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说得不错,”冥暗幽邃的废墟深处,一道清越柔亮的声音传来,明明那嗓音极为动听,传入众人耳朵里时,却如寒冰入体般让人不寒而栗,“你们都是我的,区区低等魔植,又怎敢跟我抢食?”

回音一遍又一遍回**在废墟中,也一遍遍鞭挞在人们心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感觉则更令人惶恐不安。

“你是谁?”苏黛捏紧了拳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问道,她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但又似乎比她记忆中的声音年轻许多。

“想知道我是谁,那就过来看看吧,”那声音温文尔雅,既含着一丝自得的笑意,又似蕴着无尽的惆怅,“你们来了,我也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随着他若有似无的轻叹,一条暗紫色的粗藤忽地从暗处破风卷来,牢牢勾在崖壁上,那藤条上长出无数紫藤新叶,光芒流转在繁枝密叶间,像是在半空中架起了一道紫光流溢的荫蓊藤桥,看上去美丽无比,却又险恶难测。

“来吧,”那声音悠悠然,自藤条中飘散而出,充斥在废墟的每个角落里,“都来吧,反正你们每一人都逃不掉……”

李长安与赵三对视一眼,想率先走上那道藤桥,凌随波一鞭横来,“慢,让我先走。”

李长安后退一步,凌随波瞥他一眼,嘴唇微动,说出的语声轻如蚊呐,“见机行事,看好所有人,留意退路。另外,掩护好苏黛,她会想办法设置一些机关。”

他每说一句,李长安便不着痕迹地点一下头。众人鱼贯走上藤桥,玉芙蓉将那三名气若游丝的同伴抱上冲车,关好车门后,扶着青芜最后上了桥。

藤桥悠悠晃**着,沉默中众人顺着藤桥渐渐进入一条幽深黑暗的隧道,前方隐约透出一点白光,映出远处几块倒错交叠的高大石壁。

藤桥并未就此到了尽头,仍是往前延伸,众人自石壁间穿行而过,越过一个巨大的深渊后,藤桥方才盘结着散往周围。

凌随波打头下了桥,抬首看向上方一道倾斜的巨大石梁。石梁的字迹被沙土覆盖着,瞧那刻痕,似乎是“风雨阑珊楼外秋”几个字样。

最后一人下了桥后,紫色的藤桥化为秃藤嗖嗖缩回石梁后,凌随波回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落定在苏黛脸上,掌下暗暗放出蛇鞭。

蛇鞭化为极细的一丝,游到苏黛手上,苏黛将它绕在腰间,偷偷翻下身后黑渊。

凌随波一面缓步绕过石梁,一面控制着蛇鞭将苏黛托到深渊对面那几块石壁处。

人们前方现出一个破败荒凉的地下庭院,几颗散发着白光的夜明珠高高嵌在两根石柱上,将这庭院内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然而人们根本无暇仔细观察这处地方,所有人的目光,一下便被半空中的一道怪异身影截住。

倒塌的横梁间,如蛛丝一般密密叠迭地结着巨大的一张藤网,藤网的中心悬空挂着一人,那人面若白玉,银发垂肩,虽然被吊着,但他似乎并无不适,神色悠然,姿态适意。

看见来人,那张清瘦文秀的脸庞上,一双狭长凤目中顿时闪现出贪婪而饥渴的光芒。

众人被那目光一扫,不约而同心头一颤,遍体生凉,细看之下,那纵横交错的藤枝似乎是从他背上长出,不停蠕动着在他身后一波波浪**开,令人头皮发麻。

“……齐沖?”人群中有人喃喃道,不可置信地瞪着这名情状怪异的“藤人”,“你是风神堡老堡主齐沖?”

“不错,我就是齐沖,”那人长眉略挑,白色阔袖轻**,“咦,怎么少了一人?那姓苏的丫头呢?”

凌随波不动声色,上前一步,道:“她腿受了伤,走得慢些——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在搞鬼?没有其他人?”

