败，颜面尽失，威严无存，看你还有何脸面在玉皇台祭祀大周历代圣皇，又有何面目上泰正殿。”

岳寒山真没想到女帝姬西楼会挑起这个担子，岳寒山的设想中应该是女帝支持太尉指挥此战，这能说的过去，太尉兵败，但兵权仍在，随后让李相白辅佐太尉献言献策，没想到女帝直接承担了下来。”

法家圣人给女帝传声，“此战如果有失，圣帝威严不存，朝堂不稳，圣帝要三思，可让太尉指挥。”

姬西楼传声，“此战不胜，还有大周不？”

岳寒山不说话了！

李相白长吸口气。

自己也没想到女帝会亲自指挥这场战事，原本想着的是自己献言献策，女帝镇魏渐离，左丞相指挥，可如今看来自己有点小看女帝的气魄和决然！

人还这样想着呢，耳际传来女帝的传声：“天炉战法有多大把握！”

“至少能稳住当前局势！”李相白传声。

“好！那就这样打！”姬西楼传声。

李相白看了看女帝清瘦的脸庞，传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