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府杨素书房,杨应紫听完父亲的一番话,心情有些复杂。
“父亲……明天我陪月儿一起去香山,我会和他做个了断的。”
杨素笑了笑,忽又猛咳几声,杨应紫顿时慌了神。
“之前太医开的方子……都不管用?”
“我从来都不信他们,都是以前落下的病根。”
杨素摆了摆手,“知道你不喜欢读书人,这次去了梨园,好歹也是客,别让他们崔家下不来台。”
“嗯,阿紫晓得轻重。”
沉默一会,杨素说道:
“事不过三,你今年都十九了。之前的蔡家,这次的崔家,罢了也就罢了。下次,我可不许你再胡来。”
杨应紫心下一紧,咬了咬嘴唇,犹豫半天后,忽鼓起勇气问:
“父亲……我,我可以自己挑么?”
杨素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最后叹了一声,“月儿如此,你,也要学她?”
“父亲……您……莫非答应她了?可是……那姓冯的小子根本……”
杨素又咳了一会,微微笑道:
“最近才确认清楚,他虽说姓冯,可也是司马家的人。
而且,还是前朝司马谭的独子。”
“司马将军??”
杨应紫一脸错愕,心里顿时泛起异样的情愫来:
“冯子虚他,他竟然是司马将军的……”
“嘿嘿,听说,丐帮的人还想要他命呢!这小子本事不如他爹,福运却是青出于蓝。月儿既然喜欢……随他们去吧。”
从书房出来,杨应紫失神落魄地回到自己房中。从墙上的暗格中拿出那两幅素描画,怔怔地看了半天,随后,将端坐的那幅丢进了火盆。
看着画中的自己渐渐扭曲、消散,最后变成了一堆黑灰……杨应紫仿佛丢了魂一样,莫名地掉下眼泪。
另外一幅,是杨应紫轻装执剑的画面。
这回再看去,不再像之前觉得怪怪的,杨应紫发现,画中人似乎像活过来了一般。
恍惚间,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襄阳城,眼前的方桌变成了城墙,近处的床榻幻化为行馆的庭院。
“二姐,你在里面吗?”
一个声音传来,杨应紫身一颤,从中抽离出来,慌忙收好画卷,重新放回暗格。
刚摆上书,杨应彩推门进来,“二姐,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在看书!
嘻嘻,咦,怎么还掉眼泪了?什么故事这么感人?快,快给我也说说……”
“胡说什么呢!刚才烧了姓崔的几封信,被烟熏了眼睛……真是晦气!”杨应彩擦了擦眼睛,狠狠瞪她一眼。
“二姐做的对!还有没,我来帮你烧!”
“这些,都是他写的酸词烂句,统统烧了吧。”杨应紫递给她。
“酸词烂句?”
杨应彩眼睛一亮,“先等等,姐你等着,我把冯大哥的几首诗词拿过来,把它们摆放在一起。
嘻嘻……这样一对比啊,感觉比直接烧掉的效果要好!”
“哎,月儿你……”
…………
冯宽、陈志二人与胭脂营的女护卫一起,跟在马军司的队伍后面。
出了京城,往南走约三十里许,到了香山脚下,新升为马军司统领的马桂军下令就地扎营休整。
吃饭时,冯宽拿出自带的肉干,分了一半给李小软。
“试试这个,拿热水一泡,上面再撒点胡椒粉。”
“听我姐夫说,你比他们家还有钱!”
李小软也不客气,接过之后,按冯宽说的抽了一根往锅里泡软,又拿他的胡椒粉撒了一圈,咬了一口,当即竖起了大拇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这句话也是冯公子说的,这几天吃饭,我可就赖上你了!”
陈志笑道:“李姑娘大可放心,他那两个大包袱,里面全是装的好吃的!”
“噗……”
李小软笑道,“我现在啊,是越来越佩服冯公子了。吃这么多也不胖,不像我姐夫……哎,一天到晚被我姐嫌弃。”
“可以了啊,稍微夸两句就行了,晚上我还要睡觉呢!”
冯宽嘴角上扬,拔了拨柴禾,“李将军,你们胭脂营出动这么多人,莫非,宫里的那些贵人也要过来不成?”
“这香山上,最有名的可不是什么梨园。其余的,我就不说了,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得到。”
李小软将肉干放进嘴里,又抽了一小把出来。冯宽摸了摸脑袋,问:
“阿志,她什么意思?”
陈志耸了耸肩,“亏得人家刚才还夸你呢,居然连香山寺都不知道!”
“我又不信佛,哪里知道那些东西……”
“自从白马寺改成了光明寺,这里的香火,就越来越旺了。”拿筷子夹一颗肉丸放进锅里,陈志悠悠道。
“哪里旺了?”
冯宽皱眉不解,“半天也没见人上山或者下山……”
李小软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个不停,“冯公子啊冯公子,你平时吃那么多,不长肉就罢了,稍微长点心也行啊!”
冯宽脸一黑,“小软妹妹,你这么说话,小心以后会嫁不出去。”
“关你屁事,找打么?”李小软抄起陈志的筷子,作势欲打。
冯宽赶紧捂住脑袋,被过来的马桂军刚好看到。
“这么热闹啊!”