齐沖哈哈大笑,笑声在空寂荒芜的庭院中扩散开去,他背后密密麻麻的藤条也随着那笑声不断跌宕起伏,“当然不,我只是还没有褪藤,其他褪了藤的魔族人,早都离开这里了。”

他打量着站在人群最前头,高大挺拔的凌随波,“我认得你……十年前我在魔界湮城,从头到尾观看过那场玄星格斗场上的厮杀……那日在明风觉的神魂中,有股外来的力量与我纠缠,应该就是你吧?”

凌随波深眸微眯,只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上下下巡梭在笑容冰冷的青年身上,齐沖叹道:“很好,吸食了你,我起码能褪掉一半的藤……那时我看着你在格斗场上反败为胜,打倒了所有凶悍的魔主,心里真是好生羡慕……又羡慕、又嫉妒,当有人告诉我,可以化掉幽煌树的魔力为自己所用时,我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就接受了这些幽煌树种,带回了这里。”

凌随波冷冷问道:“是谁给的你幽煌树种?那些褪了藤的魔族人现在又哪里?”

齐沖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明风觉那老头实在是太狡猾,我想尽办法都没能诱使他联系外头的人打开结界,既没有更多的人进来,我只能把你们作为我的养料了……结界里的土地已全部沙化,幽煌树没有其他养料也只能枯死,不如把剩下的一点精气给我,真是可惜这些魔树了……”

他阴恻恻的笑声回**在众人耳边,每个人心下都是既厌恶又忌惮,精神却不得不时刻绷着,以防变故突生。

凌随波脚下泥地微震,头发丝般粗细的魂蛇从泥土里钻出,自他裤脚中贴着长腿游上腰间,紧接着一声娇叱从他身后传来。

“齐沖!你这丧心病狂的老头子,我姐姐呢?”苏黛快步而来,大声质问齐沖。

齐沖须发飞扬,眼睛里怒容一闪而过,随即又冷静下来,嗤笑道:“这般没有礼貌,枉你每次来风神堡做客时,我看在你姐姐面上都没亏待过你。”

“对你无礼又怎么了?你就不配!”苏黛面上露出嫌憎的表情,“为了追求自己的力量,连传承了几百年的风神堡都折腾成这样,自己的家人也毫不顾惜,明老那样视你为至交的好友也被你利用,你还有没有人性?”

齐沖不怒反笑,“你们懂什么!只要我褪了藤,外表就和常人无异,我拥有这样的力量,再建几个风神堡这样的势力岂非易如反掌?明风觉那不识好歹的糟老头子不提也罢,至于我的家人——哼,齐墨那小子,半年前觉察了我这些事,居然暗中联合堡内外的人想要诛杀我,这样的儿子我要来干什么?哈哈,风神堡的所些人,包括他邀请来的那些能人异士,我一个不留,全喂投给了幽煌树。”

他袍袖轻**,很快四五名幽人从暗处现身,其中一人青衫飘拂,面容俊美苍白,身形修长俊颀,怀中还紧紧打横抱着被天工锁锁住而无法动弹的苏纤。

所有幽人瞳中俱是黑气弥漫,脸上表情空洞木然,人群中的青芜默然垂下泪来,抬手轻抚腹中胎儿。

幽人中一名身穿黄衫、眉阔鼻挺的英武青年,正是她的丈夫。

阿纹盯着一名年过半百,脸容身材却显得极为年轻的女子,声音嘶哑地哭了一声:“娘!”

他扭动着身体想挣脱赵三的钳制,赵三红着眼睛,死死抓住他的臂膀,玉芙蓉弯腰在他耳畔低声道:“放心,我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

阿纹抽泣着,不再挣扎。

齐沖看着众人的反应,似乎心情极为畅快,慢悠悠笑道:“这些幽人都是幽煌树的傀儡,现下幽煌树的精气已被我吸完,他们也很快会枯死——瞧我多好心,在你们被我吸食前,还让你们最后再见一面。”

听到亲人的呼唤,幽人们茫然地迈着步伐陆陆续续往人群移动,一串串暗绿色的汁液自他们脚下不断滴落,没入泥土,留下一个个濡湿的脚印。

齐沖桀桀笑着,怜悯地瞧着这些幽人,“可惜啊可惜,生前再厉害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落得这个下场,浑浑噩噩被幽煌树驱使,幽煌树一死,它们也只能枯亡。”

