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火眼金睛2
“火眼金睛”一经推向市场,反应异常热烈,很快就断货。许多人买不着,就找到了《WWW》编辑部,编辑部电话成了订购热线,法沃公司紧急调拨了一批,但数量有限,供不应求。编辑部门口排出一条长龙,很像当年抢购副食品的盛况再现,戈玲带领袁帅、欧小米、刘向前、何澈澈忙于维持秩序。
“不要挤!大家不要挤!火眼金睛缺货只是暂时的,如果不是急需,就请不要在这儿排队了!再等几天,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一个房姓中年男子闻言痛心疾首,“别跟我提等,提这个我犯心脏病!几年前我就憋着买房,一直等,可房价不等啊,噌噌往上涨,眼瞅着翻了好几番——就让等闹的!我老婆说赖我姓这姓——姓房,命中注定一辈子跟房较劲!”
袁帅如遇知音,上前与房先生紧紧握手,“房先生,你并不孤独,我也等着呢!等着房价落下来就买房娶妻,结果等到花儿都谢了,我还孤家寡人呢!”
“兄弟你也甭害怕,再买不起房,老婆跟我一离,我也孤家寡人了!”
“咱要有信心!人民政府爱人民,这一轮调控够给力!”
“2008年出手一调控,房价还真拉开架势要落,可事儿就坏在美国人身上,非得爆发信贷危机!我就纳闷,怎么好事不漂洋过海,坏事都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呢?美国人寅吃卯粮败家子儿,我凭什么跟他吃挂落?”
安妮挤进来,一边答腔:“这就叫全球化!地球村!我的导师贝克汉姆勋爵说,不管你喜不喜欢,这是大趋势!”
房先生一肚子的懊恼和困惑,“反正这房市我越来越看不懂了——这个说还得涨,那个说准得降,他说他是代言人民,他说他是真理化身,电视上说量价齐升,报纸上说市场低迷,开发商说供不应求,内部人说捂盘惜售,专家说该出手时就出手,学者说绷住了再等等——我见过这么耍猴的,可没见过这么耍人的!所以一听说你们这儿有火眼金睛,我中午饭都没吃就来了,就为弄个明白,到底谁睁着俩眼说瞎话呢!”
安妮劝他:“您的心情我们理解,可是数量有限,您看这队排得……”
“排队我不怕!”房先生不以为然,“楼盘排号见过吗?提前一个月就去,二十四小时坚守,有一人他爸死了,要说死的也真不是时候,这人化悲痛为力量,愣是没去奔丧,就这么最后也没排着号儿!看见没有——帐篷我都带来了,不行就在你们这儿安营扎寨,我就不信,再难还难得过买房?!”
编辑部几人大为感慨。
袁帅格外同情,“我这位难兄难弟不容易,广大买房人不容易,我做主了,卖他一副卖他一副!”
不等安妮和戈玲表态,袁帅取出一副火眼金睛递给房先生,对方如获至宝。这一来,其他人眼红了,纷纷往前挤,争相表白。其中一名股民振臂疾呼:“他们买房不容易,我们股民更不容易!股市跟抽风似的,昨天还涨停呢,今天就跌破了;一会儿配股增发,一会儿大小非解禁;这家基金经理老鼠仓,那家内部人士搞交易;最倒霉的就我们股民,俩眼一抹黑,牛市来了踏空,熊市来了割肉!有顺口溜为证——笑着进去,哭着出来;老板进去,打工出来;聪明进去,糊涂出来;西服进去,三点出来;姚明进去,潘长江出来;人模人样进去,不三不四出来!所以,我们股民更需要火眼金睛!”
总监办公室里,一名大款模样的男子正踱来踱去。门一开,刘向前陪着安妮走进来,为双方作介绍:“这位是我们《WWW》总监安妮小姐!这位是二十一世纪环球国际集团公司董事长兼CEO兼……胡不任先生!”
胡不任点点头,“简称胡董!”
安妮表现得很矜持,“按照国际惯例,我还是称呼您Mr胡吧!您叫我Anney好啦!”
刘向前连忙向胡不任解释:“胡董,我们Anney总海外留学多年,刚归来!”
