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百晓生排的兵器谱出来之后,全江湖的人都吓了一跳。
兵器谱上第三位,乃是出身江南君子堂的“飞雪剑”叶云生,此人有“江南第一剑客”之称,品性正直,剑法高超,居探花一位无人质疑。
兵器谱上第二位,是崆峒派的高手晏子期。崆峒一派最强的五名高手,合称“高山流水会子期”,而晏子期剑法之高,又远胜其余四人,在江湖上更是罕遇敌手。
而众人最为瞩目、兵器谱上排行第一的人物,百晓生只给出了六个字:天子剑,易兰台。
这六个字倒是人人都认识,问题是:这个易兰台究竟是什么人啊?
江湖上几乎没人听说过他,这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出自何家门派,有过何等战绩……这一切的一切,统统无人得知。
唯一能看出的,乃是此人的兵器应该是剑,不然,何以得“天子剑”之名?恰在此时,沧海山庄庄主燕予遥新得了一把龙文古剑,乃是天下间有名的神兵。他便以此为由,召开了一个品剑大会,邀请天下间有名的剑客。说到底,其他人等尚在其次,重点还是在这位易兰台身上。
照燕予遥想来,既是有名剑客,焉有不爱名剑的道理?其他人也都是这般想法。多少江湖客抱著先看剑后看人的念头前来参加品剑大会。那龙文古剑果然是不凡之物,剑鞘古意盎然,剑身青光熠熠,锋锐无比。在场诸人,无不惊叹。
晏子期与“飞雪剑”叶云生也参与了这场品剑大会,两人皆是用剑之人,虽然各称手兵器,看到这把名剑也不由心向往之。晏子期赞叹数声,转身向叶云生问道:“叶公子,你可有见到那易兰台?”
叶云生摇摇头:“并未见到。”神色中十分遗憾,他性情坦诚,又极好武,颇想借这次机会与易兰台切磋一二,惜乎不得。他叹口气道:“想是这位易先生有事无法前来。”
晏子期冷笑道:“这位易先生好大的架子。”他转身而去,身形如玉树挺拔,背上长剑束的杏黄穗子与淡蓝道袍的一角一同飞扬于风中。
叶云生又叹了口气,未曾得见易兰台,他真心觉得惋惜。
品剑大会在傍晚结束,叶云生告辞离去,燕予遥直送到门前。
“燕庄主,后会有期。”叶云生拱手告别。
燕予遥笑道:“日后若见到好剑,再请叶兄前来品评。”
叶云生笑应了个“好”字,忽然一把扇子敲上他的肩头,一个带著几分惫懒的声音笑盈盈道:“哎呀,这把龙文古剑,我可还没有见到。”
叶云生一回首,却见一个身穿浅碧长衫的青年站在他身后,眉眼带笑,气度清俊,犹如一支含笑的青竹。他不由惊喜:“阿莫,你来了。”
青年笑嘻嘻道:“可不,虽说来得晚,倒也赶了个末席。叶子,那龙文古剑端的如何?你见没见到那个‘天子剑’易兰台?”
这青年乃是叶云生的知交好友、江湖上有名的浪子莫寻欢。本来今日这场品剑大会,叶云生欲邀他一同前来,但莫寻欢言说自己有事,便跑了个踪影不见。叶云生本没料到他会现身,欢喜笑道:“易先生并未前来,但能见到那龙文古剑也不枉这一次,那柄古剑确是不凡之物,应该让燕庄主带你去看看……咦,燕庄主,燕庄主呢?”
燕予遥本来在他身侧,可现在却不见踪影。叶云生正在诧异,忽闻身后有人冷冷道:“叶兄,闪开。”叶云生不知何意,向旁边一闪,只听哗啦啦一阵水响,声音清脆,力道奇准,正是沧海山庄有名的绵云劲,连绵不绝又坚不可摧,此刻尽数化在水中,统统泼到了莫寻欢身上。
好好一个翠竹般的青年,霎时变成一只落汤鸡。
燕予遥抱著手站在沧海山庄门前,身前站著一众家人,手中各执水盆。莫寻欢抹一把脸上的水,苦著脸道:“燕庄主,这是做什么?”
燕予遥冷冷道:“你还有脸问?还敢来沧海山庄?”
