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裁缝(二)”
耳朵怎么认识陌白、徐妈妈的?
耳朵真的是乞丐吗?
老富一直在想这些问题,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在思索。现在他知道了,不过不是他想出来的,是他们告诉他的。
萧香嫁给陌白是徐妈妈刻意安排的,要营造一个热闹混乱的场面,而萧香刚好也想借此出嫁从良,何况徐妈妈还给了她一份丰厚的嫁妆。
耳朵不认识陌白,但他认识徐妈妈,因为他经常看到老富出入蝶香院,而且每次都是徐妈妈亲自款待,所以他猜到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耳朵的确是乞丐,是个从懂事开始就沿街乞讨的孤儿。
计策是耳朵出的,徐妈妈是耳朵找到的,混乱的场面是耳朵制造的,这次之所以成功都是因为有了耳朵。老富突然感到耳朵是个很可怕的孩子,虽然他已经成为了他的徒弟,但是老富提醒自己要小心耳朵。
就这样,徐妈妈、陌白、萧香、耳朵安排了这么一出热闹混乱的逃跑计划,只可惜了张本三,他是个还算不错的人,死得确实有些冤枉,不过他不死,老富就会死。
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菜,是萧香做得,老富从来没想到一个红尘中的女人竟然也会烧得一手好菜,他开始有些羡慕陌白了。一小碟腌菜正默默地挤在这群招摇惹眼的佳肴中,老富认得那是薛秋秋的,也正是这盘腌菜救了他,因为薛秋秋只有将腌菜卖给老富时才会下毒,所以当他看到食盒中的腌菜时,就明白了它的用途。
“吃吧,这个可是没毒的。”徐妈妈半开玩笑的说道。
老富苦笑了一下,没有出声,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腌黄瓜条放进嘴里用牙使劲咬了几下,有些老了,不过还能吃,他生硬的给咽了下去,徐妈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陌白则坐在旁边害羞的望着萧香,准确的说那双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萧香。
老富的阴阳裁缝店就在眼前,可是老富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门口那张白色的封条虽然有些破损,但是它的威严却还在,老富、徐妈妈、陌白不得不找个梯子爬进去,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回那个黑色的帐本。
店里很乱,看来是老富逃脱后,这里被官府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
“那个帐本不会让官府给搜走了吧?”陌白有些担心的说道。
老富看了看徐妈妈,二人都没有出声,他们的心里也在打鼓。
“既然来了,还是找找吧。”陌白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在哪。”老富突然说道,同时几个箭步朝后院奔去,这里是他的家,他早已对这里了如指掌。徐妈妈和陌白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烛点燃后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屋里很乱,炕上、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纸屑布条,老富根本不去管那些,朝着那个阴暗的角落蹲下去,伸手摸了摸。
“咦?”声音是老富发出来的。
“怎么了?难道真的是被官府的人搜走了?”陌白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不自觉得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那个扇风大耳。
“我明明扔到这的,看来..”老富的脸沉了下来。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扔到这!”徐妈妈终于沉不住气大声尖叫起来,陌白赶紧伸手制止,毕竟他们是偷偷溜进来的。
老富慢慢站起了身,轻轻地说道:“也有可能是富拙和楚梦君。”
徐妈妈的眼皮突然抽蓄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富拙和楚梦君死了,死得那么离奇,到现在官府都无法查出他们真正的死因,但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却缝得相当得结实,那个手艺全天下只有老富会,而老富当时却关在牢里,难道..真的有鬼?
陌白已经停止摸那个已经有些脱了皮的大耳朵,他的身子伴着夜风正微微颤抖,他知道徐妈妈在想什么,他的身上已经出了不少冷汗。
富拙和楚梦君是老富的儿子和儿媳妇,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当耳朵说出他们的死讯时,老富还是感到心中很难过,只不过这种难过中多多少少也隐含一些怨恨,怨他们的没有亲情,恨他们的贪心,但是他们确实死了,现在老富不仅是难过和怨恨,还有一句说不出的恐惧,他只希望他们的死跟那个黑色的帐本无关。
凄凉的夜晚夹杂着瑟瑟地寒风让人多少会感到一些阴冷,在停顿了一会儿后,老富、徐妈妈、陌白决定先离开这里,他们都明白今天晚上在这里不可能找到那个黑色的帐本。
然而..梯子不见了!木屋中突然点燃了一根蜡烛,烛光借着门缝溢了出来..
老富、徐妈妈、陌白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门缝不大,但找个好的角度刚好也能看清木屋内的情况。
老富挪了挪身子,终于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现在终于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根细长的缝衣针自袖子中穿出,结结实实的扎在手腕上,一根红色的丝线完美的嵌入其中,他的动作娴熟高超,他的手艺天下无人能敌,他缝衣服的方法天下只此一人,老富正挥舞着他那像女人般的玉手给面前的女人缝制着新衣,那把银制大剪刀正静静地卧在女人的旁边,皮口袋中的针线完整的摆放在它应待的位置。
老富彻底疯了,他大叫一声,玩着命的冲向店门,完全不顾它是否锁着,也完全不顾它上面还贴着一张代表威严的封条,总之他现在只想逃出去,拼着命的逃出去。
蜡烛熄灭了,在徐妈妈和陌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下就熄灭了,一阵阴风吹过,徐妈妈和陌白纷纷奔了出去,不管老富到底看见了什么,他们都知道那一定是件可怕的事情,他们认识老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发疯的样子。
老富看见了老富。
老富看见了老富在缝衣服。
老富看见了老富的皮口袋、针线、银制大剪刀。
老富看见了老富的手艺。
老富看见自己..
