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南有个新开没多久的医馆,名千金堂,行医的是个年轻大夫,姓孙。
因为给不少辽军俘虏治好了病,太原城军民都不愿意来他这里就诊。
这两天没了新的辽军病患,孙大夫便闲了下来。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从早坐堂到晚上。戌正时,药童进来抱怨道:
“公子,咱们明天回神京去吧,那些人不来看病就算了,连饭都不卖给咱们……
好不容易跑远些买了馒头肉饼,回来时还被这些人放狗追咬。幸亏我聪明,把那些肉饼丢了出去才将将保全了身子。”
孙大夫过去摸了摸他脑袋,接过馒头咬了一口。
“嗯,这不也挺香的嘛!仗打完了,明儿要是没人过来,咱们就慢慢往回走吧。”
“公子终于想通了!嘻嘻,我去把门关了。刚好昨天还剩了一根骨头,一会再熬些肉汤过来。”
药童刚走到门口,冯宽背着吕纯纯,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大夫,快救救我兄弟!”
“等等……哎哎,别扯我衣服啊,我又不是大夫,我还是个孩子啊!”
孙大夫闻声出来,第一眼看到冯宽,不禁眼冒金光,整个人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此人……怎会满身药香精纯如此??”
冯宽赶紧又跑到他身边,紧紧扯住他衣袖,“别他娘的发呆了,快救救他!”
“哦哦……快送他进来。”孙大夫如梦初醒。
不久前,队伍基本都进城之后,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朝天门,忽然又炸开了锅。
赵元佐与赵芳行至中街,一阵风过,很快便传来了守城将士的惊怒声:
“快关城门!”
两人不约而同的勒马停下,岳小良走上前来说:
“冯子虚斩断吊桥锁链,背着河对岸那人……刚刚过去。”
赵元佐表情古怪,赵芳眉头一皱,随后朝后喊道:
“薛道坤何在?把那小子,给我速速抓过来!”
“将军……薛将军被那姓冯的小子伤了筋骨,已经被送去医馆了。”
赵芳微微一怔,脸色顿时阴晴不定,正要发飙时,杨应紫出来解围道:
“将军,我去找他,一会带他来请罪。”
“他若不从,可就地处决!”赵芳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她,神色清冷道。
赵元佐心下一凛,苦笑劝道:
“冯子虚毕竟年轻,心高才绝,刚才也是救人心切。
王爷可不要矫枉过正,等回到京城再作处置不迟,小良,你跟着一同过去吧。”
“是。”
给吕纯纯做完针灸,孙大夫又写了几味药递给冯宽,“等他醒后,照方抓药煎服,三日即可痊愈。”
“这么快??大夫……你这……不是糊弄人的吧?”
见孙大夫只信手扎了几针,方子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冯宽犹有些不肯相信:
“他之前一直昏睡不醒,身上还有伤,这样……就没事了?”
“他身子骨不错,只是夜寒入体,加上劳累过度而已,无碍无碍。”
“哦……那就多谢大夫了,这是诊金,您收下吧。”
冯宽渐渐放宽心,肚子刚好又叫了两声,嗅着香味,他指了指桌上的纸包,略带羞涩地问:
“另外……那啥,这几个馒头……要不,也一起卖给我算了吧?”
“呃……”孙大夫表情凝固。
冯宽也不含糊,从胸口直接摸出一张银票来,“这是五十两,够用吧?”
“嗯。”
孙大夫微微一笑,当即收下银票。看着冯宽一顿狼吞虎咽,刚好药童又端了骨头汤进来,顺便也给他盛了一碗。
“敢问小兄弟,姓甚名谁,从何而来?”
冯宽喝下一大口,被烫的龇牙咧嘴。
“嘶……呼……我,我叫冯宽,从京城来。你呢,我看你年纪不大,医术还不错,不会也是京城人吧?”
“冯宽?我怎么感觉挺耳熟呢!”
孙大夫暗忖片刻,摇头一笑,“我叫孙思邈,神京人氏。对了,冯小哥,你身上……是不是带着……什么稀奇的宝贝?”
“孙思邈??”
冯宽摸了摸下巴,“哎,我怎么觉得,你的名字也有些耳熟呢!什么什么宝贝,你……什么意思?”
别过身去,冯宽眼神古怪的看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呃……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怎么说呢,你身上有股……非常特别的味道。”
冯宽松了一口气,“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汗臭味儿不是很正常吗?”
说罢,冯宽又凑到他身前嗅了嗅,不禁眼睛一亮:
“你身上,和小婵姑娘一个味儿……闻着,还真挺舒服的……
咳咳,我要是和你们一样,天天坐在药堆里,一样也可以衣袂飘香。”
说罢,冯宽又情不自禁地深吸两口,吓得孙思邈赶紧往后退。
杨应紫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地跑到冯宽身后,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你小子闯了大祸,居然还在这里谈笑风生,安然享乐?”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药童急忙跟进来,“我明明都关门了,夜闯民宅可是犯法的!小心我去报官,皇帝现在就在太原,我就不信……没王法了!”
随行的岳小良当即掏出一枚铜符,“我们就是官,过来抓贼。”
“谁……谁是贼?
