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烟萝得了消息,和赵元休一起陪同皇后出了京城。
上山的时候,赵元休落在后面,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烟萝……你是不是,也和皇后一样,觉得光明寺不太吉利?”
“四哥,这话不应该问我吧。”赵烟萝的声音,如同这山中雪夜一般清冷。
赵元休嘟囔几句,“齐云塔现在也修好了,可现在寺里的人,却越来越少。这破山居然这么远,真是……”
赵烟萝顿了一步,“皇后再怎么说也是皇后,你说话注意点。”
经过梨园时,望见里面热热闹闹、灯火通明,赵元休心头一热。
“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个香山居士。选这个地方,皇后娘娘实在英明啊!”
赵烟萝忍着没再说话,紧紧跟随李皇后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李皇后忽然也停了下来,指着不近不远处的山坳间、几处忽明忽暗的光点,问道:
“王公公,那边……莫非是萤火虫?”
“回皇后,这个时节,应该不会有萤火虫。或许,是打柴的人家住在那里罢。”
“哦……这么晚还不睡,说不定家里有童子看书呢,一会差人送些被褥炭火去罢。”
一瞬间,赵烟萝心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碰到,她情不自禁地笑道:
“娘娘,有您这份慈悲心在,说不准,那里以后,真会出个大才子呢!一会烟萝过去看看。”
“嗯。”李皇后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从梨园回来之后,冯宽生了一堆火,煮上火锅,拿出带来的烧刀子,和陈志一边涮肉喝酒,一边如实说道:
“阿志,我刚刚在梨园二楼,当着他们的面,唱了沧海一声笑,赢得满堂喝彩。
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
“为什么?”
没直接回答,冯宽笑问道:“阿志,你有没有见过,那些耍猴的江湖艺人?”
“你觉得,自己像那只猴子?”
陈志不大理解道,“那么多人,你要是不想唱,他们还能逼你不成?”
“我不知道……”
冯宽轻叹一声,“事情其实不复杂,可我当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或许……我应该一拳把那姓崔的小子打翻在地,然后掀了桌子,大摇大摆的直接离开……”
陈志笑了笑,“那,为什么没那么做?”
冯宽拿起酒碗和他碰了碰,“真正关心我的人,还有我关心的人,他们,当时也在那里。”
触动心弦,陈志忽然也开始沉默,叹了一声,拿起酒碗同样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忽远远飘来呼唤声音:
“冯大哥~”
左右看了看,不见人影,冯宽揉了揉脑袋,“阿志,你酒醒没?”
“还没呢……子虚,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了?”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好像,有人在叫我呢?”
陈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叫我……我去睡了啊!”
说罢,陈志慌不迭地窝进帐篷里面,冯宽回过神来,慌忙也进了自己帐篷。
“有鬼啊~”
“啊??哪里有鬼?”
藏在冯宽帐篷里好半天的杨应彩慌忙抱紧他,“冯大哥,你,你别吓我……”
“喂,臭小子你找死啊!”杨应彩身旁,杨应紫一把推开冯宽……
冯宽彻底清醒,赶紧往后一缩。
“不是……两位姑奶奶,你们怎么无声无息就跟过来了?还偷偷躲这里……
大半夜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么!”
杨应彩回过神来,叉腰气呼呼道:
“冯大哥,终于找到你了!你说你住在什么温泉旅馆,明明都没这个地方,你又在骗人!”
“咳咳……这附近真的有温泉,还有帐篷,这不,正好就是温泉旅馆嘛!这位女客官,不好意思啊,现在已经住满了。”
杨应紫打开窗,冷风吹进来,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姓冯的,你和你那位兄弟……胆子不小啊!真以为梨园里面,就没有高人了?”
“那个,郡主,有点冷诶,把窗户关了吧!”
冯宽干笑一声,“都怪阿志!说了不要翻墙,非要翻墙!就跟白天一样,使那什么月影步出去多好。”
“呼~”
旁边的帐篷里,马上传来陈志不大不小的鼾声……
“冯大哥,那些人对你这么不好,别管他们,明天跟我们一起下山去得了,叫上胡小婵,咱们去你家打麻将!”
“那个……月……咳咳,郡主啊,那怎么行?对我不好的人,也就那几个。
梨园这么大,其实大多都不认识我,我要是这么跑了,恐怕衙门都回不去了。
以后啊,就只能回去种田喽……哎,其实我觉得,种田也挺好的,春种夏长,秋收冬藏。”
“种田?那可不行!”
杨应彩连连摇头,“冯大哥你……你还是继续呆着吧。我天天跟着你,谁欺负你,我就……我就让二姐欺负回去!”