老富拼命地揉着自己已经发涩的眼睛,他相信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自己怎么能看到自己?活的自己怎么能看到活的自己?这个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还会同一门手艺,并且还在同一个店里缝着衣服?但是他的确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陌白终于用那双大手给老富倒了一杯茶,他只希望老富现在能够镇定下来,虽然他也不能接受老富所说的事情,但是他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在感觉上会好些。
“是真的吗?”徐妈妈到现在都不相信老富说的。
老富张着那个似笑非笑的嘴,难过的说道:“来了,真的来了,我看我们真的逃不了了。”
“你在说什么!”徐妈妈腾的站了起来,桌子被他那庞大的身躯带的不得不晃动了几下。
“我们..我们都会死的..就像薛秋秋..”老富用他那颤抖的声音来描绘着自己此时已经濒临崩溃的感觉。
徐妈妈四肢无力的瘫倒在那把吱吱作响的竹椅中,嘴巴半张的,但是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女人是谁?”陌白记得老富说过他看见的那个老富在给一个女人缝衣服。
老富的神经再次绷紧,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大眼睛望着陌白,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陌白的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他咽了一下吐沫,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是谁啊?”
“萧香。”老富终于吐出了口,陌白的身子晃了两下差点向后仰过去,被徐妈妈及时扶住了。
萧香死了,陌白竟然哭了,一个大男人为了一个刚过门没两天的媳妇哭了,而且还是个风尘中的女子。富拙死了,老富都没有想过哭,现在看到陌白哭竟然也忍不住掉下了泪。老富哭不是为儿子,而是为自己,一个知道自己会死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而且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恐怕只有老富自己心里清楚。
平时热闹的茶棚此时却静得可怕,三个大男人围着桌子坐着,谁也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就好像多说一句就会少一句似的。
萧香牵着耳朵的手面带笑容的走进了陌白的茶棚,两个人的手中各自拿着一把稻草上下挥舞,两人亲密的态度就像是两姐弟一样。耳朵走进茶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老富没有喝的茶一饮而尽,萧香则走到陌白的身旁坐下来温柔的说道:“你们大半夜去哪了?我一觉醒来你们都不见了,好在耳朵跑来,要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可真害怕。”
老富、徐妈妈、陌白三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们的脚早已不听使唤了,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你们怎么了?”萧香实在不明白三个人的表情怎么都这么怪,而且脸色都那么的苍白。
耳朵看着三人的表情说道:“你们都变哑巴了?”
老富、徐妈妈、陌白还是瞪着眼睛看着他们,耳朵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禁大笑起来,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耳朵的怀中掉了下来,正好掉在老富、徐妈妈、陌白面前的桌子上。
是一个黑色的帐本。黑色的帐本在耳朵的怀里,而老富看到的被缝的萧香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大家的面前。她的脸是红润的,肤色是白嫩的,最重要的是她有着活人的体热和呼吸。
当陌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从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欢喜,他突然抱起萧香在原地转了几圈,那种感觉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小夫妻。萧香吃惊地看着陌白,她实在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木讷讷的陌白竟然也有**的一面,这让她的脸上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两抹红晕。
徐妈妈终于松了口气,萧香还活着,那就证明老富的确是看错了。现在不但萧香活着,连帐本也找到了,可是..帐本怎么会在耳朵的怀里?
黝黑的颜色总是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当老富再次看到那个黑色帐本时,他的整个神经都绷了起来,一双玉葱般的手立刻按住了那个帐本。
“你从哪找到的!”老富的一双眼睛此刻瞪得像两个铜铃,那种激动的神情仿佛要一口把耳朵给吃了。
耳朵愣住了,他半张着嘴看着老富说道:“师傅,你怎么了?这个帐本不是你让我保管的吗?昨天晚上我在街上瞎溜达,是你突然不知道从哪走出来,将帐本交给我的。”耳朵习惯性的摸了摸胸前的勺子,又说道:“当时您的表情很奇怪,脸色还很苍白,我还问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结果您一句话都没多说就走了,我还以为您是怕官兵发现您哪。”
“我?”老富愣住了,他一直在牢里,从牢里出来一直在陌白的茶棚里,夜里是跟徐妈妈、陌白一起偷偷潜入自己的店里,他不记得自己从牢里出来再见过这个帐本。
耳朵凑近老富,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有些委屈的说道:“师傅,您昨天晚上不是让我好好保管这个帐本吗,还说这个帐本对于您、徐妈妈还有陌白都很重要,还嘱咐我不要偷看。”耳朵说到此,嘴已经撅得老高。
老富的身子在刹那间有些僵硬了,昨天晚上?他给了耳朵帐本?还让他保管?怎么可能?昨天晚上他明明是跟徐妈妈、陌白在一起。老富猛地站起了身,他同时看向徐妈妈和陌白有些激动的嚷道:“是他!是他!我没有眼花!我的确是看到了,他真的存在!”