江北贺兰,江南寻欢。江北一个贺兰雪,江南一个莫寻欢,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浪子,风流之名传遍天下。当年燕予遥的小妹也曾为他倾心,燕予遥最疼这个妹子,知道她看上了莫寻欢被气得半死。
还好这段感情最后无疾而终,燕小妹嫁人也有数年,不料燕予遥却一直记著这事。莫寻欢虽然风流放任,却知分寸,众人面前不提燕小妹一字半句,只笑著一抖袖子上的水:“还有些胭脂香气,燕庄主,承让。”
回答他的,是继续泼过来的两盆水。莫寻欢晃晃头,摘下发上的一片菜叶,这才一惊:“洗菜水?燕庄主,你好狠啊……”
燕予遥冷笑:“你再不滚,下一次泼的连洗菜水都不如。”
叶云生在一边看不下去,说情道:“燕庄主,你气也出了。可否提供一个房间,让阿莫换件衣服?”莫寻欢也说:“对!麻烦您再给我准备桶洗澡水。熏香我习惯用佛手,当然别的也不是不成。”
叶云生听他这么说,不由无奈,心道你这样说话,燕庄主怎能不生气?果然燕予遥怒冲冲道:“没有!”他又转向叶云生,叹道:“叶兄,你好好一个人,如何结交了这个魔星?”说罢,一甩袖子走回沧海山庄。
叶云生看看一身透湿的莫寻欢,也真是无可奈何。
说起来,叶云生出身江南君子堂,是个一等一的端方稳重之人,和莫寻欢这等放任疏狂的浪子恰是一天一地,可偏偏就是这两人相交莫逆,令江湖中人大惑不解。
莫寻欢抖抖衣襟上的水,叹气道:“若是先前女孩子的洗面水倒罢了,这洗菜水可如何使得?叶子,我去找个地方洗洗,再换身衣服。”他解下包裹,连同随身携带的月琴一并递过,又自包裹里翻出一套天水蓝的长衣,拣了一条腰带出来。叶云生见那条腰带正中镶嵌一块美玉,暮色中难掩其晶莹润泽,心中暗想:阿莫这小子,这两年越发地讲究了,单这块玉便是价值不菲,他是哪里得来的?
莫寻欢却将其看得寻常,将包裹随便一掩递过去:“你帮我拿著。”
他包裹掩得马虎,一把短剑从其中掉落出来,叶云生弯腰拾起,只见这短剑镶金嵌玉,雕饰精美,剑鞘上刻了三个篆字“金明雪”。
莫寻欢所用兵器乃是银血霸王枪,叶云生笑问道:“你怎用剑了?”
莫寻欢看他拿起那柄剑,眸子里波光一转,却笑道:“无意间弄到玩的,我也不用它,你喜欢送你。”
叶云生自然不要,莫寻欢笑道:“替我看好包裹。”转身欲走,又回身笑道,“叶子,我看你也别在这里等了,免得燕予遥又火大。前方不远有个十里亭,等下我们在那里碰头如何?”
叶云生答道:“好。”
叶云生离开沧海山庄,沿著官道慢慢向十里亭走去。
此时已黄昏,旷野的天空呈现一种奇异秀美的蓝紫色,浮云如织,清风似雾,叶云生深吸一口气,只觉唇齿间弥漫著晚春花朵浓郁而甜美的芬芳。他抬起眼,看见一只早至的蜻蜓翩翩飞入了路边的草丛中。
遥遥处,他已经看见了十里亭在夕阳中的隐约剪影。
叶云生又走几步,忽然一怔。却见十里亭中,有一个人临风而立。
这人身形高挑,神态秀气从容,一身湖水色的衣衫在暮色中清楚如画,腰间佩一块墨玉君子长佩,见叶云生走近,手扶朱栏,微微一笑。
他负手而立时有种凛然之感,一笑间却全然是晚春的馥郁气息。叶云生看著他的面容,不知为何竟觉熟悉,想想却又不对,他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那人看到一身白衣的叶云生在暮色中渐渐走近,一笑之后,收拢手中摺扇行了一礼:“请问可是叶云生叶公子?”
这句话虽是问句,却更像确认口气。叶云生便道:“正是。”
那人微笑道:“叶公子好,在下易兰台。”
叶云生大为惊讶,向前几步,右手下移,易兰台以为他欲扶剑柄,却见叶云生一掸衣上尘土,恭敬回了一礼,态度诚恳而毫无做作。
易兰台暗自颔首,心中甚是欣赏。
夕阳欲坠,天际一片金黄,叶云生走入亭中:“易先生,今日沧海山庄的品剑大会,你为何未来?”这话问得直率,易兰台不以为意,道:“实在抱歉。一来,我今日恰逢有事;二来,我亦不惯人多之处。”
叶云生道:“可惜!今日本有许多人等著一睹易先生风采。”
易兰台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叶云生又道:“久闻先生剑法高超,今日有幸,叶某冒昧,欲与易先生较艺一番。”他沉溺剑学,虽无争竞之意,却有切磋之心。
易兰台笑道:“不瞒叶公子,我今日在十里亭,正是为了等候叶公子。”见叶云生有些诧异,他续道,“我一早便听闻叶公子有切磋之意。我虽不惯与人相处,但叶公子剑法既高,为人又慷慨正直,是真正醉心剑术之人。旁人可以不见,唯独叶公子这一番美意,却不可辜负。”
夕阳的光芒映上叶云生衣角发丝,白衣上光彩熠熠,他大笑出声:“好!”一跃出亭,飞雪剑出鞘,一道灰白光芒将无限夕阳一分为二,正是他得意剑法“阴晴雪”的起手式。
“易先生,请!”