胡不任两眼一亮,“我知道,海归!一看就知道,除了长得跟外国人不像,别的都像!雇不起外国人,我就雇海归!不瞒你们说,我公司连保洁都是海归,倍儿有面儿!”
安妮自觉没趣。刘向前介绍说:“胡董先坐游艇后乘专机,专程来购买火眼金睛的……”
“不是购买,是买断!你们这儿有多少?我都要了!”胡不任撕一张空白支票,“多少钱你们随便填!”安妮看不惯对方的自以为是,“Sorry!我很遗憾地告诉您,火眼金睛断货!”
胡不任狡黠地笑了,“我懂,这叫囤积居奇,这事儿我们都干过!不就抬价嘛,安总你说,多少钱?”
“不是钱的问题。”安妮不卑不亢,“在我们这里,没有特权!我们采取按需供应,首要条件是确实急需!”
胡不任立刻改换了态度,转为恳求,“我急需!我确实急需!我比他们都急需!”
见安妮半信半疑,胡不任更加急切,“真的!再不赶紧着,孩子一生出来,我就被动了!”刘向前自作聪明,“您想提前知道胎儿性别?可是胡董,火眼金睛不是B超,测不出男女!”
“就是测得出来也不行!”安妮还是反对,“你第一涉嫌性别歧视,第二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胡不任解释说:“嗨,你们弄拧了——我不是想知道胎儿性别,我是想知道胎儿姓氏!”
安妮和刘向前更糊涂了,“您不是姓胡吗?”
“我姓胡没错,可胎儿不一定姓胡!我怎么跟您说呢,它这事儿……您还不明白?你们海归哪样儿都好,就是不熟悉国情!”
安妮困惑地摇头。刘向前连忙向安妮进行科普:“我这么跟您说吧,超市卖那色拉油,名义上是大豆的,其实不是大豆的,它转基因了。胡董这胎儿有可能就是转基因!”
胡不任不禁大加赞赏,“含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安妮狡黠地一笑,“真当我不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孩儿他妈不是您的明媒正娶吧?”
胡不任赞叹:“您就是火眼金睛!那我就全招了吧——是我们家小二儿。话说这女子,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有诗为证——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刘向前赶忙提醒对方:“据我所知,这是《水浒传》里头描写潘金莲的,还是慎用为好,容易误会!”胡不任不以为然:“误会什么?告我抄袭?哦,就许潘金莲长成这样儿,我们小二儿就不行?法制社会,凭什么啊?”
安妮啼笑皆非,“没人反对您家小二儿长成潘金莲,大伙不是替您担心那西门庆嘛!言归正传,您知道胎儿转的谁的基因吗?”
胡不任叹口气,“一切都是谜!”
“既然没有真凭实据,您也没必要疑神疑鬼!”
安妮劝胡不任,对方却坚持己见,“那不行!我有钱啊,有钱人就得怀疑一切!不怀疑行吗——我知道她是爱我还是爱我的钱?我知道她是相伴永远还是暂时潜伏?我知道这孩子是正版还是盗版?火眼金睛可以给我答案!”
“其实您可以去测……”
不等刘向前把话说完,胡不任就摆手,“测NBA?我想过,那玩意儿不行!”
安妮哭笑不得,“NBA是篮球!测DNA!”
“行,DNA!”胡不任还是摆手,“那不得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了,DNA就千真万确?DNA就不能造假?毫不谦虚地说,本人就是造假起家!我说过假话,卖过假货,用过假钞,作过假账——什么都可以假,但儿子不能假,我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安妮很是感慨,“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有钱的男人,这个要求真的不高!”
胡不任的事还没聊透,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十几名如狼似虎的保镖将人群挡在身后,开出一条通道,大有如临大敌之势。安妮、刘向前从会议室出来,与戈玲、袁帅、欧小米、何澈澈会合。
“怎么啦这是?”
“奥巴马访华,没听说要来咱们这儿啊!”
在保镖前呼后拥之下,戴大墨镜的某女出现,低头快步穿过人群。人们不知道来者何人,争相观瞧,现场秩序有些混乱。一名助理突出重围,来到编辑部众人面前,很颐指气使:“VIP有吗?红红要用!”
