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丑儿之前并没有见过赵义。
可从他们说的话,以及借着起身时的机会,偷偷看到他那和父亲神似的面容,心里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众人不说,她也不敢道破。
“小丫头,你走什么?”
颜正一走,颜直恢复精神头,当即安排起来,“坐下坐下,廷宜你坐我下首,子虚你先教教他。烟萝公主坐我对面,宁宁你稍微指点就行。”
赵丑儿犹豫一下,又坐了回去。赵义兴奋落位,赵烟萝苦笑一声,随即也走过去。
颜直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大笑两声:
“现在重新开始,老夫先坐庄,老规矩,输了不许赊账!”
次日一早,陈志过来厅中,见冯宽早已上了桌,正咕噜咕噜喝着红豆**粥,一脸精神的样子,连连打着哈欠过去问:
“子虚,这粥有那么补么?四更天的时候,我还隐约听到你们的声响呢!”
“差不多吧,要不是颜老先生实在输得太难看,恐怕我一晚上都不用睡了。”
“昨天来的,真是皇帝和燕国公主?”
陈志给自己盛了一碗,尝了一口,马上皱起眉头,“这粥,也太甜了吧!”
“慢慢你就会喜欢的。至于来人是谁……你看看我表情就行,千万别声张出去。我年纪轻轻,可不想这么早就被迫退休。”
冯宽朝他翻了下嘴唇,眼睛连续眨了两下,继续埋头喝粥。
厅内安静下来,让陈志忽然不习惯,“怎么只有我们两个,她们人呢?”
“果儿送小夜去学堂了,萍儿昨天忙得太晚,我让她多睡会。
别说,马大娘的手艺真是不错,很有南方的味道,我再喝一碗。”
冯宽盛粥盛到一半,也想到之前一直热闹欢腾的场景,手忽然又在半空停下。
“阿志,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的确是太过冷清了些。”
将粥碗里搅动的羹勺停下,陈志想了想,与冯宽对视一眼,两人恍然且惊讶:
“岳兄!”
“小明同学!”
说曹操曹操到,岳小明刚好从外推门进来,将佩刀往地上一扔。
“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总算还没把我给忘了。加两盘肉,整壶好酒!”
见他神色疲惫,冯宽亲自跑去伙房端过来,“小明同学,你丫一宿没回,衙门是让你们挖坟盗墓去了么?还是说,刚从哪个姑娘家里出来?”
说完,冯宽凑到他身前嗅了嗅,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熏臭气味飘进鼻孔,让他肠胃翻腾,没将才喝进肚的粥全给吞出来……
岳小明自顾自的扒拉羊肉,看他这个样子,气哼哼骂了一句:
“都是臭男人,有什么闻不得的?女人堆里呆久了,小心没了英雄气!”
说罢,岳小明豪气干云地干掉半只羊腿,猛灌一口酒,笑了两声,拿袖子揩了揩口鼻准备说什么。
陡然间,一股夹杂着腐臭的血腥味忽然又从心底冒出,当即刺激到他口鼻,很快又如电流一般传遍全身。
眼前的另外一盘羊肉,那一瞬间,似乎变成了一堆腐肉。
岳小明强忍着不适,几步飞跑到外面海棠树下,哗哗啦啦地开始呕吐起来……
冯宽在门口同情地看了一会,心内默默念叨着:
“油焖大虾、香酥鸡腿、松仁核桃……”
念着念着,忽然又听到“哇”地一声,陈志在另一棵海棠树下,同样也吐了起来。
“还好我没吃那些东西……”冯宽别过头去,拿手捂住口鼻。
都衙提刑司,每天早上,王守约都会准时赶到,先点下名,然后出去转悠一圈,在中午饭点之前及时回来。
对于陈志和冯宽两人,经过一开始的适应阶段之后,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两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行动上的积极,让王守约觉得,有自己的一份**作用在里面,时间一长,他还有些颇为得意。
然而今天一早,发现他两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心灰意懒的样子,王守约忍不住就想发脾气。
可话还没说出口,冯宽的话马上便堵住了他的心窝。
“头儿,你难道没听说,京城又出大案子了?离这儿也就两坊之地,咱们身为大内密探替补分队,是不是马上要行动起来?”
“又想偷懒了是吧?一天到晚尽想些七的八的。上次那事早就过去了,其他跟咱们没关系。好好干活,你看看人家陈志……”
看过去,但见陈志思绪飘飞、神色木然,甚至还不如冯宽有精神头,王守约老脸一红,“咳咳,算了,肯定是活还不够多,你们两个,今晚都给我加班!”
陈志马上回过神来,“头儿您放心,等衙门关门我们再回去!”
“这还差不多。好好干,我出去……”
“一趟,回来检查进度。”
冯宽在王守约背后,瓮声瓮气地学着他的语气神态,将接下来的话补充完整。
陈志绷着脸没笑出声,王守约眼睛眯成一条缝,迅速转过身来,冯宽早已切换成方才的认真姿态。
“实在不像话!”
