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端盯着凌天天看了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凌天天被看的有些发毛，忍不住要说话时，吕端却马上收回目光，走到自己的光幕前面，背对她不咸不淡地问：

“既然这里是审判台，除了我们十二位护花使者，其他闲杂人等，是不是不该、也不能在这里一直赖着不走？”

“当然……哎不对，你什么意思？我这不是来……”

说到一半，见吕端隐没在光幕中，凌天天气没处发，朝剩下的人略略交代一番便闪身离开。

从北院出来，凌天天化身为剑直冲天际，直到感觉身子冰冷到快没有知觉时，方才绕转回来，乘风重归大地。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心内郁郁之气方才完全释放出来。

平静下来，想起琳琅、小南方才的嘱托，想着自从湘平闭门静修之后，自己的确很久没去见过她，凌天天便准备去一趟南院清竹轩。

路过静心阁时，凌天天从门洞往里边看了一会，见里面草木繁盛有致，守门丫鬟趴在门房桌边打盹儿，几只小猫乖巧地在屋檐下晒太阳，不知为何，竟莫名地对杨应彩的生活羡慕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困在里面三年，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是一件开心舒服的事呀！”

捶了捶自己脑袋，凌天天暗自摇头，“杨姑娘莫非觉得……沉哥还在吗？唉，至少……比我们这些人是要坚定的吧。”

胡思乱想着走到清竹轩，见院门紧闭，院中无人，凌天天估摸着湘平还在闭关或者午睡。

犹豫要不要先回去时，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异香从里面随风飘来，让她感觉犹如午睡初醒后、化身为剑直冲天际一般的舒坦畅快。

可是很快，异香消失之后，却又让她怅然若失，神情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掌教大人？”

“掌教大人，您这是……来找湘平么？”

经梦寻第二次提醒，凌天天清醒过来，望着她微微皱眉问：

“这里面，只有你……和湘平两个？”

“大人，我和湘平同居于此，已经有三年啦，除了您，就只有玉琼宫白云观的李清灵道长来过两次。”

梦寻打开院门，迎她往院亭中去，“湘平妹妹还在闭关，最近正是突破的关键时期，她不便出来相见，还望掌教大人见谅。”

“哦，难怪刚才会……”

凌天天停住脚步，恍然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啦。等她有空方便的时候，帮忙带个话，就说香山玉琼宫琳琅、小南过来了，大家都很想念她。”

“掌教大人放心，湘平也很想念她们。”

从弘道观出来，凌天天心情好了不少，回到天道门，听闻剑阁初建成，也招来了第一批弟子，凌天天一时兴起，便过去准备亲自**一番。

跟着执事穿过几条长廊，弯弯绕绕到一挂飞瀑旁边。

看到一位不高不矮的小姑娘，正拿一柄竹脸，颤颤巍巍地站在飞瀑中央的石台上，对着飞流而下的水流不住地劈砍着，凌天天便怪问道：

“不是说有一批么，怎么就这一个？”

执事叫来看训弟子一问，干笑一声。回道：

“掌教大人，原本的确是招来了二十个年轻人，可在第一关的时候没挺住，目前……就只剩了这一个暂时来到了第二关。”

“确定是第一关就没挺住？”

凌天天眉头微蹙，“不就是在瀑布底下淋淋水而已，有那么困难吗？”

执事向看训弟子使了使眼色，那人支支吾吾回道：“那二十个人，还是陛下……亲自给王公大臣们下了死命令才凑齐来的。”

见凌天天眉头皱得更深，执事忙解释道：

“如今天下太平，山下生活舒适安逸，年轻人不愿意上山来吃苦修行，其实……也正常。”

“我岂能不知？凡尘已经有了一个昆仑，再多一个，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凌天天暗叹一声，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那身形单薄又倔强的女孩身上。

“一个就一个罢，你们先下去，这孩子以后我来带。”

“是。”

似乎是听到了三人对话，亦或者是确实没了力气，周素儿微微停顿一会，可马上便感觉到飞流而下的水势迅猛不少。

一个趔趄，险些瘫倒在石台上，好在最后拿竹剑杵地，堪堪支撑住了。

凌天天从她身后飞上石台，一把夺了她的竹剑，正准备**时，只觉得她面容眼熟，回想一阵，便试探着问：

“你是……素儿妹妹？”

一时没了支撑，加上停止了活动，周素儿浑身冰冷、腿脚酸软，强忍着不适点点头。

凌天天将竹剑递给她，“既如此，你若能坚持到天黑，我便收你为徒。”

周素儿不说话，接过竹剑后踉踉跄跄走回到水瀑边，奋力挥砍三次之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凌天天眼疾手快，接住她，抱回到自己房间后，将其放在药浴桶中舒解。