“马统领……我们在吃饭。”李小软将筷子丢进锅里,略显尴尬地起身。
“嗯,山上不能去太多人。不然啊,那些文人书生要有意见了。
我会在梨园和香山寺周围安排一些人守卫,你们三个武功高强,经验丰富,一会换上常服,主要在梨园和香山寺里面巡视,尽量别打扰他们。
万一遇到什么意外,赶紧与外面的守卫联系,我们在山下很快就能知道。”
“是。”李小软拱手应道。
冯宽、陈志却是坐着一动不动,一阵不长不短的安静之后,冯宽伸着懒腰,有气无力地回了句:
“知道啦,还没填饱肚子呢。”
马桂军嘴角微微抽搐,冲李小软淡淡一笑,马上走开了。
李小软取出剑,将筷子从锅里挑出来,拿雪水擦了擦,还给陈志。
“喂,我说你们两个,马统领怎么说也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安排也合情合理,怎么都这副德行?”
“软妹子,你年纪还小,太单纯。很多事呀,你都还不懂!”
冯宽抢过陈志的筷子,重新放进锅里,起身抽出配刀,学李小软的样子挑了一下。
还好陈、李二人躲的快,没被飞溅起来的热水烫到……
“冯子虚,你……你想死啊你!”
李小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脸蛋,“姐姐我还要比你大两岁呢!居然在我面前装老成,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志赶紧抢过冯宽配刀,丢在地上,“李将军,子虚平常胡言乱语多了,这次倒是没有说错。
这位马统领,不是真小人,实乃伪君子也!”
李小软呆了一瞬,回头看了看,当即压低声音道:
“你们两个也真敢说啊!这里除了咱们几个,基本都是他的人,也不怕这几天,他给你们小鞋穿……
我怎么觉得,马统领人挺好的呀!你们是不是和他闹过矛盾,故意抹黑人家?”
冯宽顿时不开心了,“喂,我说软妹子!吃了我的肉干,怎么还帮别人说我们的坏话呢?”
“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肚量大一点?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天天在心里磨,还成双成对的磨……
我要是你们啊,有什么意见,直接就当他面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嘁~”
冯宽、陈志对视一眼,表情各异……
崔尚是崔从书的伯父,在前朝曾任大学士,后追随赵匡毅成了宋国开国功臣,还一度做了两朝的宰相。
后因信佛,崔尚辞官去爵,在香山上建了一座梨园,与佛寺相邻,自封为香山居士。整日与青灯为伴,专情笔墨风雅。
崔尚没有子嗣,或一两年、或三五年,有时择春夏和煦日,有时趁秋冬风雪时,便会邀请诸多年轻人来梨园,或吟诗作赋,或谈玄弄理,来疏解经年累月的孤寂。
渐渐地,许多高人名士、名伶佳人甚至和尚道士也被吸引过来。
一般能上山的,都是有地位有本事的人。名望高的,能住进梨园的厢院客房,没有请帖、只是过来凑热闹求名声的,便要自带干粮围帐,晚上在梨园周围挤成一窝。
时间一长,梨园茶会,便成了京城的一大盛会。每当这个时候,山下便会聚拢来各色摊贩,甚至皇帝赵义也偷偷来过两回。
那天冯宽、陈志前脚刚出门,准备找马桂军他们汇合,后脚便来了一名书童,过来送“茶会请帖”。
萍儿果儿刚好也带着小夜、素儿去了敦厚坊唐家客栈,找杏儿他们团聚去了。
不得门入,书童便将请帖从门缝直接递了进去。
……
颜宁扶颜直上了马车,不由得好奇道:
“爷爷,之前他们那么多次来请,您都不为所动。为何这会还下着雪,您反而要去凑热闹呢?”
“我的这个学生啊,聪明一世,最后居然皈依了佛门,还自称什么香山居士。身为儒家后人,我怎能与其相交!”
颜宁撇撇嘴,摆着一副我完全不相信的模样,转过头去。
没一会,颜直苦笑一声,继续解释:
“宁宁啊,我都这把年纪了,早就从心所欲不逾矩啦。这次过去,自然,也就没那么多顾虑喽。”
“说实话。”颜宁依旧不看他。
“哎呀宁宁你真是……”
颜直顿时有些急眼,“你爷爷我,还不是担心你嘛!
你现在年纪不小啦,眼光又挑剔,我就想……带你多见见年轻人。
万一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不就了结你父亲的一桩心事了?”
“爷爷您才瞎猫呢!哼,不理你了……”
“哈哈哈哈,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得找子虚那小子理论去。”
颜宁马上不说话了。
崔从书秋试得了状元,得任门下省录事,平日里清闲自在。
这次香山茶会,他便请了假,协助伯父崔尚安排调度茶会事宜。
上午过来的人并不多,崔从书又检查了一遍客房、彩棚、戏台等等的安全状况,清点侍从丫鬟、乐师舞者人数,甚至连厨房食材都仔细核对了一遍。
再三确认无误之后,过去崔尚的书房汇报,见他罕见地换了一身儒服,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当即皱眉问:
“大伯,您怎么换了这身衣裳?”
“来者大多文人雅士,主随客便吧。”
“哦……”
崔从书犹有些不肯相信。
在他的印象当中,就算是皇帝之前过来的时候,伯父都是穿着僧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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