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进了酒楼,等着上菜的工夫,见他二人都沉默不语,王守约问道:
“你们两年纪轻轻便过了科举,还得了京官,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呢?”
“理想跟现实的差距,有点大。”
冯宽苦笑一声,“头儿,您应该来了一段时间吧。难道没觉得,咱们提刑司那地儿,看着,甚至都不如……不如……”
“不如柴房是吧?嗨,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啦!哪像我以前,成天还要日晒雨淋的。
咱们提刑司增设不久,现在只是借了都衙的地,实质上是由枢密院直接掌管。”
“原来如此……”
冯宽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不待见咱们。”
陈志又问:“头儿,不管是都衙还是枢密院,咱们提刑司,具体要做什么呢?”
王守约摸了摸下巴,借着上菜的时机含混道:
“吃菜吃菜,时间一长,慢慢你们就知道了。”
吃完饭,王守约让他俩回去休息,从明天开始随时待命即可。
借着最后的休闲时间,冯宽想去弘道观看看许久未见的李清灵。
一听他又要去道观,陈志神色有些复杂,忍不住提醒一句:
“子虚,你武道近乎大成,最好少去那种地方,离那些人,最好也远点!”
“志兄实在多虑啦!”
冯宽愣了一下,笑道,“那什么修真修武的故事我也听过,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嘛,哪有什么神仙道长。
就算真有,晋阳宫那些人估计早就坐不住了。趁着还有空,你不去秦楼,看望看望你家秦如玉?嘿嘿~”
“找打!”
“拜拜了您嘞,哈哈哈~”
李清灵已经闭关许多天。
自从秦王赵元佐离开京城,没了具体的复仇目标之后,李清灵便一直窝在了地窖。
冯宽中途来过两次,甚至都没能进入静心阁。
这天,湘平过来敲了敲窖门,“灵儿姐姐,大哥哥他又来了!”
“不见。”
“大哥哥他武试得了榜眼,还封了官,就在京城当差,离咱们这里不远,他说,很想见见姐姐。”
李清灵沉默一会,语气柔缓不少,“让他好好做个清官,否则我定不饶过他!”
湘平撅了撅嘴,“红绫姐说,晚上要和圣姑一同去晋北王府,要在那里住好几天才回来。”
“妹妹你跟去便是,不用管我。”
“哦。”
清竹轩内,两人对坐,沈红绫笑着倾听,冯宽忙着诉说。
一会湘平一个人回来,冯宽这才停了嘴,渐渐安静下来。
”大哥哥,灵儿姐姐说……她说让你做个清官,不然,她以后会揍你。“
冯宽苦笑连连,沈红绫让湘平去院门口守着,给冯宽添上茶水,默默望着他。
收回思绪,发现她的茶杯还是空的,冯宽拿过茶壶,也给她满上,问道:
“怎么自己不喝?”
沈红绫目光灼灼,“我喜欢看你喝。”
冯宽手拿着茶壶,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哭笑不得道:
“你眼中的我,可能和我,不太一样。”
沈红绫不置可否,转而又问:
“公子眼中的红绫……是什么样?”
“飘然若仙,遥不可及。”
沈红绫失神一会,忽鼓起勇气,将手心贴上对方手背:
“如此……便不算遥不可及吧?”
冯宽心一颤,忙抽回手,起身告辞:
“天色不早了,沈姑娘……我,我要先回去,过些天再来。”
“公子下次过来,能否,给红绫带一样东西?”
“可以。”冯宽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
沈红绫展颜一笑,“真的?”
“当然真的,你要带什么东西?”
“风。”
从南院出来,低头琢磨沈红绫说的话,忽然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冯宽身子一震,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抬头一看,只见明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明兄……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风……是可以随身带走的吗?”
“道法再上一层,自然可以!”
冯宽身心俱震,好半天讷讷不语,最后又鼓起勇气,神色凝重地问:
“你也是修……”
“慎言。”明鸿淡淡一笑。
冯宽捂住嘴,警惕地朝着四周看了看。
“书,看了?”
冯宽点点头,又连忙摇头。明鸿眉头微皱道:“把官辞了,好好看书。”
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愣了一下,冯宽瞪眼道:
“你是神经病吧,拜拜!”
扬长而去,一会走回到巷口,闻到熟悉的香味,看到熟悉的面食摊,想着这会天色还早,陈志他们估计没回来,便准备过去吃碗汤面。
“老板,来碗面,多放香油、葱花,再整盘……”
“茴香豆干!”
被人接了话,冯宽闻声看去,但见竹棚的角落里,颜宁正捂嘴偷笑。
“老板,多加一碗面!”
“冯大人今天怎么有空?”
“少埋汰我啦,今天只是去报到而已。”
冯宽苦笑一声,“话说回来,这次秋试能过,多亏了宁姑娘你!”
颜宁坐靠过来,“那,你要怎么谢我?”
“咱俩谁跟谁啊,嘿嘿,那啥,这碗面我请了!”