大家面面相觑,“红红是谁?”
助理很不满,“红红这么红你们都不认识?还大刊呢,真OUT!”
袁帅使劲儿想,“这圈儿里大大小小的腕儿,红的、黑的、红得发紫的、半红不黑的,这红红我还真不熟!”
欧小米也想不起来,“我当娱记虽说时间不长,可冲这规格这排场,数得过来几个人,没有个红红啊……要不就谁又改名啦?如今娱乐圈兴这个!”
“红红昨晚上十点半就红了,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太不现场了!”随着助理的话音,红红摘下大墨镜,转过身来面对众人,相当矜持。
“你们不认识我啦?去年你们登过我一篇报道,还配发了我一张特写照片,蛮有审美,我对你们印象蛮好的!”
袁帅和欧小米满脸困惑,还是想不起来。红红只好提醒:“就那《草样年华》,女一号那脚其实是我的……”
大家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你啊!当时女一号脚长鸡眼了,你的脚就当了替身,专业叫什么来着——足替!”
“这么一说就对了!那特写拍得是脚不是脸,怪不得我们没认出来你!说实话,你的脚确实漂亮,称它为脚都委屈它,应该叫玉足!难道从那次,你就走上了艺术道路?”
“对!”红红自鸣得意,“导演发现我的脚……我的玉足蛮有艺术表现力!”
袁帅故意模仿对方的语气,“要这么说,咱们也算蛮有渊源啊!既然从昨晚开始你已经火了,那你想必听说过帅哥这个名字吧?”
“当然了,这个圈儿里你可以不知道周润发,但不可以不知道帅哥,不然就太OUT了!帅哥不是谁都给拍,他有个习惯,男明星不拍,女明星不漂亮不性感不拍!”红红此言一出,欧小米和安妮受到震动,均崇拜地望向袁帅。袁帅极度得意与兴奋,痴痴发怔,已然魂飞天外。何澈澈连忙扳住他的脸,拍打几下,将他唤醒。
袁帅无比陶醉地感叹:“被捧杀的感觉,真好!”
红红继续说:“著名女星都跟帅哥有合作,帅哥给她们拍的走光照、绯闻照,家喻户晓!二线拍完成一线,一线拍完进军荷里活!”
欧小米和安妮瞠目结舌。袁帅大惊,慌忙阻拦红红,“你说的这都是商业摄影,属于来料加工急人所急,不反映帅哥的真正实力!”红红瞪着袁帅,“你凭什么诋毁帅哥?我的助理正与帅哥约时间,为我量身订做一组偷拍照,我蛮期待的!”
面对安妮和欧小米,袁帅无地自容,“没你这么毁人不倦的!”
何澈澈这才提醒红红:“被你
深情捧杀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噢,帅哥——!”红红望定袁帅,大为惊喜。众目睽睽之下,她夸张地张开双臂扑向袁帅,欲与之热烈拥抱。袁帅大惊,慌忙闪躲。红红一扑不成,又是一扑,如是几次,都被袁帅躲过,连连扑空。最后一次,红红志在必得,猛扑上来,袁帅一闪,红红将刘向前抱了个满怀。两人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刘向前压在红红身上。
刘向前慌忙要起身,手却按在红红双峰,刘向前热血沸腾,几欲昏倒。助理和保镖冲上来,把刘向前从红红身上拖起来。红红对助理喊着:“明天通稿给媒体——《红红被疯狂粉丝袭胸》!”
袁帅、何澈澈搀扶住晕乎乎的刘向前,连声呼唤。刘向前回过神来,连忙掩饰,“我、我坐怀没乱!”袁帅、何澈澈相视一笑,“我们知道柳下惠为什么坐怀不乱了,他根本就是激动得昏过去了!”
红红已经站起身,上前拉住了袁帅,“帅哥,我决定,以后我的绯闻和八卦都优先通知《WWW》!我的走光照、偷拍照、牵手照、湿身照、大骂记者照都交给你,你就是我的指定摄影师!但我有条件——你们要给我一副火眼金睛!”
袁帅和编辑部大家莫名其妙,不懂红红要火眼金睛有何用。
红红说:“用处蛮大的!举例说明,昨晚十点半我刚火,十点四十就有大款打电话约我吃夜宵!”