“只有我,”他扬起头来,眼中散发出狂热的光芒,白发簌簌而动,仿佛披了一身的银芒,“我才是与这些魔树角逐的胜利者……”

随着他的笑声,数道藤条卷着紫色枝叶纵横着蔓延开,交织成铺天盖地的藤网,将所有人牢牢围在庭院中心。

凌随波上前两步,眉宇间现出几丝不耐烦的神色,“给你树种,和你一起化藤的人在哪儿?幽煌树结出的幽煌果,你是不是都给了他们?”

齐沖好笑地盯着他,“死到临头了还关心这些?你还不明白吗?幽煌果根本就不重要,那些魔族人让我培育幽煌树原也不是为了得到幽煌果,而是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养出魔力强大的幽煌树与之融合,化幽煌树的魔力为自己所用,幽煌果有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他话语间充满了洋洋自得,“你大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吧?活人与幽煌树相合,大多数情况下会被幽煌树异化,完全成为树之傀儡,但也有极少的人,可以在与幽煌树的斗争中占据上风,随心所欲地控制幽煌树藤,让它们为自己所驱使。”

凌随波目光沉下来,额际悄然生汗,冷意顺着背脊往下窜。

“……只可惜我毕竟是中州人,不比魔族人的体质,与滕树相融用的时间更多,”齐沖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声,接着恶意沉沉地盯着凌随波,“那几个褪完藤的魔族人早在三个月前,就趁着沙化时的混乱出了风神谷,哈哈哈……你们魔界很快就有一场大动**了,不过那已经与你无关,等我消化完幽煌树的精气,就先吸食你。”

他语声渐低,肤下的血管倏然凸起,暗紫色的血液奔涌着,将他的脸涨得又青又紫。

凌随波轻轻笑了起来,笑容里的挑衅之意明明白白,“你可以试试,只怕你消化不了——你就算没有成为幽煌树的傀儡,但同样是那些魔族人的傀儡,你这样的幽人,就算魔力再强大,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低等魔物。”

正闭目调息的齐沖猛然睁开血红的眼睛,怒道:“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凌随波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笑道:“他们完成褪藤,利用完你后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连结出的幽煌果也被他们带走了,一个没给你留下,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齐沖勃然大怒,袍袖一甩,一根藤条直接缠住凌随波的咽喉,一下将他卷入半空,粗壮的藤枝随即紧紧绕住他整个身体,遍布的枝叶化为利刃往血肉里刺。

一道金光霎时自凌随波喉间亮起,势如破竹地劈开藤枝,金蛇喷着火焰追着旋转的藤条一路高歌猛进,转眼间就将缚住他身体的凶藤烧尽。

与此同时,所有蓄势待发的人们都动了,密不透风的藤网在众人合力下被破开几个大的缺口,所有藤条的断裂处喷出鲜红的血珠,像是齐沖的血管被斩断一般,他一身白袍很快被染红,眸瞳红得发紫,脸上疯狂的神情只增不减。

“你们就这点手段吗?哈哈哈,也想跟我斗?我倒要试试你们能坚持多久!”

随着齐沖一长串的怪笑,漫天藤网再次压来,又一波绞杀后,众人的攻击力稍有衰减,藤网一波一波逼近,陆续有同伴不慎被藤枝缠住咽喉,大家勉力施救之余,渐渐手足酸软,而齐沖驱使的树藤前仆后继,无穷无尽,似乎永无消退之势。

枝条狂舞,沙土飞扬,骤波疾风中凌随波一声轻喝,金蛇化作一柄长剑,一层层劈开密密交叠的藤条,于光影激**间穿透重重阻力,挑起万丈光芒刺往齐沖眉心。

他抓住齐沖躲闪的那一时机,在那枯藤般的双腕上分别扣上了两道天工锁,齐沖的身体顿时如树根一般扭曲起来,肢体关节处暴起团团黑雾。

“还有么?”凌随波冲着苏黛大喊。

如阴云蔽遮的万千藤条卷曲着稍稍停顿,苏黛摸出几个天工锁朝他抛来,“接着!”