徐妈妈和陌白几乎同时瘫倒在椅子上,他们这次不得不相信老富所说的话,因为耳朵现在证明了他的话的确是真的,这个世上除了眼前的老富的确还有一个老富。
“你们到底怎么了?”萧香用那双带有一些迷茫的杏眼望着眼前的三个人不解地问道。
“你还活着。”陌白苦笑,他现在也只能苦笑。萧香活着,但是老富却看到萧香死了,老富在他们身旁,但老富却看到自己在给萧香缝制新衣服,帐本在角落里,但是现在却在耳朵的怀里,而且还是老富给的,陌白现在只感到自己快要疯了,就像老富一样。
萧香惊讶的望着陌白,她实在没想到陌白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她当然活着,她一直都活着,她不活着怎么能站在这,她感到好笑,同时也感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
徐妈妈出奇的平静,他竟然有心情唱起了小曲:
春天来,冬天走,迎新春,送蜡冬;
小不点,提水来,大个子,劈柴去;
穿衣针,细拉线,五谷杂,成硕果;
..
萧香和耳朵从来没想到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徐妈妈竟然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而且还是一副真正的男人的嗓子。
老富慢慢地张开了嘴,跟着唱了起来。
陌白慢慢恢复了有些接近疯狂的神志,跟着二人一起哼了起来。
声音回**在通往城里的大道上,伴着沙沙的树叶,合着轻风,一种说不出来的思念之情同时在三个人心中产生,老富、徐妈妈、陌白彼些互望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是时候了。”徐妈妈第一个说道。
“是啊,现在的确是时候了。”陌白也轻轻地说道。
“我们真的该回家了。”老富望向了东方,一轮明月已经被刚刚升起的白雾轻轻地笼罩起来了。“今天晚上真冷啊!”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小和尚缩了缩脖子,同时拉紧了身上的衣服向墙角处靠了靠。
“义贤,你别躲在这了,咱们赶紧去巡夜,巡完了好回房睡觉。”另一个看起来稍大些的小和尚不满的发着唠骚,同时伸手去拉扯着被称作义贤的那个小和尚。
“义空,我看咱们要不现在就回去吧,反正师父也不会知道的。”义贤脸上流露出不情愿的样子,他伸出双手用嘴哈了口气,又互相搓了搓道。
“不行!”义空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们做事要有始有终,怎么可能偷懒哪,师父曾经说过做人要..”
“好了,好了,义空,求你了,别说了,我跟你去巡夜不就成了吗!”义贤捂着耳朵,他实在不愿意听义贤那些烦人的老道理。
义空无耐的摇了摇头,举起了手中的灯笼继续朝前走去。
寺庙虽然不大,却也座落着大大小小不下几十个房间,所有的房间都是清一色的灰墙,包括房上的瓦片也是清一色的灰,灰墙灰瓦恐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寺庙。
义空抬起头望着前方,那是一座已经被禁闭很久的废塔。通常走到这里,巡夜的任务就完成了,今天也不例外。义贤终于松了口气,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回去了,回去钻进那个虽然有些破旧但也还算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着那短暂却使人留恋的热乎感。
“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义空终于发话了,他拍了拍自己有些冻僵了的面孔,这鬼天气说变就变,白天还是春风和煦,晚上却变成了寒风阵阵,连他心里都有些抱怨。
“走,快点走吧!”义贤再也难以忍受这有些刺骨的寒风,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季节的风怎么会这么阴冷,尤其是站在这个地方感觉更明显。
“好。”义空也想赶紧离开这里,他现在已经感到有些困意了。义空提起了灯笼在转身的时候又瞥了一眼那座古塔。只是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义空怎么也走不动了,他呆呆的望着废塔的最上端。
义贤不明白义空为什么突然发愣,他推了推义空道:“你怎么了?”
“那..”义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颤抖,而且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义贤抬起了头,顺着义空的目光望向了上方。
一点亮光透过古塔已经破烂不堪的窗户肆无忌惮的射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却足以让义空和义贤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
这是一座被禁闭的废塔,被禁闭了多少年,义贤和义空都不知道,但是肯定比他们的年岁还要长。塔身已经破烂不堪,随时有倒塌的可能性。说来也奇怪,这个寺庙到处都翻修过,但是只有这里..塔门被紧紧的锁着,没有人去在意它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它地处寺庙的最后端,香客根本不会过来,所以没有人在意它的新旧。义贤和义空也不在意,但是现在他们竟然看到了一个废弃已入的古塔竟然有亮光,义贤、义空不得不在意了。
“义空,我是不是看错了?”义贤拼命的揉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好像是真的。”义空轻轻的说道,听得出来他也有些不自信。
“这个塔不是已经荒废很久了吗?怎么现在会有亮光?”义贤靠向了义空,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是不是有人偷偷跑上去了?咱们去看看。”义空说着拉起义贤向着塔门走去。
义贤一把甩开义空的手,害怕的向后退了几步道:“不要!不要!大晚上,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你瞎说什么啊,这里是寺庙,是供奉菩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脏东西,你也太胆小了?”义空耻笑的说道,他向来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你!”义贤有些恼怒,随即道:“谁胆小了,看就看,说不定是哪个小和尚跑上去偷吃荤腥,如果让我给抓到了,还能在师父面前立个功哪!”说完,竟然几步奔到了塔门前。
义空笑了笑,义贤只比他小两岁,但却生性天真幼稚,未脱孩子气。
“咦,塔门开着,看来真是有人偷偷跑上去了,看我怎么抓你!”义贤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说道。
“走吧,上去看看。”义空看了看手中的灯笼,蜡烛还有一些,足够用的了。
塔一共有七层,因为长年没人打扫,落满了厚厚的尘土,每一层都堆着一些破破烂烂的桌子凳子,还有一些已经看不出原样的佛像。楼梯间的蜘蛛网多得快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酸臭味。
“这么脏的地方也有人上来?”义贤不禁轻轻叨唠了一句。
“嘘。”义空制止道,他可不想让义贤惊动了塔上的人。
义贤吐了吐舌头,赶紧闭上了嘴。
第七层,随着光越来越亮,义空和义贤终于登上了第七层。
光来自于一根蜡烛,一根足有胳膊粗的红色的蜡烛,它正静静地放在一个堆满尘土的破桌子上。这层和其它层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个床。
床就放在桌子的旁边,床单看起来很干净,白白的粗布一尘不染,床单下面似乎盖着什么,义贤和义空都没有太注意,而是转身查看着四周。
“该死的,躲哪去了?”义贤一边叫骂道,一边不耐烦的翻着身边的东西。
“义贤,出家人说话要注意分寸。”义空好心的提醒道。
义贤习惯性的吐了吐舌头,没有再说什么。
一阵阴风透过破损的塔窗吹了进来,轻轻地拂了一下蜡烛,挑逗着火花乱窜了几下,紧接着又吹向了那个白白的床单。床单在瞬间被掀起来了..