戈玲连忙好心提醒:“你可千万别去!他们都居心不良,去了可是鸿门宴!”
“大款不去,要是富豪呢?”红红貌似天真。
“当然也不去!”
“要是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富豪呢?”
戈玲一怔,不像刚才那么坚决了。编辑部众人也面面相觑。红红这才坚定表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还有出场费呢,我去!到时候我戴上火眼金睛,他们是何居心就一目了然!”
袁帅总结:“无外乎三种,一是收为正室,二外宅,三始乱终弃。第一种是修成正果,第二种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第三种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除了富豪,还有导演。”红红说,“哪个导演想潜规则我,我用火眼金睛提前识破,然后将计就计,反潜他!娱乐圈嘛,就是斗智斗勇,蛮有趣的!”
助理提醒说:“还有广告!”
“对,广告!以后会蛮多广告商请我做代言人的,我当然要用火眼金睛认真审核!看他们哪个名副其实哪个名不副实,然后区别对待!”
戈玲对此大加赞赏,“我们刚才还说呢,名人代言太不负责任了!你做得对,就是要对消费者负责,不能随便代言!”
红红心里有数,“这是必须的!绝不能随便!如果名副其实,广告费就按市场价;如果名不副实,就要在后面加个零——明知道是劣质产品,还要声情并茂,表演难度蛮大,当然要多多收费啦!”
连续多日,安妮都忙得不亦乐乎。这天,由于从家里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修饰形象,开车到了停车场,她抓紧时间对着车里的镜子化妆。袁帅驾车过来,停在旁边的车位。他熄火下车,走到车边,不出声地注视着车里的安妮。安妮只顾着忙活,根本没注意。袁帅敲敲车窗,安妮这才发现他,赶忙狼狈地收起化妆盒,推门下车。
袁帅夸赞:“你今天分外漂亮!真的!”
话音未落,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至,擦过两人身边,停在十几米开外。欧小米摘下摩托头盔,一头长发飘洒而下。袁帅直勾勾盯着,眼睛发亮,心里暗想:“今儿也不选美啊,怎么一个比一个漂亮?!”
安妮看在眼里,有些酸溜溜的,“火眼金睛告诉我,你认为欧小米今天更漂亮!”
袁帅这才注意到安妮戴着火眼金睛,刚要解释,安妮却扬长而去。袁帅讨个没趣,笑嘻嘻地转身走向欧小米,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酷毙了!真的!”
不料欧小米并不领情,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到底哪个是真的?我刚才可都听见了——你今天分外漂亮!真的!”
袁帅自是尴尬,连忙解释:“我那是礼貌!人家外国男的一见女的都说这话!”欧小米摘下火眼金睛晃晃,“这可是火眼金睛!”
不等袁帅再说什么,欧小米拎着包径自进了楼门。袁帅孤零零站在原地,很是没趣。他看着自己那副火眼金睛,狠狠吹了一口气,“就你闹的!”
袁帅走进编辑部的时候,桌上的电话正响,欧小米接了起来,“喂,你好!……李冬宝老师?哎呀您好您好!”
编辑部众人一听是李冬宝的电话,都立起耳朵听。就连安妮都闻声从自己办公室跑出来,脚上还趿拉着拖鞋。唯独戈玲没露面,而且屋门紧闭。
欧小米继续寒暄着,“哎呀李老师,能亲耳听到您的声音我万分激动!您的声音是这么的既熟悉又陌生,这么的既亲切又冰冷,这么的既……您千万别谦虚,您越谦虚我们越觉得您无比高大!我一直想约时间采访您,给您发了一百〇八条短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您终于亲自回电话了,那我们……哦您今天不是为这事儿?……哦我们主编……”
何澈澈正要去敲门,戈玲拉门走出来,一脸严肃,“说我不在!”
“李冬宝老师,我们主编……哦您都听见她声音啦?您说她的声音是这么的既熟悉又陌生,这么的既亲切又冰冷,这么的既……”
戈玲抢步上前,从欧小米手里抓过电话,厉声怒斥:“李冬宝!你这个国际著名大骗子!”然后,戈玲啪地挂断电话,呼哧呼哧喘粗气。编辑部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须臾,戈玲长叹一声:“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说的……”戈玲愤慨地,“李冬宝,他!他、他、他、他、他——!”
