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那扇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从里头缓缓推开，面色苍白如纸的韩雪凌手持一支驳壳枪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的右侧大腿上血红一片，鲜血将裤腿完全染红，浸满鲜血的棉裤死死地跟大腿皮肉黏在了一起，他无力地拖动着受伤的右腿，上前来给门外的“利剑小组”队员们开门，在他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斑斑血迹。

“老韩，撑着点！大牛，把绷带和止血棉拿出来，赶紧包扎伤口！”杨轶远立刻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因为大量失血而显得站立不稳的韩雪凌，搀扶他在地下室内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随后转身对身边的安大牛下令道。

“杨组长，密码本在我身上，电台就在那块麻布下头盖着，我们联络站的同志们拼尽全力。终于……终于没有让小鬼子从我们手里头将其夺走！”韩雪凌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双目微闭而又疲倦至极地说道。

“你们联络站的同志们都是好样的，你们的牺牲和付出我们都知道，你先别说话了，保存体力，先让大牛给你包扎伤口，等一会带上电台，我们一起撤离这里！”杨轶远出言宽慰他道。

“别……别管我，先……先救治地下室入口那里的筒子和郭芳，还有在二楼主卧室里迎敌的解烦，他们都是上海局的骨干，要不是他们拼死拖住了敌人，这里早被小鬼子占领了！”韩雪凌尽管自己身受重伤，但却依然惦记着这些跟自己并肩战斗的同志们的安危。

“你放心吧解烦已经跟我们‘利剑小组’的队员们汇合了，他只是腿上挂了彩，我们已经帮他上绷带止血了，应该不碍事的。至于门外的其他两个人……”杨轶远语气一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韩雪凌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神情顿时黯然了，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子奇，背上电台，大牛你背上老韩，我们立刻撤离这里！”杨轶远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鬼子随时可能重新杀回来，所以看到安大牛已经帮韩雪凌在伤口上绑上了厚厚的绷带纱布，他立刻下令道。

王子奇闻言立刻用覆盖在电台上的那一大块麻布将电台整个包裹起来，做成了一个褡裢，将电台背在了自己背上。安大牛也小心翼翼地将腿部负伤无法行走的韩雪凌背在了自己背上，脖子上挂着一支MP18冲锋枪。抢先向地下室外头奔去。

“筒子和郭芳都是从外围组织‘学联’之中挑选出来的年轻同志，两人信仰坚定、品德高尚，是本联络站的骨干成员。两人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但当鬼子深夜来袭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畏惧，依然持枪与鬼子战斗到最后一刻。要不是他们把我推入了地下室之内，并用身体挡住了射向我的子弹，我恐怕早就去见马克思了。”伏在安大牛背上的韩雪凌出得地下室之后，看到了倒毙在地已经牺牲了的筒子和郭芳二人的遗体，鼻头一酸堕下泪来道。

“老韩你节哀！我们现在身处险境，鬼子大部队随时可能发动反扑，我们必须立即撤离这里，同志们的遗

体来不及运走了，为免遗体受辱，我们只能放火将其跟店铺一同烧毁，希望你能理解。但我向你保证，牺牲的同志们的鲜血不会白流，我们‘利剑小组’一定会让小鬼子为今晚的罪行付出血的代价！”杨轶远拍了拍韩雪凌的后背，心情无奈而又悲愤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烧就烧吧。我们都是共产主义战士，都是无神论者，土葬还是火葬都没关系，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我想牺牲的同志们在天之灵也都会理解的。”韩雪凌略微沉吟了一下，最重点了点头同意了。

出得大门之后的杨轶远立刻下达了焚毁致远书店的命令，受此命令，杨轶远自个儿、程季水、王子奇以及徐文川四人立刻拿上防水火柴，从店堂里头拿出了照明用的煤油，将其倾倒在了店堂内的书籍和书架上，随后用后厨生火用的柴草扎成了几个火把，点燃之后四下放火。不一会整个致远书店楼下楼上开始四处起火。

杨轶远满意地看着大火烧起来，舞动的火舌完全吞噬了致远书店，火势已经不可控制，遇事果断下达了撤退命令。

这冲天而起的大火烧起来，接到了堀江少尉的申请战术指导（求援的委婉叫法）电文的日军宪兵大队当然立刻知道了。气急败坏地佐藤弘一中佐立刻下令加快前进速度。这个年代上海市内消防队人数不多，消防车、消防水龙什么的更是极度匮乏，大多街区只有民众自发成立的民间消防队，用的还是手动加压的竹制水龙，就是这种土制水龙也没几具。所以当大火冲天而起并开始有吞噬临近的被日本人从中国人手中夺走的商铺的势头的时候，那些在刚才的枪战中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日本商人这才慌了手脚，纷纷从自己藏身的房间里头逃窜了出来，徒劳地从水井之中一桶桶打起水来，争先恐后地提水来救。