易兰台笑意未改,骤然起身,未见他如何动作,身形一展竟已到了十里亭外,这份轻功实是惊世骇俗。他双手一展,两道剑光同时出鞘,原来他所用兵器却是双剑。
“叶公子,请。”
二人初次相逢,这第一招多存了试探之意。叶云生的飞雪剑与众不同,剑刃并不若一般宝剑锋芒如雪,而是呈一种灰白之色。此刻他阴晴雪挥洒而出,剑身光芒吞吐不定,剑气蓄势待发。易兰台左手剑横出挡过,轻描淡写化解攻势,右手剑相继而出,剑式舒展,犹若丹凤振翅。
一招对过,二人对彼此实力皆有认知,叶云生不再试探,晦暗剑芒流转周身,十里亭周遭如陷雾中,他这套阴晴雪自幼习练,二十年来未曾间断,此刻对手既强,发挥得更是淋漓尽致。
只是再强的攻势,再精巧的剑招,到了易兰台这里,却全无用武之地。他所使双剑剑法看不出究竟出自何门何派,也并非多么奇异或者何等凌厉,却优雅流畅一如行云流水。
叶云生的阴晴雪剑光流转,是在原先的亭台松林之间硬生下起一场新雪,而易兰台的剑法却是融入夕阳斜晖之中,与万物合为一体。
人力强造之景与世间原有之景相较,高下立现。易兰台的剑招不急、不躁、不疾、不缓,叶云生攻势被他举重若轻接下,却也不曾著意还击。叶云生暗道:此人剑法果然非我所及,然而他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心思一转,剑招突变,叶云生翻转剑刃,灰白锋芒跳跃不定,剑刃竟似陡然间增长三分,剑身如曲,却韧性十足。那锋芒映入他眼中,愈发显得他一双上挑凤眼灿烂如电,却终是清明不减。
这正是叶云生最得意的剑式“快雪时晴”。这一式既出,十里亭内外风雪之意大盛。易兰台识得厉害,双剑斜交,目光凛然,低声喝道:“好剑法!”他身形倏然而起,衣袂翩翩如凤舞九天,双剑剑光一展如若流星划破天宇,起落之间迅捷无比,真个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漫天飞雪被一斩而断,就在这一瞬间,夕阳同时落至地平线下,漫染金黄一转为柔和的暮色苍茫。
易兰台的右手剑已触到叶云生肩头,但也只是触到而已,随即剑身便收了回去。叶云生知他手下留情,心下感激。他欲待卸去这一式劲力,但“快雪时晴”易放难收,若向前使力,前方十里亭只怕要毁个大半,这条路上只有这一处可供来往行人休息歇脚,怎可毁在自己手下?这样一想,剑锋硬生生又是一转。
他先前卸劲已是勉强,这下硬生再转,只觉胸中气血翻腾。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贴上他后背,一股柔和温暖的劲力缓缓传来,易兰台的声音平和宁静:“叶兄,宁心定气。”
二人初见面时称呼客气,比试后惺惺相惜,易兰台便改了称呼。叶云生所习内功本是玄门正宗,加上这番相助,紊乱气息慢慢调整回来。
易兰台收剑入鞘,诚恳道:“叶兄的飞雪剑名不虚传,尤其是那一式‘快雪时晴’,倘若能收敛锋芒,化为圆转,江湖上定然少有匹敌。”
叶云生一凛,这一句话说中他根本弊病,“快雪时晴”虽是他得意招式,但近两年来却渐遇瓶颈,甚至有不进反退之意,他沉默片刻,由衷道:“易先生果然不愧天子剑之名。”
易兰台微微一笑:“叶兄过奖。”
叶云生又想一想,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这句话问得唐突,易先生莫怪,你剑法高超,我却从未在江湖上见过,不知是哪一派的剑术?”
