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颂墨与周翰初都走了很长一截儿了,那西洋医生又追上来,硬是缠着要佟颂墨的名姓。佟颂墨不欲与他多言,便回他一句:“我是中国人,我的名讳恐怕要污了你的耳。”他这话带着几分故意,是在怼之前西洋医生说的那几句。
不想这人却是个脸皮厚的,只“嘿嘿”笑了两句,用蹩脚的中文说到:“之前是偏见害人,你很厉害,我很佩服。我叫文森特,先生叫什么?”
佟颂墨掠过他,一把扯住周翰初的衣袖,进了屋内。那文森特也终于没再追进来。
周翰初脱了深蓝色的大衣外套,衬衫也解开最上头的两粒纽扣,问他:“怎么跑到了甲板上去?”
佟颂墨心里却关注着另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学医?”
周翰初看着他:“我没说我知道。”
“可你刚才……”佟颂墨眉头微拢,道,“你知道我会。”
周翰初轻笑两声:“你的名声这般大,在北平城里随便揪一个人问问也知晓,我知晓很奇怪吗?”
佟颂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去学医这事儿,还真没多少人知道。
佟世礼送他去留洋,学的是金融,奈何佟颂墨从小就对中医感兴趣,后来又想钻研中西结合之道将中医发扬光大,所以到了英国那边后,便在大哥佟颂定的支持下改学了外科,这事儿一直到事已成定局才被佟世礼发现。坊间只知道他去留洋学了金融。
佟颂墨早猜到周翰初不是普通人,所以见他不说真话,也就没再继续追问,毕竟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至于方才在茶餐厅发生的事儿,佟颂墨更是提都没提。
他已经料想到以后还会听很多次这样的闲话,听很多比这更难听的闲话,所以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深夜时,船舱外突然又闹嚷起来,有人来敲佟颂墨的门,睡在软榻上的周翰初先醒过来,披着外衣起了身。
“谁?”周翰初问道。
“佟先生,是我!”那位文森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佟颂墨的名字,一副和他很熟的样子好到,“有人出了点事儿,需要您帮一下忙,您现在方便吗?”
佟颂墨坐起来,张嘴欲言,却被周翰初一句话给堵住了:“他睡着了,来不了。”
佟颂墨于是下了地,**脚往前迈了几步,盯着周翰初不说话。
“人命关天啊!”文森特说,“这位林先生若是得不了佟先生的帮助,怕他熬不过明日破晓。”
听到“林”这个姓,佟颂墨意外的朝周翰初挑了挑眉。
周翰初问他:“林东其?”
“你怎么知道?”
周翰初这才朝佟颂墨点了点头,用口型说到:“是他。”
佟颂墨嗤笑一声,浑身也放松下来,他没再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
周翰初道:“帮不了,请回吧。”
此后文森特又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见实在请不动,便又急匆匆的离开了,房间外总算归于平静。
佟颂墨也觉得脚底有些冰凉,刚要转身往回走,突然觉得自己脚下一空,竟整个人被周翰初给悬空扛了起来,他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一只手拽着周翰初的衣角低声道:“你干什么!”
“下回,记得穿鞋。”周翰初把他扔回**,神色淡定的拍了拍手,道,“船舱上凉,又常年湿润,不穿鞋容易惹病上身。”
佟颂墨心道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弱的。
而且周翰初那个动作又实在是……恐怕不会让人心动,只会让人觉得尴尬,莫名其妙被人给扛起来,知道的是关心他,不知道的以为是要把他绑了又拉去卖呢。
佟颂墨转了个身,用锦被罩住脑袋,把外面的声音给隔开了。
周翰初也终于回到自己的那张软榻上——其实那根本不算是软榻,只是闲时看书侧倚的贵妃榻罢了,无奈真正的床被佟颂墨给霸占,周翰初只能将就一下。
就这一点来说,其实周翰初……人还不错。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外面灯火通明,估计是更多人出来看热闹了。
佟颂墨实在睡不着,掀开被子刚坐起来,外面突然又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有个小厮在外面喊道:“佟少爷,求您救我家少爷一命吧。”
佟颂墨拧着眉看了眼周翰初。
周翰初道:“你不想理,便接着睡。”
佟颂墨想了想,披了件大衣,双脚刚要落地,周翰初已把鞋子踢到了他的面前,佟颂墨只好趿拉上,站起了身。
房门一开,门口挤着一大堆人,还放着个白色的担架,那白日里耀武扬威,声张要他伺候的林少爷,此刻就正躺在担架上,一张脸是惨白如纸,面露绝望。
小厮跪下来:“佟少爷,求您救我家少爷一命。”
林少爷没出声。
佟颂墨掩唇咳嗽两声:“你玩笑了,我也不过是个下人,哪来的本事救你家少爷。”
那林少爷脸色微微一变,紧接着狠狠一咬牙,屈辱的出声道:“佟少爷,麻烦您。”
佟颂墨看着他,笑了笑:“林少爷千金之躯,我怎敢污了您的身?”
“……下午的事,是我嘴臭,”林少爷咬着牙恨恨说到,“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接上……求您了。”
最后这三个字,倒让佟颂墨有些好奇林少爷这到底是要接什么东西了。
那小厮将盖着林少爷的白布掀开一角,佟颂墨才看清楚要接的到底是什么,登时一阵失语:“怎么会……”
周翰初眉头稍微一皱,捏住佟颂墨的肩膀往后一拉,让他看得不那么清楚一些。
文森特也开口道:“这船上,恐怕只有佟少爷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是丢了个东西而已,要保住命,文森特先生也能做到,”佟颂墨收回视线,情绪已恢复平静,“至于接上……我也无能为力。”
佟颂墨已下定决心,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那林少爷的小厮脸色一变,就要上前来拦,一只手堪堪要够上佟颂墨的衣角,却被周翰初给一脚踹开了。
没等任何人有动作,他便从怀里掏出来一把枪,对准那小厮的脑袋,示意性的轻轻一敲,道:“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回吧。”
第二日一大早,听了二福的八卦,佟颂墨才晓得昨儿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原来那林家少爷生性风流,在庐城本就是出了名的,只是他从前流连青楼戏馆,惹的本就是风尘女子,无人说他什么,奈何这回在船上十天半个月的,很是寂寞,竟和一个已为人妇的良家女子搞到了一起。
昨儿个晚上,林少爷和那女子私会,女子的丈夫竟闯入现场捉奸,一男一女当场被抓获,光着屁股跑出船舱不说,还被那女子的丈夫气怒之下直接挥剑剁了林少爷的作案工具,这脸丢大发了倒是没什么,可不能毁了下半辈子的幸福,故此林少爷急着寻人来救命,奈何文森特根本不敢操刀,这才想起佟颂墨能接断指,便一定能接其他地方,特地遣人来请佟颂墨,还亲自到门口受了一番屈辱。
那劳什玩意儿丢了,还在下午自己刚刚看不起的人面前用了“求”字,脸可真是丢大发了。
“林少爷算是恨上您了,”二福说,“佟少爷,昨儿个那东西……当真接不了吗?”
佟颂墨剥了颗葵花籽放到舌上,语气平淡:“接倒是接得上,只是接上后恐怕他也不能如以前一样想把玩谁就把玩谁了……单纯只是我不想接而已。”
他抬了抬眼皮子,道:“你看我像那种以德报怨之人么?”
二福默默咽了口唾沫,说:“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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