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随着自己的老师, 走向光辉大教堂那扇宏伟的大门。

作为圣城中心最标志性的建筑，光辉大教堂的宏伟，即使是陆希来了也要感叹一声。

虽然跟其它教堂一样, 最基本的就是白与金两种颜色, 但其占地面积、高度、设计与装饰的美观，甚至是一些小小细节上, 都决不是其它教堂涂金镶银就能比的。

据说这座教堂建起来的时候, 用的都不是普通工匠，皆是神恩者——哪怕是个敲石头的，用的都是神术——所以这座教堂通身的微光甚至不是神术阵给予的，而是当初那些建筑者们在上面留下的神力痕迹。

这个传说一直是被圣城所有人深信不疑的，而且还有人说第一任教皇都曾在这里亲手敲凿木石，描刻神术阵, 而之后的历任教皇, 也都要亲手做点什么放在教堂里, 比如说教堂周围这些建筑，有一座就是第三任教皇主持修建的云云……

这种话有些是真的, 但有些就是以讹传讹了, 不过神官们不会出来辟谣, 信徒们也乐此不疲，仿佛这样，光辉大教堂就具有了更强的力量, 圣城也就更安全了似的。

不过在这次蝗灾之后，这个传说的光彩稍微消退了一点儿, 因为不少人都知道, 笼罩整个圣城的巨大神术阵就是光辉大教堂运行的, 但是后来这个神术阵连续缩小, 先是把城外的田地暴露了出来，后来又有零散的蝗虫飞入城内，无不证明了光辉大教堂已经维持不住这么庞大的神术阵了。

安东尼现在心里想的也是这些传言。因为有老师在，他当然比平民知道的消息更多一些，比如说——光辉大教堂确实是撑不住最大规模的神术阵了，其原因应该与当初被盗的龙晶有关。

但是即使不能保护全城，光辉大教堂还能保护自身，所以当他走进教堂大门的时候，大概就会触发防御神术阵的警报，然后神术阵会启动并用圣光压迫他，直到他露出异于常人的形态……

到时候他可能会给老师带来一些麻烦，至于他自己，教会对于堕落的神官与骑士如何处置，他也是听说过的。

但是他还是来了，因为他有话想跟教皇说。他想说说这一路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哪怕他不能再做什么了，但如果教皇肯听取，那也足够了。

光辉大教堂的门永远是敞开着的，每个人都能从大门走进去，只不过到了现在，普通人会自觉地避开这条路，更不会有走进去的念头。

教堂的大门是银星钢铸造的，上头有镂空的荆棘图案，荆棘上方则是火焰，寓意着教会是自荆棘之中走出来的，并且燃烧荆棘，为民众带来光明。

当柯恩穿过大门的时候，明明是雕刻出来的火焰图案忽然像活了一样，开始轻轻颤动起来，淡白的光自火焰上发出，扫过柯恩的身体——即使现在大部分教堂都在“偷工减料”，光辉大教堂也会把每一层神术阵都开着。

柯恩当然是没有任何异常地就穿过了这道白光，然后白光就扫到了安东尼身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白光落到身上并没有他预想之中的烧灼感，反而是像水一般微微压迫着他，似乎要把他背后的那对翅膀从体内压出来。

但也仅此而已，甚至这压迫并不强，安东尼直到跨过这道白光，翅膀依旧好好呆在身体里，他好像被人抱住用力勒了一下，但因为他绷紧身体抵抗了过去，所以并未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火焰颤动两下，又变成了不动的图案。

柯恩都几乎没有控制住自己，转头看了一眼安东尼——怎么回事？神术阵居然没有警报！是它没有发现安东尼魔化了？还是因为安东尼魔化之后的力量是光，所以仍旧被它判定为神官？

但是这种时候两个人又不能讨论这个问题，于是只看了一眼，柯恩就急忙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招呼学生跟上一样，跟着前来引路的牧师走上了洁白的前廊。

教皇没有戴标志身份的法冠，他坐在明亮的茶室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对着安东尼微笑：“这就是我们的小主教吗？”

柯恩都有点不知怎么回答。

神官的等级只有大教堂才能认定，而主教以上的，就要到圣城来才能认定了。安东尼当初跟着他苦行的时候还是见习牧师，之后就从来没有接受过哪个教堂的判定，只有当初他去双塔大教堂请圣女的时候，列文试探了他一下，但也没有给他一个正式的等级判定。