凌随波杨手接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齐沖的脚踝也锁住。

他得了空,回身将金鞭一甩,幽蓝色的魔火自鞭上腾起,金鞭化为长蛇游走在众人脚下,蓝色火焰冲天而起,嘶嘶地卷着火舌,将滴着血的藤枝烧得一干二净。

很快齐沖的背上只剩下四根暗紫色的粗藤,这些缠绕着黑色煞气的主藤上遍布着无数烧得焦黑的秃头,而他身体中涌动的黑色团雾全数汇集到手腕脚腕的关节处,狰狞地翻滚着,但被天工锁牢牢截住,无法泄出。

他眼中涌动着嗜血的疯狂,停止了挣扎,阴沉地笑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锁住我?太天真了……”

说话间,他左臂上燃开一圈黑色魔火,将他整只臂膀熔掉,扣着天工锁的断臂滚落到地上,而那断肢之处黑雾缭绕,正有新肢从煞雾中慢慢长出。

“快走!”苏黛大吼,一把将地上的苏纤背到背上,“跟我来!”

人们负起已经虚弱不堪的幽人,朝石梁处冲去。

凌随波左臂缠上金鞭,一掌击在齐沖胸前,掌风挟着金光,排山倒海一般一击快过一击,齐沖煞气环绕的身体几乎被淹没在翻卷的金浪中,只能看见他身后的几根主藤剧烈地激**着,黑雾丝丝升腾到半空,被咆哮的厉风刮散。

但是在凌随波凌厉刚猛的掌风之下,齐沖始终不曾断气,他的身体已经被快如疾风浑厚威绝的铁掌揍得血肉横飞,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皮肉,破碎的皮肤下,黑气如树藤般纠结扭曲着,即使凌随波妖诡的掌力也打不烂击不断。

众人已经过了那块斜卧的石梁,奔到了深渊之前。

苏黛回头喊了一声,“凌随波!”

凌随波看了看齐沖断臂处新长出的黑色新臂,想也不想,再次在那手臂上扣上一道天工锁,身形一跃,往石梁方向纵来,金蛇在半空中呼啸而出,化为一条蛟龙腾云踏雾,昂首摆尾直飞往深渊对岸,金色的龙鳞片摊开,于云浪波涛中凝成一道宽约丈余的龙形桥。

大家先后上了桥,往对岸冲去。

面目全非的齐沖此时发丝落尽,衣袍被他自己扯落,露出枯槁的肉与黑色的骨头,煞气冒着焰火不断从他身体中蒸腾而出,他狂笑着,再次熔断自己的右臂,新长出的手臂一抬,黑色的魔藤杀气腾腾,拉祜折朽地乘风而来,藤尖冒着黑烟疯狂扭动着,一下往队伍最末端的凌随波和苏黛背心扎去。

凌随波此时注意力都放在金龙桥上,猝不及防之下,一根藤尖刺入他后背,立刻埋入肤下,一刹那间,血管一般粗细的黑气条条在他后背上鼓起,沿着经脉侵往心脏。

青芜一眼瞥到一根游移的藤尖,惊呼一声,猛地将苏黛一推,藤尖一下凶猛钻进她背心,黑雾即刻漫卷着涌上她的脸庞,瞬间遮去了清澈的瞳孔。

“青芜姐姐!”苏黛痛心疾首,弯腰躲过魔藤的再次袭击,将绷在石梁边上的几根金丝线绞断,巨大沉重的石梁轰然落下,几根舞动的魔藤被压得汁液横飞,四周飕飕飞来几个旋转的锯齿球,上下舞动着将藤条绞得支离破碎。

趁这功夫,李长安赶紧回转,架起青芜飞步上桥,两人在对面下桥后,凌随波咳出一口鲜血,金龙桥缩回蛇鞭大小,蛇头咬住对岸崖壁,他搂住苏黛的腰肢,抓紧蛇鞭,借力往对岸一**而去。