如革命样板戏般,其他人聚集到戈玲周围,做义愤填膺众志成城状,“他把你怎么啦?”
戈玲却忽然松弛下来,“他也没把我怎么……”
编辑部众人随即泄了气,纷纷落座。戈玲述说原委,“上回李冬宝不是特怀旧嘛,这回再用火眼金睛定睛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另几人猜测着:“李大腕儿戏又过了……”
戈玲痛心疾首,“更加拙劣的表演!怀旧是因为他岁数大了,根本不是留恋我!我一直以为他挺洁身自好的,跟女明星也没绯闻,敢情他心里特想那样儿,就是天生胆小!包括那时候他追我,不是因为对我多中意,是因为他对自己那副长相没自信,怕追别人追不上,追我完全是出于破罐破摔!”
安妮和欧小米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袁帅,一同加入了批斗的行列。
“男人就是善于用花言巧语骗取女人的信任!在这一点上,东方男人和西方男人惊人地相似!”
“男人就是朝三暮四用情不专!在这一点上,现在的男人比当年的男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袁帅孤立无援,只能感慨:“连李大腕儿的演技都瞒不了火眼金睛,我不算栽!不过人家李冬宝老师是罪有应得,我就刚动一点儿邪念,属于量刑过重!”
刘向前忽然一声叹息,显然被勾起了心事,“做男人,真难!”
大家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刘向前身上,戈玲问:“我控诉李冬宝呢,刘向前你发什么感慨呀?”
刘向前连连摇头叹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瞒您说,自从把火眼金睛带回家,我就再没消停过!”
欧小米很惊讶,“刘老师,难道您也勇敢地拈花惹草啦?”
“不对!”戈玲觉得不对劲儿,“凭我对刘氏家风的了解,向前就是出问题也不会是作风问题,只能是经济问题!”
刘向前深为感动,“还是主编最了解我——小金库被我们家卫红侦查出来了!火眼金睛不是紧俏嘛,我近水楼台给了她一副,本来是让她对外使用,没承想她攘外必先安内,掉转枪口对准了我!”
正说着,聂卫红来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戴着一副大号的火眼金睛。刘向前一见,吓得连忙往袁帅身后躲。但聂卫红已经发现了刘向前,直奔他而来:“你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袁帅连忙劝架:“要文斗不要武斗!嫂子,有话好好说!”
聂卫红声明:“我不是来找他打架的,我是来向组织反映问题、解决问题的!戈姨您是他的老领导,安总您是他的新领导,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安妮、戈玲一个劝慰聂卫红,一个提醒刘向前,刘向前当即表态:“我在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看我今后的行动吧!”
聂卫红的情绪这才稍稍和缓下来,“俗话说,每一个成家的男人背后都站着一个女人。在我的监管下,刘向前被迫养成了不抽烟不喝酒不嫖娼不赌博的良好习惯。俗话说百密终有一疏,由于我忽略了对他进行全家一盘棋、大河没水小河干的教育,导致他铤而走险建立了小金库。俗话又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借助火眼金睛,我一举识破并粉碎了他的非法活动!俗话还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今后将采取狠抓源头、严控支流、杜绝跑冒滴漏的措施,所以在此郑重要求编辑部,今后每月要给刘向前开具薪资证明,并加盖公章,以防再犯!”
编辑部众人不禁咋舌。
安妮说:“加强管理是对的,我们一定积极配合!顺便问一句,刘老师到底攒了多少小金库?”
“五百三十九块七毛六!”聂卫红此言一出,众皆愕然。本以为刘向前私自窝藏巨资,哪知道才这么点儿钱。袁帅揶揄:“刘老师我真没想到,你的小金库竟有如此规模!”
