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升啊三升,这么多人看着,师父委于重任,千万不能搞砸,坚持坚持就好了!目视正前,稳稳接住,置于塔顶……”
一边给自己打气,三升一边望着方丈明池走到自己身前,最后也跪了下去。
等他念诵经文完毕,三升如释重负地往前走了两步,从他手中神情肃穆地接过托盘,随后转身,直往齐云塔门而去。
此时此刻,冯宽犹如孤魂野鬼一般站在门口,默默地注视着他。
经过他身边时,三升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淡淡香味,稍作停顿之后,不敢多想,继续往前进了塔。
看着三升端着圣物从自己身前经过,冯宽的心情复杂至极。
“我这样做……不会害了三弟吧?”
“可是,都已经到了这里……等三弟放好圣物出来,我再进去找机会替换掉,这样……应该和他没关系了吧?”
正犹豫思量间,原本漆黑的塔顶,刹那间光芒四盛,点亮了冯宽头顶的整片夜空。
白马寺、延福坊附近的所有百姓,无论身份高低,无论男女老幼,纷纷仰头望向这边的璀璨夜空。
很快,慧成领头行大礼九次,起身抚须长笑,台上众人或惊或喜、或叹或和,原本安静严肃的高台,也变得欢腾热闹起来。
一会三升从塔内出来,看到慧成朝他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再次望向塔顶的盛光,心内的感受,和方才在塔顶时又大不相同。
“我手上这个假圣物,也能发光?不行的话,我就有行动失败的正当理由了!保险起见,要不,还是先上去看看?”
望着塔顶夺目的光芒,冯宽同样激动。
“上去看看也好,明天遇到那姓林的,也能形容一下这里的画面。
到时就说,这圣物光芒太过目眩神迷,那么多人看着,实在无法以假换真。”
“嗯,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他要是还敢质疑,我就把冒牌货怼他脸上,让他换一个给我看看!”
心内初定,冯宽当即溜进塔内,准备上到塔顶观摩一下圣物,然后拿出假圣物,比对一下马上就下来。
借着还算亮堂的光线,冯宽沿着塔内木梯刚走两层,忽听得一声响,像是下边关门的声音……
愣了一下,冯宽心一紧,赶紧跑下来一看,赫然发现,刚才还大开的塔门,突然被关上了。
他整个人顿时傻住了……
“这……这他娘的……怎么还会锁门啊?总共就半个时辰,刚才已经耗去大半,明天别人进来发现我在里面,我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林木!我真是……你大爷!!这种情况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啊?莫非准备,让我从塔顶上跳下去?
足足有十三层,你他娘给老子跳一个试试看,不把你摔成傻逼,老子跟你姓!”
又推又拉地折腾半天,塔门纹丝不动。
冯宽正颓然不定,又听得外面响声如雷,阵阵惊心。他慌忙跑到塔顶,只见塔下烟花冲天而起,似天女散花一般绚烂夺目。
“奶奶的!不让我出去,哥哥我拿你们的圣物玩一玩不过分吧?”
塔顶中间的莲花台上,放着一个光彩夺目的玲珑水晶盒,尽管离得不远,却看不清盒里面的所谓圣物,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时间一长,冯宽觉得有些刺眼,闭上眼,侧着身避开光线准备伸手过去,想到什么,忽又缩了回来。
背对莲花台,拿出林木给自己的那个木盒,摸索一阵好不容易打开后,看着眼前金光闪闪、和身后几乎一模一样的水晶盒,冯宽不禁又傻了眼。
“这种东西……是假的吗?怎么感觉,和真的一模一样?林木这王八蛋……看来还是花了工夫的啊!”
转过身来仔细比对一番,感觉这两样东西的确没差别后,冯宽又开始纠结起来:
“这下怎么办,换不换?”
“三弟都已经出去半天了,怎么也不会怪到他头上吧……再说了,我看着没差别,那些人也不一定能辨别真假吧!
别说分清真假,下面现在这么热闹,估计根本都想不到会被掉了包!”
暗自分析一通,冯宽决定试一试。
闭眼做了个深呼吸,拿着水晶盒放在莲花台。静静等待一会,并未有任何异常,冯宽缓缓伸出右手,摸向那真正的圣物……
由于光亮太盛,冯宽一直闭着眼睛,加上实在紧张,整个过程十分缓慢。
可终究距离有限,没一会,他的右手,触摸到一个清清凉凉的小东西。
正为这小东西发光却不发热感到奇怪时,骤然间风雨大作,一道惊雷劈下,吓得冯宽整个人往前一缩。
可他伸出去的右手,却像是被粘连住了一样,死死地贴在那只金光闪闪的水晶盒上,怎么也摆脱不掉……
很快,天空开始下起瓢泼大雨,雷声滚滚,烟花渐息。冯宽身上湿了一大片,全身只觉麻痒难受。
一时又急又怕,拿手奋力掰扯水晶盒,伴随一声脆响,终于将其剥离开来,可整个过程,同样消耗掉不少体力,一时站立不稳,他连人带盒从木梯上滚落下去……
不等他缓过神,紧接着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头顶假圣物的光芒瞬间消失,风雨从上灌下,无数沙石从上滑落,刹那间,整座齐云塔都在晃动。
“塔要塌了??”
