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也只喝了两口,勉强喝下半杯香茶后,杨应彩又准备倒床睡下,冯宽苦笑劝止道:
“彩儿妹妹,先等等,这有封信是给你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哦,冯大哥,你念给我听吧。我实在……没精神看……”
“这……信上说是给你的,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没事,十有八九……是那王敢请罪的信,你照着念就行。”
不好再推辞,冯宽打开信封,磕磕绊绊地读完了信,果然是那叫王敢的守备将军写的。信里又是惶恐、又是赔罪、又是无能为力地写了一堆理由,最后是让杨应彩好好养病的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读完信,杨应彩沉默一会,什么也没说,直接又躺下闭了眼。
冯宽尴尬一笑,随便垫了垫肚子,想着有纸笔,便准备把她的病理情况细细记录下来,一会给城上送去,方便胡不医他们重新对症下药。
好不容易想清楚怎么说,加水研了墨,拿着毛笔,搜寻着脑海中的些微记忆,试着写了几个小字,结果歪歪扭扭不说,墨汁还融成了一团,自己都看不下去。
想了一会,发现送来的纸张倒是不少,冯宽眼睛一亮,索性将字写得特别大,拢共几句话用了七八张信纸,看完后自我感觉还不错。按顺序装了信封,出门喊了几声,放进竹筐送了上去。
…………
杨家出了大事,一时朝野震惊,皇帝赵光义一边安抚杨家,一边谕旨通发荆湖路、京西路各州县,要求速速查办此事。
另一边,杨素先安排侄子杨玄挺、二女杨应紫一行连夜赶往荆州府,途中听到襄阳似有杨应彩的消息,两人各领随从,杨应紫直接改路去襄阳,杨玄挺照旧去荆州。
经过昨天一晚的折磨,王敢思来想去,最后亲笔写了封信给杨应彩。晚上一夜难眠。一大早又匆匆来到城墙上,将信亲自夹到包裹中放了下去。
例行巡视,下城回营没一会,王敢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听说有书信送上来,以为是杨应彩回了信,又急急忙忙地往城头赶。
行到半路,随从急报又有另外一位郡主,刚过北门急行而来,王敢顿时傻了眼。
听随从叫喊几声,回过神来,只得让人继续打探消息。一时间踟蹰两难,心烦意乱之下,索性改路直接回去自己家里等消息。
一会有人来报,说新来的郡主去了知州大人府上,王敢便急急忙忙换好衣服,备了厚礼,也往知州府上去。
襄阳知州名杨礼仁,虽也姓杨,却与大柱国杨素一家并无瓜葛来往。听闻京城杨家来人拜访,正疑惑之际,便见几个虎贲猛士与一位锦衣束服的女子直接闯了进来……
见杨礼仁素衣便服,似正在廊下等候已久,那女子停足抱拳笑道:
“小女子杨应紫,久闻杨大人盛名,家父也时常念叨,突扰清静,还望大人见谅!”
杨礼仁迅速调整心态,欠身回礼,淡淡笑道:“承蒙楚公抬举,不知郡主此来,所为何事?”
“我家出了一些事,本不应该过来这里,可听说我妹妹杨应彩现在就在襄阳,可有此事?”
杨礼仁眉头微蹙,不知如何回答。毕竟昨晚的事情并没有传到他这里。正踯躅不定时,忽又有管事传话,说是守备将军王敢正在门外等候拜见。
官场嗅觉,杨礼仁马上便感觉不对劲,先给杨应紫奉茶侍座,随后又请王敢进来。
王敢进来唱喏,杨礼仁柔声正色问道:
“长青,城外难民安置得如何了?风症没有扩散到城内来吧?”
王敢没敢看杨应紫,半低着头一板一眼回道:
“回禀大人,城外难民还不多。保险起见,已经封了城门。城内安排巡检、医博士以及各医馆、药铺等联合采取措施,一旦发现有风症苗头,会及时妥善处理,绝不会在城中扩散肆虐。”
“嗯,做的不错。另外,要是有散布谣言、制造混乱恐慌者,一律严办。风症要管制,可也绝不能随意扰乱了百姓们的正常生活!”
谈完公事,杨礼仁又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楚国公、大柱国杨家的女儿!”
“卑职见过郡主!”王敢恭声道。
“大人不必介绍,王将军和我都是熟人了,之前在京城就见过几次。”
杨应紫坐在杨礼仁下首,摆手一笑,“路上遇到去京城派信的军士,莫非……就是王将军的人?”
“没错,昨晚忽然得到小郡主的消息,某不敢迟疑,连夜派去京城送信,可巧……在半路就遇到了您!”王敢依然不敢看她,低头回道。
“哦……”杨应紫眼睛一亮,“那我妹妹……她现在何处?”
“呃……这个……”
“嗯?有什么问题吗??”
杨应紫语气骤冷,“王将军,你刚才……难道是故意骗我的不成?”
“卑职不敢!只是……”
不敢再有隐瞒,王敢当即跪在地上,“昨天晚上,城南门外有人呼喊开门,直呼卑职姓名,还说是尚善坊杨家的人。当时光线太暗,卑职不敢大意,便……没敢放人进来,还望郡主赎罪!”