宪兵大队大队长佐藤弘一中佐接到火警以及堀江少尉的求援电，立刻命令城中所有日伪军前往救火。要知道那一片可是静安区的一条重要的商业街，紧邻着日本人聚集区以及中心城区，让起火的中心则是致远书店，那里可是支那武装分子的联络窝点啊！然而当大队人马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熊熊燃烧了半个多小时，连带着附近的几间中日合资的商铺都一同被点燃了，大火把半个街区都照亮了，哪里是用一般的水桶和竹制水龙就能扑灭的？

而且这么大火，想要冲入致远书店抢回阵亡玉碎的大冢芳茂的尸体也是不可能了，所有有价值的线索和蛛丝马迹都将连同整个致远书店以及其中的数名地下党同志们的遗体一同被烧成灰烬。整条商业街此时此刻已然乱成了一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店铺化作一片火海的几名亲日中国商人以及几个只穿着睡衣的日本商人欲哭无泪。

“巴嘎雅鲁！该死的支那猪，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看到街道上横七竖八倒着的“特别搜捕小队”中的日军宪兵和特高课特务的尸体，佐藤弘一中佐更是感到心中怒火难以遏制，他抽出佐官刀，愤怒地劈砍着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

跳着脚愤恨地大骂道。

而杨轶远他们一行八人则都穿着从被击毙的日军身上扒下来的军大衣和军服，趁着城中大乱，日伪军、消防队为了救火而在静安区里头乱跑的时候，趁着天黑很轻松地沿着来时的原路返回，向苏州河边的那个废弃的建筑工地跑去。

此刻负责驾船的谢巍正驾驶着从苏州船务公司租借而来的小火轮停靠在苏州河上准备接应“利剑小组”等人。

对组长杨轶远的领导能力以及其他“利剑小组”同志们的身手他是无比信任的，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杨轶远是要率队进入日军戒备森严的中心城区，致远书店联络站已经失去联络三天了，很可能凶多吉少。在日军控制最为严密的中心城区日军布有大量哨卡。如果致远书店联络站的同志们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要想在城里不惊动日军而把他们营救出来人，就非常困难。即使完成了任务，想要安全返回，也是不容易的。

这一夜谢巍一直提心吊胆，看到远处静安区致远书店所在的方向燃起了大火，甚至照亮了静安区上方的天空。谢巍心中的那份焦虑感更加强烈了，他不断用右拳猛击自己的左手，不安地喃喃道：“遭了，看来鬼子确实在致远书店周围布下了陷阱，组长他们有麻烦了”

大火烧起来之后，谢巍就忍不住站起来在船舱之中来回走动。心中好像猫抓一样。他接应的地方距离致远书店直线距离也只有一公里出头一点，他依稀从城中方向听到了一连串的枪声，那就是说杨轶远他们已经跟鬼子交上火了。但是整个”利剑小组“一行也只有六人，外加一个被复仇之焰冲昏了头脑的军统苏州站站长徐文川而已，以七人孤身犯险，这使得谢巍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终于紧张不安的谢巍看到了远处的废弃工地上大约一两百米远的地方闪出了一处亮光，接着又是一闪，然后是接着几闪。

谢巍一看，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他欣喜的自言自语道：“谢天谢地！组长他们回来了！”

谢巍从驾驶台上拿起一只小手电筒，也开始一明一暗按动开关，闪出接应信号。

很快杨轶远、陆子陵、程季水等人的身影一一出现在谢巍眼中，谢巍高兴地立刻跳下船来，上前一把抱住杨轶远和陆子陵，欣喜地说道：“组长，陆大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手持毛瑟98K狙击步枪的陆子陵呵呵一笑，抱着谢巍拍了拍他后背，道：“让同志们赶快乘船走，这里离日军在曹家渡的码头警备队太近了。这回我们打死打伤了近二十名鬼子，还不知道鬼子宪兵队会怎么发疯报复呢！”

谢巍道：“放心吧，小火轮一直都没完全熄火，只要起了锚，加两铲子煤渣，立刻就能开船离开！”

“如此甚好，趁着鬼子还没封锁水路，赶紧撤！”杨轶远立刻下令道，众人闻言陆续登船，程季水和王子奇轮流开始给小锅炉里铲入煤渣，小火轮的螺旋桨再次转动起来，调转船头顺着来路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