颜宁微微嘟嘴,“公子也太小气了吧……那么大的宅子,说买就买了。”
“这事你都知道了?肯定是果儿跟你说的对吧!那边大门口,刚好就对着你们家后门呢!只是……我这官阶太小,又是武职,没敢去拜访大学士邻居。”
“说什么胡话呢!公子还这么年轻……再说了,我爹你也知道,确实……”
“那……宁姑娘若是有空,可以来我们这边坐坐!”
冯宽转念一想,“除了果儿、小夜,武状元也住我那里。过些天,我再把萍儿也接过来,大家年纪相仿,就跟自家人一样。
到时可以一起喝茶、下棋、打牌,聊聊理想、谈谈人生,嗯,想想就舒心!”
“嗯。”
王守约瞎忙活一整天,回去之后,耳边一直回**着那句“咱们要做什么事”。
他总觉得,来提刑司的这些天,自己像是在虚度光阴一般。
晚上在**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被夫人赶去了外间。
独自坐了一会,借着迟来的困意,王守约趴在桌上打了会盹儿,马上便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
“长公主死了!”
与颜宁分开,回去之后,冯宽在书房翻半天,找出了那本皱巴巴的《道德经》。
刚准备打开,陈志一脸颓然进来,他急忙塞进袖口。
“怎么,没见到秦大家?”
“见到了。”
“那怎么还一副死样子。”
陈志不说话,直直地盯着冯宽看,看得他浑身发毛。
“阿志……那啥,是不是你见异思迁,或者……你突然不喜欢女人了?”
陈志摇头,失落无比地说:“她说想见你,让你有空,过去秦楼找她。”
“啊?”
冯宽回味一会,“阿志你不会……因为这个吃醋了吧?哈哈哈……别傻不拉几的,人家肯定是为了谢我好么!
毕竟,名义上是我救了她啊。
谁让你之前那么迷信来着,要是换作你进去给她服下丹药,搞不好啊,人家直接都以身相许了!”
陈志脸色好看不少,“那……到时你不能在那里呆太久,我在外面守着。”
冯宽白他一眼,“白痴,随便你。”
一直到睡前,冯宽才又想起袖子里的书。借着油灯翻了几页,原本会觉得无趣,可不知为何,上面那一行行并不十分工整的小楷,竟让他莫名的感觉舒服。
随意乱翻的手,也渐渐慢了下来。
书不厚也不薄,一会看完,冯宽只觉得心静神明,顺其自然地开始打坐修习功法。
睁开眼时,天已蒙蒙亮。
最让冯宽惊讶的是,不像之前,每次半夜练功都会困顿无比。
这一次,他只觉得浑身通泰舒畅,精神抖擞毫无困意。就仿佛,修行的同时,也经历了一场高质量的深度睡眠一样。
重新拿起那本道德经,回想着之前明鸿的话,冯宽心底升起一股异样感觉:
“真他娘的邪乎啊!”
没多时,果儿过来提醒道:
“公子,刚才有人敲门,让您和陈大哥赶紧去衙门集合。”
“哦,好嘞!”
延福坊白马寺,这时已乱成了一锅粥。
就算是之前被迫改名为福先寺的时候,寺内的早课也从未断停过。
可这一次,一众僧人齐集在大雄宝殿前的诵经台上,却迟迟不见殿门大开,讲经首座也不见踪影。
来庭县捕头陆永在寺内东厢房内外转了两圈,不得所以。
陆谦朝他使了使眼色,陆永无奈摇头,只得先出去。
见他出来,门口来庭县令等一众大小官员急忙过来问询,陆永说是因为惊吓过度,众人才暗自松了口气。
说话间,王守约领着一身皂衣的冯宽陈志,行色匆匆而来。
准备直接进去时,陆永怪声道:
“都在这儿等着吧!现在这里头,不是你们这些人能进去的。”
门口守卫的禁军也过来拦住他们,王守约不声不响,当即掏出一块铜符,守卫恭恭敬敬地让了路,冯宽笑道:
“多谢陆捕头提醒。”
见他三人进来,陆谦多看了冯宽一眼,也不说话。王守约朝他行礼,带着二人到最里面的一间庭院外,便再也进不去了。
冯宽忍不住低声问:“头儿,案发现场都不让看,这怎么弄?”
“我哪知道。”
王守约眉头紧锁,“你们先在附近转转,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一会报给我。”
冯宽撇了撇嘴,陈志随口多问了句:
“那位长公主,就是死在这里面对吧?”
王守约嘴角微微抽搐,冯宽赶紧捂住他嘴,强拉着他走开了。
“志兄,你是不是还在梦游啊?这么犯忌讳的话也敢乱说。”
陈志扒开他手,打了个哈欠,“差点忘了这茬,子虚你倒是挺精神的!”
“那当然,年轻人嘛,就得有年轻人的样子……”
话说一半,忽然发现陆谦距离他们并不远,正眼神古怪的看向这边,冯宽咽了咽口水,拉着陈志又往另一边去了。
两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里面晃晃悠悠转了半天,已然天光大亮。
重新回到那院庭外时,里面传出了不小的哭声。
“头儿,刚才谁进去了?”
“好像是韩王殿下。”
“我说这声音怎么耳熟……”
冯宽当即恍然,“韩王殿下估计就在院中修行,来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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