公子,你不会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吧!哎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孙思邈看傻了眼,药童一时都急哭了。
“两位,淡定,淡定。”
冯宽轻咳两声,“他们是来找我的,我……其实也是官,并不是坏人。
那个,孙大夫,我先跟他们过去,我兄弟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一下,很快我就会回来领人的!”
岳小良当即摆了摆手,“**那个,一起带走。”
“谁敢??”
冯宽错愕一瞬,登时暴跳而起,将汤碗猛地一摔:
“他犯了什么错?拖着病体连夜赶路四百里,你们也他妈的,太不是东西了!
对自己人这么狠,跟辽人打起仗来又他妈怂成狗一样,贱不贱啊?”
岳小良身后的两个军士被骂得面红耳赤,低着头都不敢过来。
杨应紫抿了抿唇,劝道:
“这人病成这样,也不必太过死板,你们守在外面就行了。”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孙思邈叹了一声,“冯小哥话说得没错,这位大人……先让他好生歇着吧,明天应该就能醒来。”
岳小良看了冯宽半天,回身令道:“你们去外面守着,等他醒来带去行宫!”
说罢,也不管冯宽,岳小良径直出了屋,杨应紫连忙拽着冯宽跟过去。
情绪回归正常,冯宽一边走,一边回头朝孙思邈招手笑道:
“孙大夫,别忘了煎药给他,还要管他吃喝,刚才那五十两可不是白给的啊。”
赵元佐领着赵芳一行去了行宫外的馆驿,安排众人用饭睡下后,又与赵芳一同去行宫见皇帝赵义。
岳小良过来时,他们还没结束,便带着冯宽、杨应紫去偏厅等候。
一天一夜连续急行,三人都有些疲惫。冯宽坐了一会,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劝道:
“郡主,你先回去睡吧,放心,我不会跑路的。”
岳小良闭目养神,杨应紫朝冯宽瞪了一眼,“万一等会你见了王爷又犯傻,我岂不是白费一番力气?再说一遍,等下……”
“真诚认错,努力保证,争取宽大处理嘛……”冯宽耸了耸肩,抢话笑道。
见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杨应紫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才好。一会又见他仰面朝天,竟发出了细细鼾声……见岳小良也不作声,索性便当做没看见。
“这小子,心是真的大!”
又等一会,有人过来在外喊话:
“冯子虚可在里面?官家唤你过去!”
杨应紫瞬间清醒,慌忙过去捏了捏冯宽鼻子,“快起来,陛下叫你过去!”
“可以睡觉了是吧?我就说……怎么感觉凉飕飕的,原来不在**啊。”
冯宽一把勾住杨应紫脖子,“萍儿,明早别叫我吃饭了,我要多睡一会……”
杨应紫身子一僵,岳小良朝他们看了一下,起身先出去回话:
“这位公公,晋北王与殿下他们,还没出来?”
“官家精神不错,正和他们说话呢,听说冯小仙也在,也要他过去。”
“哦,多谢公公,我去叫他出来。”
冯宽刚刚抹去被杨应紫泼在脸上的茶水茶叶,岳小良进来,冷冷道:
“陛下唤你过去,安分老实点,再闯了祸,神仙都救不了你!”
“啊?这么说,我今晚应该不用睡牢房了吧?我就说嘛,还是陛下深明大义!”
“快去吧你,臭小子不长记性!”杨应紫狠狠踹了他一脚。
“我刚才又不是故意的……”
冯宽一脸委屈,出去之后,马上换了副笑脸,“嘿嘿,这位公公你好,陛下他们在哪儿呢?”
“冯小仙跟我走吧,一会呀,可注意不要……”
“嗯嗯,好好好,放心吧公公!”
王继恩扶着赵义好不容易坐起身子,赵芳皱眉道:
“王总管,我说话不会绕弯,官家……是不是不止中了一箭这么简单?”
屋内空气忽然凝固,赵义沉默一会,旋即苦笑道:
“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能不知道?那箭上估计是抹了毒,对吧?”
王继恩、赵元佐忙跪倒在地。
“官家……奴无能,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不再扩散。等回到京城,进了寒玉阁,奴有八分把握,可以完全逼出此毒。”
“都起来吧,吾明白你们的一片好意。”
赵元佐起来后,忽开口提议道:
“陛下,与王爷一同过来的,还有冯子虚,之前他也治好了烟萝的病,何不找他过来试试?”
“冯子虚?”
赵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当初是因为那什么三清水还丹,一共就那么……几枚,早已用完了。”
赵元佐不依不饶,“何不派人,去那武当山上再取些过来?”
赵义摆了摆手,“早日回京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倒是冯子虚……吾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唤他过来,陪吾说说话吧。”
王继恩连忙吩咐人出去。
赵元佐沉默一会,苦笑道:
“他刚刚把朝天门的吊桥都给弄断了,这会……指不定人在哪里呢。”
“哦?”
赵义更是来了兴趣,“芳儿,到底怎么一回事?”
“陛下,都怪我一时心急。子虚他也是救人心切,忽然犯了浑,事情是这样的……”
赵义听完之后,忍不住感叹道:
“我大宋从来不缺好男儿,这事……你们都没错,错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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