刘向前扼腕长叹:“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是我持之以恒集腋成裘积攒的!我防火防盗防耗子,就是没防住这火眼金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编辑部接到牛大姐家人打来的电话,意外得知牛大姐要离家出走。大家慌了,火速前去劝阻。
驾车赶到小区门口,正遇上牛大姐出来,背着旅行包一步一回头,看得出内心极为挣扎。大家连忙下车拦住去路。从编辑部出来得急,安妮没来得及换鞋,脚上还趿拉着拖鞋,刚走两步就掉了一只,赶紧回身去捡,很是狼狈。
“牛大姐!您又不是九〇后,赶什么时尚还离家出走?!”戈玲劝她,随后赶上来的安妮上下打量牛大姐,有意轻松调侃:“夸张了吧?哪是什么离家出走?我看牛大姐倒像去旅游啊!老年人外出旅行,这在国外很时尚的!”
牛大姐幽怨地长叹一声,“可怜,可悲,可叹!这几十年来,我的生活居然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众人扶着牛大姐在花园长椅落座,这才弄清原委。按牛大姐的话说,她和老伴是在革命工作中相识、相知、相恋并最终结合在一起的,旧社会讲究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而新社会提倡新型的夫妻关系,既是生活伴侣又是革命同志,在工作和生活中,互相帮助,积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在革命道路上共同前进。岂知风云突变,牛大姐忽然发现老伴不忠实。
“你们不是送我一副火眼金睛嘛,我想这下好了,一切坏分子哪怕伪装得再巧妙,
都再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我誓与他们斗争到底!可我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原形毕露的坏分子竟然是我老伴!”
此话说来就长了。牛大姐老伴参加革命前,在农村订过亲,后来在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的潮流下,冲破阻挠参加了革命。其实他并没有真正跟过去决裂,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偷偷接济过女方,改革开放以后,他潜回农村,还接受了女方送他的信物——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大家啼笑皆非,劝慰牛大姐说事情没那么严重,但牛大姐却难以释怀。
“还不严重?我们伉俪二人在单位、在小区都被视为模范夫妻,这回让我怎么见人?更为严重的是,我的精神支柱倒塌了,我内心极度迷茫,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不知道路在何方……”
牛大姐出走风波虽然暂时平复,但编辑部大家却很有感触,连戈玲都有点儿惆怅起来。
“牛大姐革命意志是何等坚定,竟然也会迷茫!哎,你们发现没有,自从有了火眼金睛,好像闹得鸡飞狗跳的!”
袁帅立刻表示赞同:“我正想说呢,就是火眼金睛闹的!你们想啊,牛大姐老伴那点儿事儿原本不叫事儿,瞒着牛大姐是怕她多想,这叫善意的谎言!结果一有了火眼金睛,倒是一切都大白于天下了,老两口也闹起来了!”
“就是!”刘向前有切肤之痛,“夫妻间就应该有秘密,夫妻间也有隐私权!拿我这事儿来说吧,其实我那小金库也没乱花,无非就是偷着给我妈买点儿东西什么的,还能避免家庭矛盾,天下太平!就赖火眼金睛,闹得我夫妻不和!”
欧小米说:“我总结一下啊——火眼金睛虽然能发现问题,但副作用也很明显,那就是把小问题放大了,所以引发了大矛盾!”
只有安妮不大认同,“不好这么武断吧,火眼金睛可是一项伟大发明,不能因为这些偶然现象就一概否定啊!”
何澈澈手里飞快地转着圆珠笔,眼神却直直地,“你们没发现吗?自从有了火眼金睛,咱们编辑部也有点儿不对劲儿……”
何澈澈说得没错。他今天一身新潮装扮走进门,迎面正遇见刘向前,刘向前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他,满脸都是笑,“澈澈这身儿真潮……”
何澈澈一戴上火眼金睛,刘向前的内心潜台词立刻暴露无遗,“什么呀这是?!男不男女不女的!以丑为美以怪为美!还自我感觉良好呢,我就看不上这个!”
戈玲拿着一份稿子快步走出办公室,来到欧小米面前,“小米,这稿子我看了,别的都没问题,就是网络用语太大量了!咱们杂志还是要追求品位,多用书面语。你再斟酌斟酌!”欧小米频频点头,表现得谦虚谨慎,“哦、哦、哦……好的主编,我再弄弄!”