随着“咚”的一声响,义贤就像一块被人从高空中抛弃的石头,重重的摔到了塔底,一股鲜红的血柱从头顶喷射出来,他的身子来回晃动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反应。
义空慢慢地走下了废塔来到了义贤的身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双炯炯有神的明目此时已变得空洞无神,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伴着阵阵地阴风..
灯灭了,古塔又陷入了一片黑暗。老富拉了拉系在背上的包裹,那里面放着他最重要的宝贝,一把银制大剪刀,一个标着号插满缝衣针的皮口袋,还有一些不同颜色的线团,除了这些就是那个黑色的帐本,没有衣服、没有银两,甚至连一个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因为那些对于老富来说都不重要。
徐妈妈从袖中取出了个白色的帕子在嘴上轻轻地抹了几下,然后伸出兰花形状的手指,嗲声嗲气的说道:“好久没走这么长的路,现在我这两条腿都已经酸死了!”他边说边靠向旁边的大树,同时弯下肥厚的大腰轻轻地捶着自己的膝盖。身上的包裹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同时溅起了一层薄薄的浮土,徐妈妈咳嗽了两下赶紧伸手将包裹拾了起来。
“看来,你这些年是没少赚啊!”陌白的声音仿佛是从鼻子中发出的,有些闷,也有些嘲讽,他掸了掸身上的土,有些不悦的说道,同时将自己的包裹又肩上拉了拉。
“哼,你的茶棚生意也不错啊,现在又得了个美娇娘,我看你现在也算是大财主。”徐妈妈从怀中掏出了面小铜镜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面容,一边回道。
陌白没有再理徐妈妈,转身找了块光滑的大石头用手扫了几下,冲着萧香腼腆的说道:“你也一定累了,先坐这休息一下吧。”
萧香微微一笑,慢慢地坐在了石头上。
“唉,真是有了老婆就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徐妈妈也不忘讥讽一句,同时收起了那面铜镜。
耳朵静静地站着,一双眼睛连眨也不眨地望向前方,他的双手同时握住了那个木勺,上下揉搓着,小嘴紧闭,木无表情地发着呆。
老富看了耳朵一眼,没有出声,他一路上都在观察耳朵,他一直都怀疑耳朵的身份,他也一直都想弄清楚耳朵的情况,但是他却找不到任何机会,但是他知道耳朵一定有问题!但是,问题在哪了?老富望向了耳朵胸前的那个木勺,它真是的是很别致,老富不得不承认。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潮湿味道,随处可见的树叶将众人的视线完好的遮挡起来,踏着那条青石板的小路,大家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只乌鸦恰在些时低旋而过,落下一小搓恶臭恶心的鸟屎,正好落在徐妈妈的头上,一声女人般的尖叫回**在谷中,一群说不出名字的大鸟从树林的四面八方狂奔而起,树林瞬间变得异常得喧哗热闹。
钟声突然响起,声音在山谷中回**..
老富停下了脚步,他猛地抬起了头,他终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徐妈妈停下了脚步,他挥在半空中的帕子伴着钟声落了下来,轻轻地飘在泥泞的土地上。
陌白停下了脚步,那双扇风大耳伴着钟声前后摆动,就像是猴子听到了报警的信号。
萧香轻拂了一下面前的丝发,抬起头望着前方,她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但是看他们的表情,她知道前面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可是那里只有一座寺庙,他们怎么会去寺庙?
