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挂着的灯泡颜色,让乔抒白想起摩区以前的春天。并不洁净,但是四处可见一种和煦的鹅黄,非常温暖。
展慎之放开乔抒白,捡起了放在椅子上的衬衫,默不作声地穿上身,扣起扣子。这件属于展区长的,熨得笔挺的白衬衫已经变得软塌塌的,沾到了些污渍。不过展慎之看起来丝毫没有在意,穿戴完整后,和乔抒白一起走出去。
杨雪就站在门口,她穿着厚厚的麻灰色操作服,一夜没休息好,透明头罩后的脸色泛着白,双手交握,一副紧张的模样,追着展慎之问:“慎之,你还好吗?”
展慎之说“还好”,她吸了一口气,刚想说话,陡然看见从他衬衫内部透出来的血痕,紧紧抿住了唇。
亦步亦趋地跟着展慎之走了几步,她又在在后头说:“慎之,我们去实验室检查一下。”
“小伤。”展慎之神色淡漠,微微回头告诉她。
她依然坚持:“第一次下水,必须检查。”
展市长也帮她说了句话:“检查还是要做的,你总不想无缘无故交代在这里吧。”
好在其他区域暂时没有新的受攻击情况,于是,在所有人的劝说下,展慎之上了飞行器,回到了地面。
展市长先回办公室,乔抒白便陪展慎之去了杨雪的实验室。杨雪给他处理了伤口,做全套的身体检查。
检查结果还不错,除了身上不计其数的小伤口之外,没有其他问题。
杨雪戴了一副眼镜,一边看着电子报告,一边拿出一盒新的消毒片和涂抹药剂,先要给展慎之,手送到半空,又掉了个头,递到乔抒白面前。
她没看乔抒白,好像有些僵硬地对乔抒白说:“抒白,你替他记着些,好好消毒擦药,别像上次烧伤一样,过了半个月才好。”
“什么烧伤?”乔抒白心里一惊。
“好久了,”杨雪说,“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还在下都会警局的时候,带突击队和新教民区运非法致幻药的人起冲突那一次。他被激光枪烧伤了,不肯好好涂药……”
“不用说这么清楚。”展慎之忽然打断她,伸手把药剂截了下来,而后转头对乔抒白说:“我们回去吧。”
展慎之应当是疲惫的,但眼神很清醒,身上还留有些血腥气,说话时面无表情,将两盒药抓在手里。乔抒白总觉得展慎之快坚持不住,也想尽快陪他休息一会儿,点了头,跟在他后面。
等展慎之先走出检查室的门,乔抒白才回头给忧心忡忡的杨雪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杨雪愣了一下,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别扭又感激的笑。
由于摩区太远,他们先回展慎之在上都会区的公寓。
乔抒白很久没去了,刚设定完目的地,车开了不到半分钟,展慎之便睡着了。
天完全亮了,天幕是湛蓝的,今天没有云。
仿生和平鸽环绕都会区飞翔,在尖顶建筑周围盘旋着,耶茨醒来了,但仍是安静的。
轿车的座椅对展慎之来说其实有些小,他睡的姿势很局促,像电影的慢镜头似的,展慎之的头慢慢地向乔抒白这边靠过来,最后倚到了乔抒白的肩膀上。
乔抒白闻到展慎之身上消毒水混着水泥的气味,看着他发皱带着脏污的白衬衫,忍不住伸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展慎之胡茬长出了一些,摸起来有点粗糙,泡过水失了血,皮肤是微冷的。
乔抒白万分小心地低头看,又轻轻碰了碰展慎之的睫毛。展慎之的睫毛比乔抒白的硬很多,大概实在是累了,全然没有醒,像一种在睡着时很无害的大型动物,让乔抒白想像展慎之保护其他人一样,也做展慎之的保护者。十分钟也好,守着他睡一会儿。
不过车在公寓楼下一停,展慎之就睁开眼了。
乔抒白的肩被他靠得很酸,转头看他:“展哥,你醒了?”
展慎之不知是做了梦,还是没清醒,一言不发地凑过来吻他,冰冷的唇贴在一起,又重又紧地吮吸着,与其说是情欲使然,可能更像汲取温暖。
他们一起上了楼,展慎之先去洗澡。
乔抒白时刻谨记杨雪的嘱咐,捧着消毒盒,在卧室里等。
展慎之裹着浴巾走出来,精神似乎好些了,看见乔抒白严阵以待,几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听她的话。”
“要好好消毒,”乔抒白严肃地说,“快点过来坐。”
展慎之被他逗得微微笑了笑,走向他,在他身边坐下来。
乔抒白拆了一份消毒品,在展慎之的每一条伤口上细细涂抹,涂到背部,便注意到杨雪提起的烧伤。
展慎之的背十分宽厚,放松时肌肉的形状仍很分明,靠近背中间的位置,有几道颜色稍浅的痕迹。
或许是体质原因,展慎之的疤痕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没恢复好,也并不狰狞,只是有少许凹凸,像皮肤上还未复原的压印。
乔抒白伸手去碰了碰,就听到展慎之说:“不用听她夸大其词,当时烧伤的面积大,所以多发了几天炎。她不说我都忘了。”
“好吧,可是要是看护得好,炎也不用发吧。”乔抒白小小地顶了句嘴。
展慎之回头看他,好像刚要和他争辩,手机便响了起来,是温悦打来的。
“展先生,”她说,“司机准备出发了。”
“……”展慎之看着乔抒白,有些怔愣,过了几秒,说:“上午是办公?”
“是的。”
“我有点事,先取消吧。”
挂下电话,展慎之盯着黑了的屏幕,像在想什么。
乔抒白等了一会儿,问他:“展哥,你怎么了?”
“我打算住到地下城,”展慎之抬起眼,看着乔抒白,“和他们一起生活。”
乔抒白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觉得生活困难得叫人没有办法,替展慎之说:“那摩区呢,展哥,两边跑会很累吧。”
展慎之不吭声,又抱住了乔抒白,像抱一个安抚玩具,抱得很紧,说:“不要紧。”
“你陪我住吗?”展慎之问乔抒白。
乔抒白当然说“陪的”。
展慎之满意了,趴在乔抒白身上,压得乔抒白喘不过气,乔抒白忍了又忍,最后推推他,发现他又睡着了。
乔抒白的手机震了,他还是没被吵醒。乔抒白便很艰难地拿起手机,看见展市长给他发的消息:【抒白,下午有没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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