但在何澈澈透过火眼金睛看来,欧小米完全是另一种心理活动,她心里暗想:“真OUT!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网络语言,阅读快感懂不懂?没法沟通,懒得跟你们理论,哪天我们当家做主了再说!……”
戈玲却不知情。她满意地转身走开,路过安妮门口,被正好走出来的安妮叫住,“哎主编!这是我从国外杂志上摘录的资料,还有我个人对办刊风格的一些想法。您看一下,然后我们沟通!”
戈玲接过安妮递过来的文案,翻看着,表现得很感兴趣,“好的,我马上就看!肯定很有价值!……”
何澈澈透过火眼金睛,却见戈玲满腹牢骚,“张口闭口就国外国外的,国外必须结合国内!我办杂志这么多年,跟我比,你充其量就是个实习生!不是我不放手,我是不放心!”
袁帅背着摄影器材从外面回来,安妮一见,立刻冲他一摆手,“袁帅!我知道你自己有个工作室,但前提是首先保障完成编辑部的工作!不然我们就要进行一次认真谈话了!”
“您放心,我最善于统筹安排,科学利用时间,既创作艺术又保障工作!……”
袁帅表面上态度良好,潜台词却是:“小女子,还跟我充领导?!哪天我一生气,把你娶回家!就怕这边这个不乐意……一夫一妻制就这点儿不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不逼着我这情圣犯错误吗?!”
安妮向袁帅竖起大拇指表示赞扬,然后回身进了自己办公室。袁帅窃笑,得意地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何澈澈正不怀好意地笑。袁帅赶紧也戴上火眼金睛,立刻看出端倪,脸色大变:“大胆!竟敢偷窥我?!”
从这以后,几乎不约而同地,编辑部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戴上了火眼金睛。但如此一来,大家彼此闪躲着目光,互相不敢正视,很不自然。编辑部里鸦雀无声,空气一下子变得令人窒息,人人自危、互相提防。
这天,红红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身来到编辑部。大家发现红红身后没有保镖,全不像上次那般兴师动众,颇感奇怪。
“那是公司策划的。”红红俨然以大腕自居,“刚起来的小腕儿都那么干,生怕公众不注意,像我这种到哪儿都万众瞩目的,当然就需要低调啦!”
大家想起来,红红最近是挺火的,广告很多,不过都是那种卖野药之类的广告,有助纣为虐之嫌。何澈澈立刻拿腔拿调地模仿广告语,“三分钟无痛人流!上午做手术,下午就上班!……”
“澈澈这是少儿不宜!……澈澈你不许学坏!”安妮、戈玲加以制止,红红自鸣得意:“果然已经男女老少妇孺皆知、争相传诵!我来就是特意向你们《WWW》表示感谢的!”
安妮立刻正色,“我声明,《WWW》跟这广告没有任何关系!”
“有关系啊!没有你们给我的火眼金睛,我是绝不会做这种广告的!”
安妮认为红红说得不对,“你弄反了!应该说如果有火眼金睛,你是绝不会做这种广告的!因为火眼金睛能识别出这是虚假广告!”
“对啊!所以他们瞒不了我,我毫不客气,让他们在酬金后面再加个零,他们乖乖答应!所以我专做这种代言,专在酬金后面加个零!火眼金睛蛮好用的!”
火眼金睛成了助纣为虐的得力工具,编辑部众人倍感懊恼。这时,两名警察出现在门口,“《WWW》编辑部吗?”
编辑部众人一看警察找上门来,以为是红红的违禁广告出了事儿,无不惊慌失措。刘向前忙不迭地为自己开脱:“警察同志,这事儿不赖我!我不是主谋!”安妮则主动迎上前去,“警察先生,我是主谋!”
袁帅来了豪气,挺身而出,“责任不全在她,我是同谋!”
欧小米也站了出来,“我怎么也算个从犯!”
警察被他们弄得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是万圣节提前啦?有俩自杀的点名要见你们,去现场帮我们做做工作!”
自杀者是那位房先生和胡不任。编辑部众人乘车抵达一个售楼处,只见人头攒动,警车、救护车在现场待命。房先生和胡不任并排坐在楼顶,双脚悬空,岌岌可危。两人情绪激动起来,争相大喊大叫。
“我控诉!”
