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鱼(下)
周蟒稀里糊涂地起床,洗脸。在他手伸向水龙头的那一刻,他诧异极了。
“谨慎?”
谨慎什么?为什么要谨慎?是谁在自己的手上刻的这些字?究竟有何意义呢?
他还在思考,忽然从镜子里,他有看到了那些新的“血字”。
那些字和手上的一样,也是尖锐的东西所刻。杂乱地遍布着整个**的胸膛 ——
【一月三日,甘州中心电力局,陈希东】【戴墨镜的男人可以信任】【我叫周蟒,是黑社会帮派“毒周社”领袖】【要小心金色长发的女人】【孩子也不可信】【出门要戴墨镜】【二月二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去找陈希东】
这些是什么?是我自己刻上去的吗?如果这是自己刻的,那这种见血的决心,自己绝对不能辜负啊!
笼头拧开了,洁净的水哗啦哗啦地流着,胸口的伤,手上的伤有些在隐隐作痛着,而周蟒,在迷茫中思考着……
扭头看电子日历,二月二日。
二月二日!自己必须去见陈希东!!
对!
想到这,周蟒迅速走回卧室,换好衣服戴上墨镜,出门,一路打听一路朝甘州中心电力局驶去……
眼前的男子很胖,胖的有些让人分辨不清他的表情。但这没关系,周蟒刚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已经开口了:“你来了,今天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这个人,也能信任吗?
无论可信与否,还是谨慎的好。周蟒看着男子的眼睛道:“陈希东,你让我来这有什么事?”
陈希东呵呵一笑答道:“我只有今天有时间见你……来,你过来听听这段录音。”说着,他按下了桌上录音机的播放钮 ——
“周蟒那小子果然不是装的,我给他一把刀,他竟真的在身上刻起字来了。”
“那也不一定,以他的精明,或许是狠下心骗你也说不定。”
“有这么傻的人?他想骗我的话完全可以用那种不易褪色的笔在身上写的,何必真的用刀刻。”
“周蟒是狠角色。”
“哼……他以前再狠,现在也就是一个废人。”
“李庐,你还是小心点的好。上次那颗炸弹没结果了他,就是你轻敌的最好证明。”
……
“咔哒。”陈希东停止了播放,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周蟒。
周蟒则很是震撼,虽然他不知道李庐是谁,也不知道什么炸弹,但有人故意让自己刻字在身上来测试自己,这点他是听明白了。所以他问陈希东:“你这录音哪来的?李庐是谁?”
“呵呵呵呵……”陈希东笑着,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的,“把衣服脱了,看看你后背上的字你就知道了。”
困惑归困惑,周蟒还是脱光了衣服,背对着镜子,扭头 ——
【戴墨镜的名叫李庐,可以信任】【陈希东不可信】【陈希东和戴茜是情人关系】【土黄色的轿车千万别坐,有机关】【杀父仇人戴着墨镜,身高一米八五左右,其余不详】
“这……”
周蟒尴尬地看着陈希东,好像不小心让他看到不该看的了。可陈希东只是笑了笑道:“我上次和你见面的情形的确不太愉快,所以你刻下了我不可信,划掉它吧。”
“……戴茜可信吗?”
“戴茜是我情人没错,所以我才能搞到这个录音。她是我安在李庐身边的眼线。”
“可我胸口写着戴茜也不可信。”
“我不知道你听到或看到了什么有这个结论,但她是你舅妈这点没错。”
“……你可信吗?”
“你说呢?”
周蟒想了许久,终于提起匕首,伸向背后。
即使这次不是要刻字而是划去字,也同样是需要流血的。这把刀刻的有多狠有多深,周蟒都不会在乎,他只想留下痕迹 —— 将自己的记忆留下来,哪怕只是一个痕迹。
然而,他划去的那行字不是【陈希东不可信】,而是【戴墨镜的男人可以信任】……
……
回到家,周蟒迅速把窗帘拉好门关紧,将身上所有衣服裤子全部脱光,仔仔细细地寻找还有没有自己未发现的字。他成功了,他在脚底找到了新的讯息,可是他更迷茫了 ——
【只能相信自己】【胸口和背部的字是给人看的】【都不可信】【如果不睡觉,我就不会失忆!】
周蟒明白,拿一把匕首在自己最脆弱的脚底刻上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加上脚底的隐蔽度极高,可以说这四句话,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也可以当做是自己和自己说的心里话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句【如果不睡觉,我就不会失忆】了。是真的吗?为了得出这个结论,自己究竟熬了几个通宵呢?
无论是真是假,周蟒都决定从现在起不睡觉了,他要在头脑尚有记忆时,将一切该搞明白的、一切该铲除的、一切不利的因素全部摆平。因为他知道,既然自己老是在说这个可信那个不可信,就说明自己处在一个极端被动和不利的环境中,而脱颖而出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保持记忆。
然而已经晚了,他睡还是不睡,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 在他坚持了四天不睡,已经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时,一根麻醉针,将他的记忆又全部清空了。
虽然周蟒每天早晨都在人前人后装着已经失忆的样子,虽然周蟒与每个人交谈都小心翼翼的,但他还是小看了他身边的人。
在他倒在沙发上的那一刻,戴茜收起麻醉枪,在他身后笑了:“装,你再装……李庐还想让我相信你真失忆了。他错就错在和你讲了鱼的故事,你错就错在这几天老是看鱼缸……来人!把老大绑起来!!”