半夜周素儿醒来时，发现正躺在散发着竹木清香的床榻上，浑身微微作痛，却又觉得酥麻畅然，一时竟有些恍惚。

“素儿你醒啦！放心，这里不是地狱，你还活着呢！”

凌天天微笑着端来一碗温汤，“你这孩子真是……试炼起来都不要命的，山下的生活，有那么无聊吗？”

周素儿干笑一声，神情落寞道：

“天天姐……我没用，没能坚持到天黑，明天一早我就回……回去。”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内心想法，凌天天收回笑意，一脸认真地问：

“抚云居那些人……如今不陪你玩吗？”

周素儿接过汤碗，一口一口地喝完，又沉默一会，方才说道：

“他们……现在都疯了！我不想和他们玩。

我……我想小夜哥哥，孙大娘……还有……还有大哥哥他们。

素儿想修道飞升上天去，然后找他们玩。”

这次轮到凌天天沉默了。

起身在屋里走了好几圈后，她重新回到床榻边，一脸不解地说：

“如今天下太平，山下人少地多，吃喝不愁，大家伙享享乐，这无可厚非呀。

何况，不少人依然还在努力开拓疆土，增广民众，普及学义……”

“可他们都说，大哥哥是邪恶至极的天煞恶魔！”

周素儿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凌天天，“别人胡言乱语就算了，天天姐，你知道现在，最恨大哥哥，最不遗余力地抹黑他的人是谁吗？”

关于山下的这些传闻，凌天天原本也略知一二，听到这，再联想到白天审查台上韩永叔的表现，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岳大哥、谭大哥、杏儿姐姐、果儿姐姐、黄爷爷……还有好多好多，越是和大哥哥关系越亲近的人，越是……”

周素儿一时哽咽，缓了一阵后继续说：

“早知道这样，我就该继续呆在玉琼宫的。如今不止大哥哥，没回来的小夜哥哥、孙大娘、宁姐姐……还有玉琼宫的那些人，甚至……”

说到这，周素儿不太敢看凌天天，忙收回目光，停止往下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活法，素儿啊，你只看到了这世间阴暗的一面。

即便是山下，如今也还有不少人，和你方才的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

凌天天紧绷着脸道，“修真者，在普通人眼里本就是异类，更何况，凡尘修真界已经沉寂了一千年。素儿，选了这条路，你以后会遭受和你大哥哥一样多的白眼和非议，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绝不后悔！”周素儿眼神坚定道。

凌天天展颜一笑，“想要飞升上天，先要趟过地狱。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开始，我可不会再冲你笑了。”

三天后的傍晚，凌天天正为周素儿艰难通过第二关暗自欢喜时，小定慌张跑来通报的消息，马上便将她拉回到一个冰冷恐怖的现实当中：

通往昆仑的传送阵，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凌天天低声问小定：

“香山那边，也没了么？”

“小姐，要不是我拦着，那位叫木兰的姑娘，这会……可能已经闯进来了，她……正在外面等你。”

“师父，我……我看清瀑布里面的东西了！”

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汗水，周素儿跑到石台边缘，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兴奋不已地望着台下的凌天天。

“还差得远呢。师父要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能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地对我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是！”

抿了抿唇，凌天天挥手让她继续，随即跟着小定往山门赶去。

身未至，远远便听到木兰蛮横无比的声音：

“叶轻雪再不现身，姐姐我就一脚踢碎你们天道门招牌，再拆了大门，一把火烧光这里！”

“一会掌教大人来了，我看你这女妖精嚣张到什么时候！”

转过墙角，看到门檐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不常见的红黑衣裙，凌天天眉头紧锁，几步上前清喝一声：

“一个个的围在这里作什么？都不用修行，不想吃饭是吧？”

“掌教大人，这姑娘实在欺人太甚，我们……”

“既如此，你们今晚都不许吃饭，给我去后山面壁思过一晚！”

“是……”

等周围一大群人迅速散去，凌天天脸上狠厉的神色丝毫未减，木兰莫名地感觉慌乱，便放下手中牌匾，朝下硬声道：

“天天姐，我……我不是故意要过来找茬的，我只是想见叶轻雪。”

一道剑光闪过，凌天天将牌匾重新放置妥当，站在门外，背对木兰回道：

“她三天前去了昆仑，至今未归。”

木兰咬咬牙，飞身下来在她面前：

“天天姐，香山的传送阵突然消失，我和母亲、两位姐姐的感应也被完全阻隔，这事，你确定不知情？”

凌天天沉默半天，最后缓缓吐出几个字：

“昆仑，恐怕是出了大事。”

“昆仑能有什么大事？”

木兰冷哼一声，“难不成，那藏天冥帝又复活了不成？肯定又是吕家在搞鬼！”

话音未落，一道耀眼金光忽然从北方的天边闪过，凌天天看得清楚，心内蓦地咯噔一下。

“子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