“什么??”
杨应紫心内一惊,当即拍案站起身,“你的意思是……我妹妹她……现在还在南门外,跟那些逃难的人混在一起??”
“小郡主她……昨晚……小郡主似乎得了病,后来……卑职安排人,连夜按方熬药送了下去,这会……可能……应该好了一些……”
王敢战战兢兢地说完,猛然想起方才城下递送上来的信,心内稍定,忙又补充道:
“早上,小郡主专门送上来一封书信,卑职还没来得及查看,还请郡主亲启。”
杨应紫惊疑不定,心内还不确定那人是否真的就是自己的妹妹。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霎时间怒火冲天,将信狠狠丢地上。
“什么鬼画桃符的丑东西!姓王的,你这是在糊弄我们杨家吗?”
王敢慌忙捡起来一看,只见七八张纸上全是歪歪扭扭、浑不成样的几个斗大丑陋的字,后悔自己没有先打开看,杵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
杨礼仁过来拍了拍他肩膀,拿过信来看了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哪里是小郡主写的字啊,就是三岁小孩也不会写成这样……咦,这字虽然难看,几张连起来,还是勉强读得通的。”
杨应紫冷静下来,看到最后面写着「还请胡先生增改一下药方」,皱眉又问:
“这上面说的胡先生,又是谁?”
王敢干笑一声,“就是那个胡太医,之前还跟小郡主他们呆在一起的。”
“胡太医?”杨礼仁察觉不简单,皱了皱眉。
“他说他叫胡不医,还是太医院的院判。卑职见他像模像样,便自作主张听了他的话,连夜按方熬了药。”
一听到胡不医的名字,杨应紫愣了好半天。杨礼仁叫了她几遍才回过神来。
“郡主,您在京城,可有听说过……这个叫胡不医的太医?”
“呃……听……倒确实是听过,他前阵子正好被圣上赶出了京城。”
杨应紫有些尴尬地回道,“怎么会这么巧,刚好,他也到了这里……”
“哦,那胡太医现在何处,长青你召他过来问话,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杨礼仁提议道。
“卑职领命!”
王敢本就难受至极,当即如释重负,赶忙躬身行礼,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杨礼仁、杨应紫分宾主重新坐下,刚叙话一会,又有门子进来,在杨礼仁耳边低声说道:
“转运使蔡重大人发来贴函,说有要事商量,让您马上过去!”
这时杨应紫还在一旁,杨礼仁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杨应紫看在眼里,当即劝慰道:
“杨大人,您若有要事,还请自便,不必管我。但借贵地暂用,我在这里等王大人过来。”
杨礼仁抱拳苦笑,“十分抱歉,转运使蔡大人有请,下官不得不去。怠慢之处,还请郡主多多包涵!”
说完,又吩咐下人好生招待,杨礼仁自己进了后院,换了官服从后门匆匆而去。
面对此情此景,杨应紫身边的一个随从忍不住抱怨道:
“这知州大人也忒无礼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去找转运使蔡大人。”
杨应紫只是喝茶不语,另一个随从忙扯了扯那人衣袖,低声冷语道:
“蔡大人公子与郡主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别再胡说八道了!”
那人后知后觉,慌得赶忙捂住嘴,一时后悔不迭。偷偷看了看杨应紫,见她似乎并没有反应,才将悬吊着的心稍微放下来。
过没多时,王敢带着胡不医过来,发现杨礼仁出去了也不在意。胡不医心下忐忑,不敢到处张望,只低着头紧跟着王敢。
见他二人过来,杨应紫站起身来,轻笑一声,抱拳道:
“胡太医,别来无恙啊。”
“你是……啊?是你!!”
看清了杨应紫面目之后,胡不医表情变换精彩之极,“全托郡主的福,老夫被赶出了京城,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咳咳,之前的确是我无礼了。放心,您家人我都派人好好照看了,等风声一过,一定会让您重新回去京城的。”
“那就多谢郡主了。你们杨家势大,我一小小的院判,哪敢有半分抱怨!我胡不医行医多年,行的端也做的正,纵有毁谤加身,我全无惧之!”
想到自己多年清誉因她毁于一旦,胡不医不禁咬牙切齿。杨应紫看在眼里,同样浑身不自在。
之前在京城,杨应紫欲假借生病逃婚,被胡不医无意识破。
最后无奈之下,只得费尽功夫,诬赖说是他医术不行。自己成功逃婚,却也实实在在地导致胡不医被逐出了太医院,又被耻辱性地贬到南方小县城去做医博士。
王敢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也会认识。又见场面沉默,忙插话道:
“胡太医,早上城下送来书信,说是有了新的病症,需要增改药方,还您请看看!”
杨应紫回过神来,赶紧让随从拿过信来,胡不医虽说心情郁闷,可毕竟职业操守还在。看了看那几张奇怪的信纸,不禁苦笑连连:
“不用说,这肯定是那小子写的,竟还不如三岁小孩……真是,哎……”
看懂了上面写的话,胡不医赶紧让王敢去准备几味新药,杨应紫听了他说的话,心下生疑道:
“胡太医,那城下的小姑娘旁边……莫非,还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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