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秦楼,径直上到中间二楼。小红仔细打量他们一会,笑道:
“冯公子、陈公子,还真是你们,怎么这么晚过来?”
冯宽笑道:“最近公务忙,难得过来偷会闲,帮忙找个安静地方,好酒好肉尽管上。”
“放心,咱们爷说了,只要是冯公子来,一定好生招待,这边请!”
冯宽不禁有些得意,“小红姐,我怎么觉得……刚刚一进门,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在朝我看呢?我也没觉得,自己变帅了很多啊!”
周兴刚刚对他高看两眼,听到这,忍不住乐道:
“不是帅,你那是傻!你俩穿着一身黑衣,还好脸没蒙着,不然啊,刚才门口那几个官军,直接就拖着你们走了!”
小红噗呲笑出声来,“两位公子,是不是趁着家里人睡着,偷偷摸摸过来的?”
陈志看着冯宽,“子虚,我说怎么,一路感觉怪怪的呢。”
“小红姐,这是最近的流行款式,流行懂不?”
等进了雅间,小红出去之后,冯宽又向周兴埋怨道:“你个糟老头子,知道也不早早提醒一下!”
周兴懒得理他,“我忽然有些后悔,当初要是改考武科,说不定早就成了状元,当了将军,娶了……咳咳,买下大宅子喽!”
陈志感叹道:“周大哥也是性情中人,人生无再少,去者不可追啊!”
“狗屁不可追!”
冯宽拿筷子敲敲桌面,“阿志啊,人家说那话,是在骂你呢!”
“骂我?”
陈志愣了一下,“哪有这回事儿?我怎么没有……”
周兴重重一咳,“两位,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一会喝起酒来,我恐怕就翻脸不认人了。”
“不急,等上完菜再说。”
陈志淡淡笑道,“周大哥,你是最近才突破到知行境的,对吧?”
“是……怎么了?窝囊了大半辈子,最后才开了窍。我……唉,早些醒悟就好了,也不至于混到这个地步。不过我觉得,现在也不晚,我今年还不到四十。”
“一入知行,身不由己啊!周大哥,你可能还不明白,像你这种无依无靠,又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又是如此年纪刚入知行,之后……可能会很艰难。”
陈志说完,静静地看着对方,周兴忽然有些懵。
“小子,我当然知道很难啊。可是……嘿嘿,我嘛……也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完全没想过能突破到止水之类的。
只要死之前能摸到知行后阶的门槛,我也就知足了。人啊,虽说知足常乐,可活着,总归也要有些奔头的嘛!”
陈志忽然有些同情他,有些不忍心继续往下说。
冯宽想起之前黄柳对他说过的话,脑中又闪过之前、百草堂疯抢“天仙丸”的场景,当即皱眉问:
“阿志,是不是进了知行,会遇到很多瓶颈?”
“子虚,你这样的天才是不会理解的。知行之后,再无退路。三年三年又三年,人,要么浴火重生,要么……粉身碎骨。”
听到这,周兴彻底傻了。
“小子……那个,状元郎,我买天仙丸的时候,他们也没说这么多啊!你能不能,稍微再讲明白点,什么浴火重生?怎么又粉身碎骨了?”
屋内安静下来,一会上完酒菜,小红问要不要找几个姑娘作陪时,见周兴一脸悲凄茫然,冯宽摆了摆手,低声道:
“换几坛烈酒吧,别让其他人过来!”
秦安从三楼下来,惊得一身冷汗,在亭中稍坐一会,一脸凝重的去了北楼。
秦如雪刚刚梳洗完毕,正准备睡下,小蝶过来欢喜道:
“姐姐,冯公子好像过来了!”
“真,真的??”
秦如雪芳心微颤,“这么晚……他过来做什么?”
“听小红姐说,他与陈公子一起,好像还有个老穷酸,这会在前面二楼说话呢!”
“哦……知道了。小蝶,你……麻烦你过去再看看。一会有什么消息,回来……”
秦如雪坐起身来,脸热心跳不止。
等小蝶出去,她一会犹豫着要不要穿衣起来,一会又重新躺下把脑袋埋进被窝。
秦安过来在外面喊了好几声,秦如雪方才听到动静,随即匆匆穿衣出来。
“哥,这么晚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秦安在外间来回踱步,“也没什么事,三楼,来了位客人。”
秦如雪给他倒上茶,“你不认识?”
“第一次见。白姑娘……恐怕也是第一次。”秦安坐下来,缓缓拿起茶杯,手微微有些发抖。
秦如雪看在眼里,心下一紧,安慰道:
“哥,有白姐姐在,不会有事的。对了,冯大哥这会也在秦楼呢,就在前面二楼。一会……我想过去见他,可以吗?”
秦安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妹子,冯子虚确实救过你一命,咱们都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那小子人也还过得去。
不过嘛……可别这么快就把自个卖喽!人家早先还救过公主,她到现在都矜持的很呢!你出身不比她差,也得稳重一点嘛!”
“哥……你说什么呢!”
秦如雪脸颊一红,“我就是……想当面好好感谢他而已。顺便,想问问看,他最近有没有新的诗作词句。”
秦安笑着摇头,秦如雪低声嘟囔道:
“不止燕国公主,人家再往前,还救过杨家郡主呢!”