王守约狠狠瞪了冯宽一眼,“我出去一趟,回来……咳咳,直接去三香楼。”
次日一早,岳小明同样一脸疲惫回来,萍儿端来乌鸡当归莲子汤,冯宽不解问道:
“小明同学,什么案子弄这么神秘,就不能白天去抓人么?非要大晚上的。”
岳小明恭敬接过汤碗,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冯宽一眼,“子虚你啊,亏你还在什么提刑司干事,这点常识都不懂!阿志你以后离他远一点,省得被他传染变傻了。”
“说是提刑司,实际上,根本就没接触过真正的案情,子虚不知道也很正常。”
陈志笑了笑,“要不是我看了些典籍,也会和他一样。子虚,晚上坊市宵禁,闲杂人少,要是目标明确,基本就是瓮中捉鳖,比白天抓人容易。”
岳小明放下汤碗叹了一声,“又多了两起新的,这些该死遭雷劈的王八们,一个比一个精。说是瓮中捉鳖,可这瓮……现在越来越大了,难啊!”
就这样又过两天,京城同样的命案又多了几起,一时间人心惶惶。
颜直都被颜宁死死劝住,晚上不再过来找人打麻将“回本”了。
早上出门之前,萍儿还商量着要不要找几个护院之类的,冯宽摇头笑道:
“咱家院子里有三个高手,还都是朝廷命官。那些人除非脑子进水,才会专门选择往火坑里跳。”
然而,一会到了提刑司,听到王守约特别行动的指令之后,冯宽忽然又觉得,萍儿之前的提议和担心,还是有些道理的。
“死者,都是武道中人,有的还是知行高手。”
听王守约说完,陈志皱眉分析:
“这样看来,那些凶手会很危险。衙门里的寻常捕头、军司里的普通军士,估计很难起到决定性作用。”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会让你们两个过来提刑司了。”
王守约微微一笑,眼神当中透露着兴奋,“凶手是能将知行中境高手剁成肉酱的存在。而且,很可能还不止一个!你们两个,现在怕了么?”
“知行境算个屁!”
冯宽双手抱胸,气定神闲道,“怕他个卵,哥哥我能把他们吊起来打!”
“子虚,也别太小瞧了他们。”
陈志摇头提醒,“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而且头儿也说了,要活捉他们。
京城能人不少,直到现在也没有靠谱的线索,说明这事,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咱们要好好计议一番才行!”
“子虚啊,现在知道为什么阿志是状元,你只能是榜眼了吧?这就是差距啊!”
王守约拍了拍陈志肩膀,“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忘了说,你的头儿——我,刚好也是知行境!”
冯宽讪讪笑了两声,“头儿,不好意思啊,一时口快,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中午吃饭,你得意思意思!”
“嘿嘿嘿,小意思小意思。”
云台山竹林深处,方云天跪在一间茅草屋外,已经整整三天三夜。
自从“洞庭匪患”东窗事发,在江南侥幸逃脱之后,他和方云虎便一直往北而逃。
要不是途经太行山时迷了路,刚好又被云影撞见,方云天觉得,他会带着方云虎一直逃到辽国去。
跟随云影见过圣主之后,方云天才发现,对于这个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国土,他似乎一点都不了解。
还好,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迷茫,他感觉到安心甚至欣喜,唯独没有害怕。
“半生颠沛流离,终于找到组织了!”
这句话并不是出自方云天之口,而是从那山中的奇幻洞府出来,亲弟弟方云虎看了他半天之后,小心翼翼试探的一句话。
方云天不置可否,直截了当地说:
“虎子,你得去一趟京城。”
“大哥想让我去?”
方云天轻叹一声,“咱们上了山,就要当自己是山中人。
你到京城之后,有三个地方可以去:秦楼、白马寺、道政坊。你自己选一个地方,之后的事,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茅草屋外,方云天默默回忆着自己这不长不短的半生,脑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和弟弟方云虎分别时,满脸胡子的他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样子。
恍惚间,方云天仿佛也变成了画面中的他一样,眼泪不知何时滑落下来。
就在这时,沉寂了很久的茅草屋内,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起来吧,跟着我,以后会遭天谴!”
云影过去扶他起来,“方大哥,以后咱们便是同门了,这是师父给你的。”
方云天感激涕零,恭敬接过木匣,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人皮面具……
“戴上它,运转真气三天三夜。”
屋内白长老的声音,变得稍微尖细一些,“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方云天,你叫云天。”
中午照例在三香楼用饭,王守约破天荒的让小二拿了两壶酒过来,冯宽苦笑道:
“头儿,不是我不想意思。主要,这大中午的喝酒,恐怕影响不好吧?下午还要回去干活呢。”
“你两一人一壶,喝完回家好好睡一觉。这里有两张铜符,除了皇城,京城所有坊市,任何时间皆可自由出入。
你们好好收着,好好干,在抓到犯人之前,衙门就不用回了。”
说罢,王守约神秘兮兮地掏出两块钥匙模样的铜符,微笑着放在一只空碗里,轻轻一推,瓷碗刚好滑移到冯宽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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