望着突然变得漆黑的头顶,冯宽怔了一瞬,意识到愈发的不对劲,忙撑着身子,连滚带爬地往塔下跑。
快要到塔底时,慌乱之下被绊了脚,他整个人直接滚落到底,一头撞在塔墙上,当即晕厥过去……
醒来时,迷迷糊糊间,冯宽只听得外面乱作一团。狂风暴雨当中夹杂着无数哭嚎声、喝骂声、尖叫声……
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好不容易睁开眼,借着偶尔闪过的雷电光亮,看到雨水不停地滴打在腿脚上,冯宽靠墙坐起身子,耸了耸脑袋,努力回忆刚才发生的事。
“不对……我手上的东西呢?”
冯宽抬起右手,朝着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有个东西正散发着惨淡白光,刚要起身去捡,忽听到塔门锁链清脆的响声,意识到有人正在开门,他赶紧躲到楼梯下面的阴暗角落。
“完了完了,半个时辰应该早就过去了,一会被人发现怎么办?哎~不对……我嘴里含着的雾隐珠呢?”
这时塔门打开,进来好几个披着蓑衣,手举火把的僧人、侍卫,几人守在门口,另外几人直接走上木梯往塔顶去了。
“静平师弟,圣物!圣物在这里!”
三升急匆匆上到一半,听到有人叫他,赶紧回来,接过那只发着惨白光亮的水晶盒,发现盒里面的东西早已消失不见,刚刚兴起的一点精神,马上又回落下去。
见他神色不定,方丈明池追问道:
“师弟,东西不对吗?是不是有问题?”
“一会我让师父看看。”
三升不置可否,“麻烦你们再上去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痕迹,今日之事……实乃佛门之大不幸,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
冯宽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
最危险的时候,距离他最近的侍卫都快要踩到他的脚了……
一会等人四散而去,他刚想松口气,三升又拿着火把回来四处扫看。冯宽心一凉,怔怔地看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过来。
“三弟啊,怎么这么巧,我刚好进来躲雨而已。”
“三弟,怎么是你?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没事吧,刚才,简直太可怕了……”
“三弟,咳咳……我就是想来看看,怎么好好的,这塔竟被削去了顶……”
电光火石之间,冯宽心里面冒出好几种应对说法,念头未消,火把便凑了过来,正好落在了在他的头顶……
看着地上莫名其妙多出的一摊水,朝上望了望,三升奇怪地摇摇头。
轻叹一声,收回火把,他似乎还不肯死心,又重新上了楼梯。
一阵强风灌涌进来,冯宽一个激灵,起身望着楼梯上的微弱火光,心怀感恩地朝着三升深鞠一躬,旋即出了塔门,朝着黑暗无边的远处冲了过去。
京城南市,就在延福坊旁边。
外面狂风暴雨,羊汤店门窗呼呼作响。店内,孙寡妇就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正对着铜镜梳理黑亮的头发,淡然且仔细。
店门忽然重重响了几声,明显不是风雨的力量,孙寡妇并没有予以理会。
可又过一会,一道金光忽从窗口照射进来,正好落在了那面铜镜上,原本晦暗的整面铜镜,一瞬间金光闪闪……
光亮扰乱了她的视线,一时看不清镜中模样,孙寡妇皱了皱眉,终于停下手中的紫木梳。
“谁?”
出了齐云塔,冯宽从白马寺一路狂奔出来,思绪混乱、浑身湿透的他,凭着记忆跑到南市孙寡妇羊汤店。
然而敲了半天门,却没人理会……
透过门缝,冯宽发现里面亮有灯光。以为是风雨声大,对方并未听见,他又绕到窗户这边,暗自发力,用右手将沉重无比的怪异窗户推了推,生生打开了一道细缝。
“是我啊,我是冯宽!孙大姐,先让我进来避避雨,看看有没有干净衣裳……”
脑袋对着里边,说着说着,紫木梳忽然飞过来,冯宽躲闪不及,脑门生生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他一阵头昏目眩,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缓过劲来,冯宽不敢再露头,手把着窗户,整个人贴在窗边,不禁恼火道:
“有没有搞错,是我啊!我是冯宽,你们的少主啊喂!不是那些闲杂人呀!”
连喊带吼地说了一会,没得回应,冯宽有些泄气。收回右手蹲下身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小指,赫然散发着熟悉又古怪的金光……
“这……什么情况?沾了什么东西??”
将手指凑近一些,冯宽紧皱眉头,“好像也没东西,看着挺正常的啊……”
“不对不对!”
冯宽又将右手举向头顶,“难道是我眼花了?亦或者……脑子坏了,产生幻觉了?这小指头……明明就是在发光啊……”
心念未消,忽又传来一清脆裂响,望着地上突然多出的一截明晃晃的断剑剑头,冯宽一时恍惚……
起身回头,只见孙寡妇手拿一把断剑,默默地站在窗后,眼神警惕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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