苏黛在半空将手中一根金丝线一拉一放,几张金丝网从石头下翻出,立即张开,紧紧绷在对岸泥地上。

石梁后的齐沖已经完全陷入狂怒而又无可奈何的境地,新的肢体长出后,藤条一时之间还不能控制自如,射出去的藤枝只要一碰到石梁外那些飘忽不定的圆木球,那些小球便会弹出锯刀,将藤条绞烂,而碎裂的藤条落到地上,一碰到金丝网,石梁后就会射出一波乱箭,实在防不胜防。

他心中涌动着毁灭一切的冲动,而他刚刚从凌随波和青芜体内攫取的一些精气令他元气稍复,他强行将背上的几根主藤震断,浑身烧着幽黑的恶火,往石梁后的深渊处扑去。

凌随波携着苏黛飞到对岸,齐齐转头,只见那道邪恶的黑影旋如疾风,卷裹着飞箭锯刀冲入黑渊之中,不过眨眼功夫,深渊下传来如雷吼声,根根黑藤从渊底冒出,像海浪中涌动的海草,密密麻麻地破风疯长上来。

“快,前面我还撒了一圈火药,那几块石壁会合成一道石门,关上后无法从里面打开,应该还能挡一阵。”苏黛说着,转头便往前跑,跑了两步却又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向凌随波。

“你干什么?”她急道,“你不走吗?”

黑渊下刮来的狂风将两人发丝吹得凌乱不堪,凌随波深深注视着她,摇头道:“挡不住的,普通的火药炸不死这魔物,石门再厚,大概也拦不了多久……”

苏黛唇角颤抖,低声问:“你想怎样?你别——”

话未说完,凌随波一臂揽来,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低头贴着她额际道:“苏黛,你听我说,我答应过明老,会把你们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送出去——你关上这道门,带着他们先退,三日之后,如果这里没有什么异动,你再打开——”

他话音一落,随即放开苏黛,伸掌一推,汹涌的掌力托着她飞往隧道深处,被迎上来的伙伴们接住。

凌随波臂上的金蛇凶猛地喷出冲天烈火,卷着他的身影以明烈决绝之姿,火凤涅槃般地冲向深渊下的那团黑晦雾气,刹那间,深渊中光芒迸射,几乎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

石门关闭,未曾合上的缝隙中,众人眼见那条狂舞的金蛇与凶邪煞藤撕咬到一起,蹿到深渊之上,又双双坠入黑暗之中。

雾迷星月,大地轰鸣,沙漠深处隆隆而震,沙雨落了一日一夜。

三日后的清晨,苏黛打开石门。

大家都没有离开,几日间所有人都等候在十里之外的沙地中,早就等在结界外的陶桃和年行舟接到消息也赶了来,陪着苏黛。

日出前,众人早早来到洞窟之中,赵三和李长安顺着绳子攀到深渊之下,完全化魔的齐沖没有留下一丝踪迹,深洞里四处都是焦黑的沙土,凌随波半个身体埋在焦土中,一动也不动。

两人将凌随波背了上来,他已经完全昏迷,全身伤痕累累,身体到处遍布着焦黑的藤条,这些藤条嵌在他的血肉里,仿佛融进了他的精血一般,一往外拔便扯着筋脉和其他处的黑藤血流不止,李长安试了试,不敢再拔。

玉芙蓉道:“要祛除这些藤条,怕还是得慢慢想办法,青芜的情况也不太好,我把他们和这些幽人都一起带回石兰山,苏黛,你来吗?”

苏黛默默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次日傍晚,大家出了沙海。

风神谷第二次的沙化已经将沙漠推到了结界的边缘地带,临出结界的时候,苏黛回头,再次看向广袤无垠的沙海。

天边飞着灿烂浓艳的晚霞,如歌如画,坠在地平线上的太阳烈如火球,滚烫的黄沙堆积出起伏的丘脊,既安静又残酷,好在当夜晚来临时,这片沙海将不再沸腾,也不再有凶恶的沙妖出没。

她转身,顺着两道车辙印最后出了结界,追上前头的同伴,一路往石兰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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