“我也控诉!”
“我本来对房价对婚姻还有希望,可拿他们那火眼金睛一看,我老婆已经等烦了,坚决要跟我离婚!他们给我火眼金睛,等于给了我绝望!我不活了我!”
“我本来自我感觉挺幸福的——女人崇拜我,员工敬重我,社会尊敬我,谁见了不得跟我叫老板?!可自打有了火眼金睛,我发现全是假的!我崩溃了!我也不活了我!”
“我们两口子看这么清清楚楚干吗?我老婆早知道我是个窝囊废,可你们非让火眼金睛把这事儿挑明了,这不让我老婆下不来台吗?!没你们这样儿的!”
房先生涕泪俱下,胡不任万念俱灰,“女人怀的孩子是我的,可心是别人的!员工领了薪水,脸上笑着,心里骂着,我是冤大头!感情是假的,同床异梦;友情是假的,酒肉朋友面和心不和;生意是假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
安妮听在耳中,急在心里,从警察手里抢过喇叭,焦急加紧张,说的都是英语。袁帅一提醒,安妮才改成中文:“我是《WWW》的Anney!请你们下来!我愿意与你们沟通!”
“她让咱们下去……”房先生和胡不任互相瞅瞅,同时纵身跳下。安妮仰头望见两人直坠而下,正朝自己头顶砸来,吓得失声惊叫,结果把自己吓醒了,这才意识到方才是一场梦魇。
袁帅宽慰她说:“他们俩跳是没跳,警察把他们送医院了,这会儿正接受精神治疗呢!”
安妮仍惊魂未定,“我们宣传火眼金睛是好心,不承想好心办了坏事儿!”
戈玲也反思:“火眼金睛是有正面作用,但负面作用也同样明显,甚至已经到了破坏社会和谐的地步,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我的人生体会是,生活有时候需要模糊一点儿,朦胧美嘛,古人还提倡难得糊涂呢,这叫生活的艺术!火眼金睛的问题就在于它太清楚了,清楚到了**裸的程度,把人都扒光了,那就不美了!”
刘向前同意袁帅的观点,“跟显微镜似的,把我那一点点可爱的缺点给放大了无数倍,就变成了可恨!”
大家试图将此总结为水至清则无鱼,关乎生态问题,认识到火眼金睛破坏了生态平衡,其实是反科学的。非要上升到人生哲学高度,似乎还有难得糊涂的古训作支撑。于是,他们纷纷转而持批判态度,扯下来火眼金睛,顿感轻松,再不互相躲躲闪闪了。接着,大家意识到,当务之急是马上督促令狐锋召回火眼金睛。
不等袁帅打电话,令狐锋一步跨进来,“袁贤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愚兄正有江湖大事前来协商,还望贤弟通报安总、戈主编二位掌门……”
令狐锋正煞有介事地说着,袁帅气不打一处来,把令狐锋按到椅子上,“关于火眼金睛的善后问题处理,讨论开始!”
安妮特意换了皮鞋,然后端着架子走出来,正襟危坐,“Mr令狐,我代表《WWW》向你正式提出,鉴于火眼金睛出现了一系列始料未及的情况,我方要求……”
令狐锋误以为是别的事,忙不迭地打断了安妮的话,“你们都知道啦?看来喜讯不胫而走,即将传遍神州大地!那好,借此机会,我大声宣布,火眼金睛升级换代产品隆重问世了!”
令狐锋抬手在小眼睛上鼓捣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指尖托起什么。编辑部众人引颈观瞧,指尖上似有一微型镜片。
“为了使火眼金睛更加防不胜防,我发明了火眼金睛第二代——隐形日抛形!”
这时,几名精神病院工作人员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控制住了令狐锋。
“终于逮着你啦!”
精神病医生拿出医院证明信,向大家解释:“我们是精神病院的,这患者是妄想狂,两个月以前偷跑出来的,我们一直找他哪!”
眼看着令狐锋被带出门去,一切顿时都有了合理解释,大家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事抛到脑后。只有何澈澈打了个问号。据说他曾独自前往精神病院探望令狐锋,但院方的回答却是从未有过这样一个病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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