耳朵仍然是没有出声,他低头又去摆弄着胸前的那把木勺。
“我们到了。”陌白淡淡地说道,他的声音中听不出有任何的感情。
到了,真的是到了。
义静甩了甩刚洗好的衣服,利落地搭在了竹竿上,这是最后一件了,洗完这件他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他喘了口气,找了个台阶斜靠着坐了下来,闭上双眼打算好好享受一下这清晨温暖柔和的阳光。
义静似乎听到了几声轻轻地脚步,他睁开了眼睛。
“是你啊,干麻这么轻啊,想吓我啊!”当义静看清对方时,不禁笑着说道。
对方没有出声。
“咦,义空,你今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被师父骂了?”义静感到奇怪,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么一种死人的表情。
义空突然笑了,笑得很妩媚,他扭动着自己纤细的腰枝,向前又走了几步,慢慢地举起了手。
义静终于看清楚他手中的东西。
缝衣针带着红色的丝线轻轻地在空中飘舞,穿过潮湿的空气,静静地停在义静的咽喉处,一颗红痣深深的烙在上面,义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在义静倒下去的那一刹,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义空口中发出的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睛在瞬间瞪大了,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义空的口中竟然发出了女人的声音!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马上就死了。空悲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手中的念珠随着他拇指的摆弄发出轻微地声音。
“方丈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的人立刻退到两旁,让出了一条路。
空悲缓慢地向前迈了几步,双眉紧锁。义贤死了,义空则跪在一旁两眼发直呆呆地望着义贤。
“义空。”空悲唤了一声,可是义空却没有反应。
“义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空悲严肃的问道。
“方丈,您再怎么问也是没用的,我们刚才叫了他半天,可是他一直没有反应。”圆觉在一旁小声的说道。
空悲不禁再次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
“方丈,义贤..”圆觉迟疑了一下,他不太确实自己是否应该说,但是想了想还是接着说道:“义贤看起来像是从高外摔下来的。”
高处!空悲猛地抬头看向上方,那座古塔正静静地耸立在那,破损的墙体还在偶尔的发现着不满,坠下一些无用的碎渣。
“谁允许他们进去的!”空悲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喝斥道。
“方丈,没人允许他们进去,更何况..那座古塔一直是封着的。”圆觉从来没见过方丈发这么大的脾气,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指向了古塔的大门说道。
门的确是封着的,上面的大锁依然保持着它二十年不变的样子。
“把义贤的尸体放到后院那间空屋子里,把义空带回他屋,好好看着他。”空悲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在转身的那一刹,他又看了一眼那座禁闭很久的古塔。
深夜。
空悲没有睡觉,他手持念珠在屋中来回度着步,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安,额头上似乎还渗着一些汗水。白天发生的事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总感到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声音很轻,但空悲却听得很真切。
“谁啊?”空悲迟疑了一下才出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又是两声轻轻地敲门声。
会是谁?空悲将手中的念珠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慢慢地走向了门口,缓慢地拉开了门。
是义空,他的两只眼睛似乎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他似乎在笑,那笑容似乎像是在跟空悲问好。
“是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是不是想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空悲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那种目光总让他心中感到一种不舒服。
义空没有出声,迈开步伐走了进来。
空悲没有理会他,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
义空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是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花一样灿烂照人,他终于出声了:“空悲,别来无恙啊!”
空悲猛地将刚喝进口中的茶喷了出来,茶杯同时掉在了地上,他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义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义空慢慢地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道:“我来看你了。”他在笑,此时的笑容变得很柔美,两只手轻柔地搭在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你..你..”空悲结结巴巴的叫道,他的身子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拦。
“我?我来看你了,已经三十年了,你还是那样,虽然有些老了,但还跟三十年前差不多。”义空道,同时手指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抚摸一下,又接着说道:“可惜我也已经老了。”
空悲倒吸了一口气,但终于鼓足勇气嚷道:“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我?哈哈”义空突然仰天大笑,他的笑声回**在整个屋子里,他的脸已经因为太过用力的笑而有些扭曲。
空悲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的身子向后倒去,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义空终于停止了笑声,神情诡异的看向空悲道:“我的声音难道你一点都听不出来了吗?哈哈!”义空又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挥袖走出了房间,只留下空悲一个人在房间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他根本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
义空确实说话了。
义空是个和尚。
义空的声音却是个女人。
空悲熟悉那个女人的声音。
薛秋秋的声音怎么会来自义空的口中?到了?
陌白说到了。
徐妈妈说到了。
老富说到了。
可是大家现在却露宿在树林中。
萧香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举止行为,但是他们似乎根本不在乎她异样的眼光。
陌白轻轻地拍着萧香的肩膀,就像是在哄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的样子温柔慈祥,就像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父,萧香伴着他口中发出的轻微的曲子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她感到自己真的好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虽然她只能把石板当床,但是陌白垫上的厚厚的棉衣让她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丝温暖。
耳朵早已靠着一块硬硬的石头睡着了,鼻子中还不时发出闷闷地鼾声。老富伸出手轻轻地推了一下耳朵,耳朵没有动,依然伴着鼾声倒头大睡。老富满意的点了点头。
“都睡着了?”徐妈妈又拿出了那面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微乱的头发。
“都睡着了。”老富应了一声,抬眼看了一下徐妈妈,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么黑的天,从镜子里能看到什么。
陌白慢慢地将一件外衣盖在了萧香的身上,道:“天这么凉,他们睡在这会不会冻着?”
徐妈妈立刻给了陌白一个白眼,假声假气的说道:“哼,我看你现在真是有了老婆,忘了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了!”