但是柯恩作为安东尼的老师，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学生可能还不止是个主教……

可是问题是，如果他现在说这个，教皇必然要出手鉴定一下，那安东尼会不会——刚才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让他顺利进了教堂，谁知道如果教皇出手，会不会有问题呢？

安东尼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师生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教皇却是误会了他们的意思，微笑着对柯恩说：“怎么，你还没有看出自己学生晋升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抬起手，一道乳白色的圣光就落到了安东尼身上。

柯恩顿时连心跳都险些要停止了，但安东尼身上却亮起明亮的白光，把教皇的圣光挡在了外面。

教皇轻轻地咦了一声，脸上露出略带惊喜的笑意，圣光骤然扩大成一片，将安东尼包裹了起来，向中央收缩。

安东尼只觉得这压迫力比刚才大门上的火焰图案要更重，他浑身的骨骼都被压得格格作响，背后的翅膀几乎要脱体而出，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冕下小心！”正当柯恩忍不住想出言阻拦的时候，忽然听见他的学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红光切割开教皇的圣光，瞬间就到了眼前！

教皇身前圣光流动如海洋，将红光消融于其中，但圣光收敛之后，他那件银色的法袍上，竟然有了一个微微发灰的斑痕，这证明刚才安东尼的那道红光，在圣光海洋开启之前已经击中了教皇，并且还在绣着防御神术阵的法袍上留下了一点痕迹。

虽然这个斑痕很快就消失了，法袍又恢复了原先的亮泽，证明这一道红光还无法击穿法袍上的防御神术，但，这红光的速度之快，显然已经超出了教皇的圣光海洋的速度！

教皇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转向柯恩：“你收了一个好学生啊，他今年才多大年纪，竟然已经有大主教的水准了？”

柯恩虽然早有猜测，但被教皇肯定，也是又惊又喜：“安东尼一向努力，只是我也没想到……”

安东尼却悄悄地动了动手指，把握在手心里的一小块红宝石又塞回了袖子里。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虽然在来到圣城的这一路上又有进益，但其实还没有真正达到大主教的层次，刚才的红光并不是他自己发出去的，而是利用了这块红宝石。

当然，这是他从一个教堂顺手拿走的，并不是陆希给他特制的那根红宝石发射器，但如果没有这块红宝石，刚才的激光也就没有那样的威力，毕竟他还没有完全搞明白红宝石晶体的奥妙。

而且他也感觉到了，他对于光的认识仍旧还局限在粒子性上，而没有吃透女公爵所说的“波粒二象性”。假如他能钻研透这个问题，刚才教皇包裹住他的圣光，他就可以同样以波动的形式对其进行干扰和对抗，就不至于被压迫到那种程度，不得不用激光反击。

并且他的激光因为必须借助红宝石，所以依旧还是红光，其实并不符合一般所认知的光之力。

但是也幸好他反击了一下，现在教皇给他判定的级别越高，当然是越有利的。而且经过教皇亲自判定，他都无须再去教堂的神术阵中进行鉴定。

就是——他离开了长云领，可是在教会里立足，还是要靠着女公爵教授的知识……

教皇倒没有考虑什么红光白光的问题，因为彩虹亦是光明神座下神辉，那其中就包含着红色的光。所以他十分高兴地问安东尼：“你是如何觉醒光之力的？你跟你的老师，应该是学习圣光治疗的吧？”

安东尼当然不能说他先信仰崩塌把圣光术给弄没了，所以他截去了前半段，只说了后半段：“……我想像黎明时期那些前辈们一样，成为一道光——主允准了我，赐了我光之力。”

教皇的表情有些复杂，毕竟安东尼虽然没有说得特别清楚，但他怎么听不出来，安东尼的觉醒，来自于对目前教会现状的不满啊。半天他才叹了口气：“你有很好的志向，黎明时期，那确实是……”不能说现在不好，就只能说那时候好了。

“冕下——”安东尼却没有那么多忌讳，或者说他今天来见教皇，原本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的，“我从长云领一路走来，看到平民太多的贫困与艰难了，教会建立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救平民于水火吗？现在的旱灾情况如此严重，如果不赈济，那么平民死于饥寒，与死与魔兽口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向着教皇单膝跪下，深深低下头：“请您下令，赈灾吧……”

柯恩也起身跪下，同样低头：“冕下——”

教皇面色复杂地沉默着，半天才叹了口气：“圣城，也没有那么多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