冯宽哭笑不得,杨应紫偷偷合上窗,也没反驳。
安静一会,李小软领着赵烟萝、小南过来。看到冯宽三人时,回想起方才对李皇后说的玩笑话,赵烟萝不禁恍惚。
火烧得更旺了些,剩下的半坛酒终于还是见了底,雪也终于停了。
几个年轻人围坐在火炉边,听冯宽讲笑傲江湖的故事,一直聊到了天亮……
这一个多月来,方云虎不仅习惯了自己头脸光光的模样,还在毗卢殿每天的洒扫静坐中,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一名和尚。
或许是前半生颠沛流离、惶恐不安的时间太长,寺内简单平静的短暂生活,让他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
“静心,随我去一趟香山。那里的佛……似乎染上了灰尘。”非长老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淡淡一笑。
“师父,三月之期未到……”
方云虎平静回道,“弟子,还是继续守在这里吧。”
“阅遍天地人,能抵十年修。
静心啊,为师也没有料到,你心性竟能如此。出去看看吧,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恐怕,你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方云虎如梦初醒,脑海中顿时闪现出无数场景,最后定格在与大哥方云天分别时的竹林间。
“是……师父。”方云虎两眼通红。
冯宽睡了没一会,被陈志、李小软一人一只胳膊抬出了暖乎乎的帐篷。随着冷风一起灌进领口的,还有碎雪冰块……
“嘶……哎呀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干点人事啊?”
再不能继续装睡,冯宽又蹦又跳,将冰雪赶紧抖落出来。
“都已经中午啦,还不去梨园侯着?”
李小软笑得前合后仰,“要不是公主特意交代,你大清早就该过去了。”
陈志坐到锅炉旁边,拿着汤勺细细品着鸡汤,“子虚,这鸡汤味道不错嘛,跟头儿他们家的,差得不远了。”
冯宽过去一把抢过汤勺,给李小软盛了一碗,随后将瓦罐直接给抱走。
“哎子虚你……”
“我什么我?这是我家萍儿给我熬的,能给你喝一碗就不错了!”
陈志撇了撇嘴,只好拿着硬邦邦的馒头啃了起来:
“等我练会了孤独九剑,看我不破了你的辟邪剑法!”
一听这话,李小软下意识地朝冯宽下身看去。
“冯公子……他不会是说的真话吧?”
“往哪儿看呢?真你个头啊任盈盈!“
冯宽瞪了她一眼,又冲陈志笑道:
“阿志啊阿志,令狐哥哥我都不想理你。你以为独孤九剑是你这种凡人能学会的?真要练啊,你更适合葵花宝典。”
“姓冯的,你刚才说什么?不想活了是吧!”
陈志还没做出反应,李小软倒是唰唰站起身来。
“怎么了李将军?”
冯宽愣了一下,“我说那话,不过调侃阿志几句而已……别当真嘛!”
陈志回过味来,忽然哈哈大笑,“任姑娘,你家令狐大哥可是位风流英雄,你可得看紧了!我这个外人,就不打扰你们喽!”
冯宽瞬间反应过来,冲李小软憨笑一声,“李将军……玩笑话,玩笑话而已!
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人家令狐冲还跟东方不败有故事呢,对吧??”
“找死!!”
李小软面红耳赤,提剑就要过来。冯宽将瓦罐一抛,马上使出风御术。
“阿志我……你大爷!等等我……”
非长老、方云虎上来香山,从梨园经过时,陈志刚好从身边掠过,卷起飞雪如雾。
方云虎马上停住脚步,“师父,好像有什么东西……”
“无碍。”
非长老继续往前走,忽然也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好功法。”
玄音入耳,冯宽识海忽然波涛翻涌,真气一滞,马上便现了形。身体一阵踉跄,差点直接撞到非长老,被他一手稳稳扶住。
“多,多谢大师……”
冯宽话没说完,只觉得一阵恶心,慌忙别过身子走到枯树旁,扶着树干,哗啦啦地开始狂呕不止。
非长老叹了一声,“静心,扶这位施主回去休息,随后再过来吧。”
“是,师父。”
非长老前脚刚走,冯宽吐得再没东西可吐,又猛咳一会,染红一片雪……
一时无力,倒在了雪地里。
“施主……你怎么样?你,你没事吧?”
半睡半醒间,冯宽望着一脸关切的方云虎,结结巴巴道:
“没……我没事。躺一下就好……“
说到一半,只觉得眼皮子沉重如铅,略略挣扎了一会,冯宽还是昏了过去。
睡梦当中,冯宽直接出现在那三色铜镜后面。眼前,是通往地下的幽暗石阶,石阶两边的灯只剩了零星几盏。
恍惚间,地下传来熟悉又虚弱的声音:
“杀了他!这灯……便会再灭一盏。等再杀了他哥,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的人情有什么用?”
回过神来,冯宽耸肩一笑,“我都不认识他,为何要杀他?
还有,他哥……到底又是谁?”
“你不认识?你居然会不认识??”
下面那人微微一怔,旋即疯狂大笑,马上又剧烈咳嗽。
“唉,我怎么变成了傻子哦……一年前,凤来客栈的惊魂一夜,你,再好好想想!”
冯宽忽而头痛,蓦地一个激灵:
“是他!”
“屠夫竟然做了和尚……哈哈哈哈~实在有趣,荒唐!!”
“清姝她们一家……好像就是因为他们,最后才变成那样。”
冯宽失神道,“可是……”
“可是什么?你胸口那一脚,脸上挨的几巴掌,还有……那种奇耻大辱,你都统统忘了吗?”
下面的声音开始变得狂躁起来,“他们两兄弟,以前是水匪头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杀了他,那是替天行道,亏你现在还做了官,你他娘的,还知道公平正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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