陌白轻轻地叹了声气,萧香的到来给他的心头上添了不少慰藉,同时也增添了不少担忧,他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有些感情用事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老富也给耳朵盖上了一件外衣,虽然他一直不相信耳朵,但是耳朵现在已经是他的徒弟,也算是他唯一的一个亲人,他多多少少也要关心一下。
徐妈妈收起了铜镜,陌白又摸了摸自己的大扇风耳,老富慢慢地站起了身,他们同时望着一个方向,记忆中那有一条路,一条很古老的路。
水是脏的,水草黑得都看不出它原有的颜色,但还是有几条灰色的小鱼在里面自由的游着。
老富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破布围在了鼻子和嘴处。
陌白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将脑袋包上,只露出两只猴般的眼睛。
徐妈妈不情愿地将那个白帕子围在了脸上。
老富第一个跳了下去,溅起了几朵浪花,伴着月光竟然还能看出它的本色。
陌白憋足了气,一头也裁了进去。
只剩下徐妈妈了,他不情愿地来回走了几步,但却终还是轻叹一声跟着扎了进去。
月亮发出了凄惨的光环,正好照在黑压压地水面上,一缕波纹微微展开。耳朵收回了手,水很冷,他在身上随便抹了抹,慢慢地站起身,取下了身上的衣服,将它围在了脸上,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此时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形,耳朵在笑。
又是一股浪花叠起,耳朵跳了进去。
萧香眨了眨自己妩媚的杏眼,伸手轻轻地扶住了身旁的树干。
“他们都下去了?”声音来自于萧香的身后。
萧香转过身望着对方,微笑的说道:“都下去了。”
“好,都下去就好,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对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犀利。
“我也在等这一天。”萧香的声音变得低沉,她有些幽怨的目光望向了前方。
那座寺庙已经有些破旧了。屋子里有口棺材,是用再普通不过的木材做成的。棺材空落落地放在地上,没有祭品,没有香烛,有的只是一具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与之相伴。屋子有些冷,除了棺材什么也没有,破损的窗户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气。
屋子很静,而且是静得太久了,终于有一个轻微的声音响起,棺材的盖子慢慢地向右移了一寸,又向右移了一寸,直到..一只完好无缺的肥手伸了出来,慢慢地将盖子彻底推向了一边。虽然盖子跌落的声音很大,但是这么偏僻的后院没有人会恰巧听见。
她微微抬起头透过破烂不堪的窗户缝看向外面,没有人,只是依稀能看到耸立的那座古塔。
“今天晚上的天气真不好,又是乌云,这个混蛋老天爷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一天到晚阴着个脸!”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说话方式,如果哪一天不骂一次她就浑身不舒服。她随便将一把瓜子放到嘴里,瓜子是从棺材里取出来的,她只是胡乱的嚼了几下,就又连皮带仁的都吐了出来,她堆着一脸横肉怒声骂道:“什么**子,这么难吃。”说完,将手中的瓜子扔到了一边。
她拿起了针线,她已经决定今晚将最后一颗镶金丝边的红盘扣缝好,丝线很细,她的手很肥,但是细细地丝线到了肥肥的手中竟然也变得万般花舞灵巧。
扣子一共有八颗,都被完好的缝回它原来的位置。她满意的露出了笑容,她已经对自己的手艺越来越满意,最后一根线用完了,扣子也刚好缝完。她站起了身,左右转转自顾自的欣赏着自己身上这件五彩斑斓的新衣,这是她自己亲自选的,她向来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衣服做完了,扣子缝完了,她推开了屋门,今晚她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所谓的后院就是一个圆形的院子,离前面的房子稍远一些,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一般都是寺里一些普通辈份的和尚死后暂放尸体的地方。院子虽然不大,但足够她用的。她清了清嗓子,又甩了甩长袖,肥硕的腰枝突然立了起来,一双粉色的绣花鞋充斥着一双肥嫩的大脚,多余的肉因为没有过多的空间而委屈的挤在其中,将鞋上娇艳的牡丹都挤得变了形。声音来自于她那要短粗的咽喉处,伴着少许鼻音从口中轻轻地滑出,忽大忽小,忽喜忽悲,忽高忽低,忽长忽短,随着声音她挥舞着硕大的袖子摆动着自己肥胖的身段摆起了各种各样的姿势,动作虽然因为身体的缺陷而变得不算太优美,但倒也很有韵味。她白灿灿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又甩起了两个大长袖子。
“啊!”墙上突然传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是“咚”的一声,然后就是一阵“嗖嗖”的声音,像是有人飞快地跑远了。
她斜着眼睛看向那个方向,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伸出手指摆了一个兰花的形状轻轻地在脸上一戳,继续唱着刚才的曲子。
“鬼!鬼!鬼啊!”寂静的寺庙突然被这几声嘶叫给打乱了,迷迷糊糊的和尚们穿着并不太整洁的衣服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同时涌向了寺庙最大的启灵殿中。
义能坐在地上,两个腿不停地发着抖,鸭蛋似的脑袋左右摇摆,仿佛中了邪。
“发生了什么事?”圆觉将胳膊伸进袖子里,又抖了抖衣服问道。
“大师兄,有鬼!真的有鬼!”义能不知是哪来的劲竟然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圆觉大声吼道。
“你疯了,鬼叫个什么,哪有鬼,我看你倒像是鬼上身!”圆觉一把甩开了义能的手,生气的说道。
“真的不骗你,大师兄,真的有鬼,而且还是个女鬼,我亲眼看见的,她就在后院!”义能辩解道,脸上的青筋绷得若隐若现。
“后院?”圆觉愣住了,那不是放义贤尸体的地方吗?而且寺庙里怎么可能有女人?可是看义能的样子是吓得不轻,不像是在撒谎。
“我们去看看。”空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众人的身后,他手上的念珠还在发出轻微的响声,只是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
后院很静,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可是这里没有针,非但没有针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鬼影,而且还是个女鬼。
“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在唱戏,所以才趴着墙看了一眼,却看到一个胖的女人在院子中间一边跳着一边唱着,她穿着一身戏服,妆化得很浓,跟鬼一样!不,她就是鬼!”义能还没完全从惊吓中出来,他的身子还在发着抖。
“还在胡说,我看你是太过胆小了,一定是看错了,听错了。”圆觉嘲笑的说道,众人也发出一阵哄笑。
义能说他看到的那个鬼穿着戏服在唱戏,空悲没有笑,他笑不出来,他想起了薛秋秋,想起了她那带有一丝忧郁的嗓音,他永远也忘不了,就在刚才,他还听到了从义空口中发出的那个声音。
“咦,这个门怎么开了。”和尚堆中突然有人出了一句声。
屋门的确是开的,好像是刚有人打开的,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
空悲犹豫地迈开了步子第一个走了进去,圆觉紧跟着也进去了,其它的人都站在门口够着脑袋往里瞧。
屋子没有别的东西,就是一口破旧的棺材,棺材旁竟然还有一丝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瓜子。瓜子!空悲不禁心中一惊,他犹豫地伸出手准备去掀棺材盖。
“方丈,您..”圆觉实在想不明白空悲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总感觉这样似乎对义贤不好,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过两天就要入土为安。
空悲没有理他,用力将棺材盖给掀开了。
没有女人,根本就没有女人,只有..