端云阁内,白凤娇也不坐下,从茶桌后出来,往前走两步,倚靠着桌角,笑道:
“原来是鬼王右使鹤长老,失敬!您老十多年都没在江湖上露过面了,一只脚都迈进了止水后阶,凡尘俗世,还有什么东西能引起您老的注意?”
鹤长老盯着白凤娇看了半天,微不可察地舔了舔干瘪的下唇。
“白姑娘,我倒是头一次见你。年纪不大,话可说得一点不轻啊!”
白凤娇重新回到座位上,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茶:
“贵帮鹿长老之前来过,最近发生的事,的确让人难以安心。
我们不过是做些安稳生意罢了,再怎么愚蠢,也不会将鸡蛋往石头上碰的。”
“京城有能力做这事的,就这么几家。太平十几年,恐怕有人早把我们给忘喽。”
鹤长老身体往后一仰,“人老啦,还是那新鲜玩意儿躺着舒服。
弄出那玩意儿的人,嘿嘿,居然还是杀了我好几个后辈的山野后生。”
白凤娇突然不说话了。
鹤长老似述似忆道:“你们这些新来小娃娃,自以为占几家酒楼,买通了一些官吏,有了几个跟班,就觉得天下尽在掌握。呵呵,实在太年轻啊!
想当年,我们丐帮那是何等的威风,天下漕运粮道,京城酒肆商行,大街小巷,三教九流,甚至朝廷上下,无一不在掌握!”
“哦?”
白凤娇秀眉一挑,“那为何如今……”
“你以为,我们愿意住在龌龊不堪,永无天日的地下?”
鹤长老忽然有些激动,一会又连连叹息,“原本英明一世的帮主,最后却成了世人唾弃的地下鬼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个人出现开始!”
“前朝的司马将军,确实是一位奇人。娶公主治洛京,平北乱建大名。可惜最后……无论怎样,过去这么多年,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他,也算是大英雄了!”
白凤娇笑道,“话说回来,鹤长老过来这里,不是来找小女子追忆往事的吧?”
“原本我以为,那个人死后,我们就可以爬出地面了,可时代终究变了。”
鹤长老身体微微往前倾,“我们,毕竟老了,出不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可最近的一些消息,实在让老夫意难平啊!”
“贵帮弟子遇害的事,我深表同情。官府也在大力巡查,相信凶手很快就会……”
“呵呵,那几个毛小子,自己修为不精,死了便死了。
我在意的是,让我丐帮蒙受奇耻大辱的那个人——司马潭,他唯一的后人,现在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而且,居然还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鹤长老冷笑一声,“白姑娘,我说的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吧!”
白凤娇心一紧,装作惊讶道:
“司马将军……他居然还有后人?”
“哈哈哈,白姑娘就别在老夫面前扮傻啦,那人姓冯名宽,字子虚。白姑娘的白莲会,好像就有他的一席之地吧?”
“冯公子?他……他竟然是司马将军的后人??”
白凤娇一愣,紧接着笑了半天,“鹤长老恐怕是误会了。我只是纯粹觉得冯公子有趣,当他是个知己而已。
像他这样单纯的人,以贵帮在京城如此响亮的名头,他可能还听说过。
至于白莲会……他哪里有这等心思,更别说加入我们了!”
“哦?”
鹤长老眼睛眯成一条缝,“既然他与你们白莲会无关,那我就放心了。之后,也能省得许多麻烦。”
白凤娇干笑一声,起身随意走了两步:
“贵帮若是要对付一个毫无背景的朝廷小官,实在易如反掌。只是可惜,这小子头发都还没长起来。”
“呵呵,那小子可不是毫无背景!不少人还挺看重他的,要怪,只能怪他有个好爹。”
说完,鹤长老从座椅上下来,手把着松木拐杖轻轻往上一顶。
原本厚重无比的梨木座椅,忽像一张纸一般,从半空缓缓飘回到原处。
“白姑娘,我上次过来这里,见到的还是风姑娘。要我说啊,她更加对我的胃口。
话说回来,姓冯的小子确有些过人之处,之前与风姑娘相交甚厚,应该还是洞隐门的大人物。
还好,他现在搬到南边来了,也省了些许工夫。白姑娘,这么晚扰了你清静,你不会怪罪老夫吧?”
“您老实在多虑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哈哈哈哈……”
二楼雅间,听完陈志解释之后,周兴开始不断地往喉咙里灌酒,一会哭一会又笑。
直到酒坛空了,冯宽骂了他两句,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
“想我周某人,一辈子本本分分,这最后的一丝妄念,竟要使我家破人亡……”
陈志本来只是想做个案情的引子,没想到最后直接让周兴崩溃,心下愧疚,他忍不住劝慰道:
“周大哥,武道之路,虽说坎坷难行,还是有迹可循的。
在下侥幸先行一步,有一些经验教训,可以告知于你,你也不必太过悲观了。”
“就是就是。”
冯宽跟着附和,“条条大路通罗马,实在不行,想办法弄什么丹药撑过去不就行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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