易兰台一笑答道:“在下出自无忧门。”
叶云生凝眉思索,半晌才想起这是江湖上一个不出名的小门派,便道:“听闻有位姓楚名徭的侠客,为人急公好义,是出自这一门派。”
易兰台笑道:“正是家师。”
叶云生暗想,楚徭虽有侠名,却未曾听闻武功有何惊人之处。易兰台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道:“家师所传,虽非世间最出色的剑法,却是最适合我的剑法。便如叶兄的飞雪剑,沉郁之中不失光明正大,若是我使,绝然发挥不出这般威力。”
易兰台所使剑法,不如少林达摩剑刚猛无伦,不如武当太极剑守护绵密,比之昆仑的清逸、崆峒的凌厉也有不及,但却优雅从容,进退得宜,易兰台更将其中的天人合一之处发挥出了十二成的威力。
叶云生一怔,不由暗自点头。二人之后又细谈武学等事,愈觉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易兰台抽出双剑中的右手剑,笑道:“我左手剑名为‘摇空绿’,是艺成时家师所赠;这一柄名为‘寒骨白’,是我偶然所得,虽不似龙文古剑一般名贵,也勉强可以一用。赠予叶兄留念。”
以随身兵器相赠,足见盛情。叶云生心下感动,他是个实诚之人,不愿说些“愧不敢当”之类逊让之语,便伸手接过,诚恳道:“多谢。”
按理,叶云生也应有回赠之礼。但他身无长物,一柄飞雪剑是君子堂中长辈所赠,也没有送出的道理。这一时叶云生不由羡慕起莫寻欢,心道那小子平素身上摺扇玉佩带了无数,自己能有一件也好。
想到莫寻欢,他忽然记起莫寻欢先前留下包裹中的那把短剑。一念至此,不由欣喜,便从包裹中拿出那柄金明雪:“我便以此回礼。”
叶云生与莫寻欢是过命的交情,两人之间命都可以轻掷,银钱宝剑什么的更是小事,何况在此之前莫寻欢也玩笑似的问过叶云生要不要那把金明雪,因此叶云生也未多想,便把友人的宝剑赠了出来。
易兰台称谢接过,将金明雪与摇空绿一并收入身上剑囊,外表看不出刀剑端倪。叶云生深觉他与平常所见的江湖人气质都有不同,但也不似一般的贵公子又或读书人,具体差别在哪里,他可就说不出了。
恰在这时,忽听有人笑道:“叶子,我回来了,这位新朋友……哦?”
这最后一个字语音上挑,满是诧异,莫寻欢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衫回来,与易兰台的一身湖水色恰有交相辉映之意。二人并肩立在一起,叶云生见到,也不由大吃一惊。
难怪先前他见易兰台,总觉这人面貌熟悉,现在看来,易兰台莫寻欢二人,眉目之间竟是异常相似!
先前叶云生料不到这里,因为二人气质迥异,难以联想到一起。但此刻二人站在一处,一如晚春花树,一如摇曳翠竹,就算未到揽镜自照的地步,也似一母同胞的兄弟。
在场三人无一不惊,但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易兰台,他温文一笑,虽是向叶云生说话,眼神却未离开莫寻欢:“不知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换成以往,莫寻欢必要率先答话,这次叶云生看他半天没有反应,便答道:“这是我一位知交好友,悠然公子莫寻欢。”
听到莫寻欢姓名,易兰台眼眸深处又是一动,道:“久闻莫公子大名,今日一见,风度果然不同凡俗之人。在下易兰台。”
这是近来江湖中最为响亮的名字之一,听到莫寻欢耳中,却也不似他初见易兰台时的震撼,只道:“久仰。”
叶云生道:“我说先前总觉得易先生面善,原来却是和阿莫相像。”
莫寻欢微笑道:“孔子也与阳货生得面善,然而贤愚各别,我怎配和易先生作比?”
这话全不是莫寻欢平素口吻,叶云生听得不解。易兰台不以为意,他合拢手中摺扇,踌躇片刻,终于道:“莫公子,久闻你精通音律,‘帘外雨潺潺’一词我素深爱,可否请莫公子唱上一曲?”
这话太唐突了,二人初次相会不说,莫寻欢也不是歌伎,怎有要他唱曲的道理?连叶云生都觉得不好,莫寻欢却道:“可以。”
他顺手抄起十里亭石桌上的月琴,往亭中栏杆上一靠,姿态随意放任。看他这般风度举止,实与易兰台大不相同。
那把月琴他随身携带已久,琴身上镶一面小小铜镜,彷佛女子之物。莫寻欢铮铮拨了两下弦,眼帘微垂。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莫寻欢一手月琴熟极而流,嗓音虽非如何出色,沙哑中倒也有些韵味。易兰台立于他对面,听得专注。
上半阙唱完,莫寻欢拨弄了一会儿月琴,时间颇久,久到易叶二人都以为他要放下月琴,才听他又唱道:“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下半阙,他咬字十分清晰,唱完后,把月琴一丢,笑道:“唱得不好,二位见笑,可有打赏?”最后一句语气轻佻,又恢复了他平素模样。
易兰台面色依旧沉静,手中的摺扇却不自觉地掉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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