义静静静地躺在棺材中,他的身上正穿着一件合适的新衣服,衣服的质地看上去不错,颜色选得也很艳丽,八颗镶金丝边的红盘扣耀着眼深深地缝在衣服上面。是戏服,义静穿着一件女人的戏服,而且还很合身,只是这戏服已经牢牢地缝在他的身上。
圆觉坐在了地上,他找了义静整整一天,还以为他去哪偷懒了,却没想到他竟躺在本是义贤躺着的棺材中。义静在棺材里,那义贤的尸体又去哪了?耳朵猜到水下一定有密道。
耳朵猜到这个密道一定通向某个地方。
耳朵猜到这个地方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水下的确有密道,从水里看像是一口井加了一个沉重的石盖,只需稍稍拨动石盖旁的一个兽状的小石雕,盖子就会向旁边移去,随着水流的速度,人就会自然而然的被带进去,石盖会在瞬间关闭,将外面的水挡住。密道本来应该是黑的,但是因为有了老富、徐妈妈、陌白的到来,现在已经变得亮快多了,两旁的墙上已经点燃了他们事先带好的火褶子,耳朵随手取了一个火褶子。
密道没走多远就分成了两岔,耳朵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右边。走了几步就来到了一个大门前,耳朵相信门后一定是个屋子。他轻轻地推开了门,他猜的没错,的确是个屋子,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只有一个桌子,一张床,床边有一个凳子,凳子旁边有一个筐,筐里放满了东西。耳朵走上前随便的扒了两下,全部是一些破旧不堪的碎布头,耳朵懒得再去翻,转身看向床。
一块没有裁剪完的布。耳朵看不出来它要被剪成什么形状,但是遗留在布上的剪刀证明它的确还没剪完。布已经因为年月的久远而失去了它原有的颜色,但是上面醒目的红色还是经住了岁月的考验,耳朵提起了布,一股浓浓的尘土味伴着灰尘同时扑了过来,耳朵不得不咳嗽了几声,同时将布又扔回到了**。
“啊!”耳朵不禁叫出了声,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手上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有点钻心的疼,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中指有一点红,感觉有些凉凉的,血!一滴圆润浑浊的血珠子滴落在那块破布上,耳朵不禁有些生气,他小心拿起那块布,仔细地找了一遍,终于在一片灰色中看到了一道细小的银光。
缝衣针很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耳朵伸手将针拔了下来。针拔下来了,但是却拽不动,有根线牢牢的穿在针上面。布已经破损了,线却那么结实,耳朵不禁对这根线产生了好奇。
线很细,是黑色的,也许本来它不是黑的。当耳朵伸手触摸的时候感觉到它有些涩,质地像线,但又好像不是线,耳朵伸手将布扔到了一旁,这回他清楚的看到了线的位置,它深深地嵌在床边沿的缝隙中。耳朵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木勺,他不相信这只是一根线。
耳朵只是用力的拉了一下,他只是想看看这根线到底有多结实,他相信它一定会断的。但是..线没断,床板却断成了两截,准确的说是床板突然分成两断立了起来,中间露出了一个大窟窿,黑黝黝的透着一种神秘,耳朵开始变得兴奋,他明白自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耳朵举起了火褶子照向了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截歪歪扭扭的石梯,似乎很长,看不到底。耳朵揉了揉鼻子,下意识得又摸了摸胸前的木勺,他决定走下去看看,他相信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石梯比想象中的还要长,蜿蜒曲折,一会儿往上,一会儿往下,耳朵已经无法分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只能顺着这唯一的石梯路慢慢地向前走着。道路开始变得越来越窄,窄得耳朵只能弯下腰跪着腿慢慢往前爬。耳朵突然想到了一只狗,想到了他曾经要饭时遇见的一只毛都掉光的狗,它那楚楚可怜、饥寒交迫的样子深深地烙在耳朵的脑海中,耳朵还记得它身体上散发出的那种香喷喷的味道,那曾经是耳朵认为是全天下最美的佳肴。耳朵感觉自己现在特别像那只狗,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而却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会变成佳肴。可是耳朵不想变成佳肴,也不能变成佳肴,好在他真的没有变成佳肴。当耳朵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扇门。当耳朵打开那扇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间屋子,当他走进屋子的时候,他看见了三个人。
老富看着耳朵。
徐妈妈看着耳朵。
陌白看着耳朵。
三个人都笔直着站着,只是他们..都站在棺材里。棺材是立着的,他们是死人。
他们死了!耳朵感到震惊,就在刚才他还看到他们下了水,但是现在他们竟然死了,耳朵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均称些,尽量让自己还能够保持刚才的清醒。
不对!耳朵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哪不对劲,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希望借用它能让自己冷静地想一想。
人如果刚死,肤色应该没有变。
人如果刚死,皮肤还应该有弹性。
人如果刚死,眼珠不应该是浑浊的。
人如果刚死,身子还会保持着原来的大小。
人如果刚死..