……
……
真真假假,不是我们能够分辨的。周蟒看鱼缸,只是因为他真的喜欢鱼,而不是记起了鱼的故事。
谁善谁恶,不是周蟒说了算的。李庐、戴茜、陈希东三人究竟谁是真心帮助周蟒谁是忠臣,当周蟒再次睁开眼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他现在正处于一艘驶往海边的集装箱卡车内,他眼前的三个蒙面男子,每人都握着一把消音手枪对着他:“戴小姐关照,把密码说出来。”
我们的主角,显然对这一情形莫名其妙:“戴小姐?密码?”
“咚!”
周蟒双手被绑在背后,对蒙面男子的拳头毫无招架之力。他被打倒在地,嘴角流着血,嘴上叫嚷着:“你们为什么打我?你们是谁?我是谁?”
“还他妈装蒜!!”
又是一拳。
“为什么打我!为什么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再痛苦也没用,再无助也没人能帮你。现在,此时,说实话比说假话来的更糟。
面对蒙面男子们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周蟒终于妥协了:“我说我说!你们要什么密码?”
“你每栋别墅的大厅里,都养有热带鱼,我们要鱼缸下保险箱的密码。我们戴小姐,要做毒周社老大,想要你的印章和文件。明白了?”
“就算我说出密码,也还是一样要死的吧。”
“你不说密码,会死的很惨。”
“我说……密码是……九九五五七四八三九。”
“还算你识相……来!把他嘴堵上,扔海里去。”
平静的海面因重物坠入而溅起一股白色的水花,在水花渐渐隐没后,大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又平静了。
……
……
婴儿的记忆是干净且没有内容的。没有记忆,哪怕他以前学过什么是父母、什么是玻璃、什么是河流和天空也没用。他长大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他在长大这个过程中遇到或学到些什么。
那么要让一个记忆一片空白,性格还未定型,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人做出一个欺骗人的决定,是多么有难度的啊。
造成他欺骗的原因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猜忌吗?显然不是。造成他欺骗的原因是枪械要挟吗?显然不是。造成他欺骗的原因是他频繁失忆吗?显然不是。
只是他一“出生”,就要面对这种生死的压力、权职的压力、大脑中毫无记忆的压力,实在太过沉重了。即便他知道难逃一死,也还是选择了欺骗。也许他想问一句:“世人们,能否别逼的这么紧,能否给我一个认识好人的机会呢?”
……
……
“一群饭桶!!!这是密码?傻子都知道这不是密码!!995574839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
“戴小姐……我……我们不知道,他是这么说的。”
“饭桶!!饭桶!!去把他给我捞上来!!快!!!”
救救我,我其实不想走……
从前,池子里生活着三条鱼。第一条鱼接受了自己只能拥有七秒记忆的事实。它在池子里快乐地游来游去,每一秒都过的踏踏实实丰富充实。它时而研究水藻,时而嬉戏河床,时而浮出水面与天空打个招呼。七秒一过,它又重新沉浸在研究、嬉戏、打招呼的愉悦中了。
第二条鱼还不知道自己只有七秒记忆的事实。第一秒它想去水面看看,却在上浮过程中过了七秒,所以第八秒它就忘了自己想做什么,又忽然想去水底看看了。在下沉过程中又过了七秒,它又忘了自己想做什么了。所以它就这样浮浮沉沉,毫无目的地一辈子沉浮十分忙碌,但也还算快活。
第三条鱼,当它发现自己只能拥有七秒的记忆时十分慌张。它使劲地挣扎、摆脱,想逃离这个命运和池塘。可惜它每次刚浮出水面,就忘了自己想做什么,于是它再次重新思考重新获得自己必须逃离的结论。通过不断地努力,它已精疲力竭伤痕累累,但它还是成功了。它到了岸上,却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了。窒息前,它朝着天空吧嗒着鱼唇,吐出了这辈子唯一一句话:“救救我,我其实不想走。”
……
故事完了,我想说:这只是一个故事……
第三十九章.完.【曾经在喝的酩酊大醉后和一个朋友探讨,失去记忆究竟是幸福还是悲哀。最后结论是:如果接受现状,慢慢重新生活是幸福的。如果强求回忆起什么,那是痛苦的。因为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拥有悲伤。而很奇怪,快乐的事情是不容易被铭刻的。你有否听说过“刻骨铭心的快乐”?这词汇真是古怪极了,不是吗?】
【于是,周蟒跌入海里,在坠海后,在极痛苦时,他遭遇了霍里札特,也连带被白光一起照射了。在被霍里札特救起后他又遇到吴夕荫、陈箫、陆敬、吴颜,以及一个又一个新朋友。那么现在,他这“第三条鱼”又能否向前两条学一学呢?显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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