他们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有十几二十年,他们的身子已经僵硬,肤色已经发青,皮肤已经发皱,眼珠似乎已经不存在,身子已经缩水。耳朵想明白了,他们不是老富、徐妈妈、陌白,他们只是三个长得跟老富、徐妈妈、陌白一样的人,而且绝对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耳朵的心在刹那间快飞了出来,他突然在想,谁到底是真正的老富、徐妈妈、陌白?徐妈妈第一个浮出了水面,紧接着是陌白,二人上岸后揪下脸上的布就是一阵呕吐,甚至连苦水都吐了出来。老富是最后一个浮出水面的,他拽下了脸上那件滴着脏水的黑布,用手使劲地拧了拧,然后揣进了怀中,他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那堆伴着水草的脏水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老富啊,你还真成啊,一点反应都没有。”徐妈妈终于停止了呕吐,用手在嘴上抹了抹残留的汁液,又厌恶的用手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
“还擦什么擦!咱们浑身上下都是脏水,在哪擦都干净不了!”陌白用自己的大手抹了一把脸不耐烦的说道。
只有老富没有出声,他贤锁着眉头望着那片脏水,望着脏水里那几条可怜惜惜却又拥有着顽强生命的小鱼在发呆。
“老富!”徐妈妈不得不大声叫一句。
老富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他们二人,以一种很奇怪的表情说道:“你们说那个人是谁?”
徐妈妈也皱起了眉头道:“这里除了我们还有谁会知道哪?”
陌白甩了甩头发,他希望借此能尽量甩干头发上的脏水。
“活着的人没有人知道这条路。”老富突然又冒出了一句,同时他的眼睛有些深陷的望向徐妈妈和陌白。
“你的意思是..”徐妈妈把后半句话生生地给咽了下去,他捂住了自己的嘴,深怕那个字不小心脱口而出。
“你是说有鬼吗?”陌白不识趣的说出了那个字,徐妈妈气愤的瞪了他一眼。
老富低下头半天都没有出声。
相隔二十年,他们再次来到了这里。
这里有一条路,那是一条相当隐密的密道。
密道里的情况只有他们三个最清楚。
可是当他们再次进入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来过。
这个人也知道这个密道。
这个人对这个密道很熟。
这个人不止来了一次。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东方已经露出了一丝白雾,老富脱下了那件带水的脏衣服,轻轻地说道:“我们该回去了,萧香和耳朵也该醒了。”
萧香正以一个优美的姿势躺在石板上,就像是一个睡美人,陌白不禁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情不自禁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徐妈妈不得不发出一声恶心的“呸”字,正好惊醒了睡梦中的萧香。她揉了揉眼睛,柔声道:“你们醒的好早啊。”
醒得好早?陌白苦笑,他现在困得要死,累得要死,他真希望找个舒服的地方搂着萧香好好的睡一觉,把一晚上的损失全部补回来。
“耳朵哪?”老富突然发现耳朵不见了。
“耳朵?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直睡得都很香。”萧香伸了一个懒腰道。
老富、徐妈妈、陌白互相望了一眼,没有出声。
倒是萧香接着又问道:“你们身上什么味道啊?”她伸手捂住了鼻子。
“啊,没什么,这里脏的东西太多了,咱们赶紧走吧。”老富赶紧说道,他斜眼瞟了一下耳朵睡过的地方。衣服还在,只是人..他伸手摸了一下,石头很凉,看来耳朵离开已经很久了,他会去哪?老富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犀利。
“来,萧香,咱们该回家了。”陌白轻轻地扶起萧香,柔声道。
“回家?”萧香又听见了这个词,她一脸迷茫的望向陌白道。
“是啊,该回家了。”陌白已经扶着萧香站起了身。
老富看着眼前的大门,他不相信它已经破损得如此严重,他走上前轻轻的扣了一下大门上的铜环。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小和尚探出了头。
“你们找谁?”小和尚又向外探出了半个身子谨慎的问道。
找谁?老富突然感到好笑,他自己回自己的家竟然还被别人问找谁,老富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找你们的方丈。”
“方丈他现在不见客。”小和尚回道。
不见客?老富堆起了笑脸接着说道:“请问你,这座寺院的方丈法号是什么啊?”
“我们方丈的法号是空悲。”小和尚答道。
“空悲!”老富、徐妈妈、陌白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声。
老富记得空悲只是寺庙里一个最不起眼的扫地的小和尚。
徐妈妈记得空悲只是寺庙里一个最老实不过的小和尚。
陌白记得空悲只是寺庙里一个最不爱说话的小和尚。
但他现在竟然成了寺庙里地位最高的人!老富看着空悲,他的脸上的确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稚嫩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有些苍老而又深沉的粗面,他的手还在摆弄着念珠,那个声音让老富感到心烦。
“好久不见了。”空悲第一个开了腔。
《十万个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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