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安静后,司马斌激动道:
“丑儿姐姐,我,我陪你说话!我知道好多好多故事,你想听什么?”
“嗯……”
赵丑儿看了看冯宽,“白娘子吧,之前听说书先生说了一半。”
“没问题,冯哥哥都跟我讲两遍了!”
“走,咱们到前面去。”
赵丑儿领着司马斌,在游廊尽头的临水亭中坐下。
冯宽犹豫一会,也跟了过去,时不时给司马斌补充一二。赵丑儿也不甘寂寞,中途会加上一些自己的评论或者见解。
等人过来传话时,三人这才发现,已经是四更天了。临别之际,见赵丑儿一脸的不舍落寞,冯宽安慰道: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这些道理,他们应该知道的。
丑儿妹妹,你爹是咱们的大英雄,很多人都替他感到骄傲,我相信都会好起来的。
以后要是没人陪你玩,可以去找斌弟,告辞啦!”
赵丑儿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甚至都忘了应声回礼。
白马寺更名为光明寺,得到了礼部认可,然而天台宗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示。
身为慧成大师名义上的弟子,赵元休只得先从漩涡当中退身出来。
这天才回来,书童报宫里来人,说是陛下当晚亲临东宫,让他早早过去候着。
赵元休已经记不得,上次去东宫是什么时候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赵元佑近来还算安逸,几乎唯一的竞争对手——大哥赵元佐被迫去了边地。
无论明里暗地,他现在终于能真切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一国储君了。
“殿下,陛下晚上要过来。”
陈载从外进来,在书房刚刚小睡一会的赵元佑,马上清醒过来。
“没说是为何而来?”
陈载走近一些,直言不讳道:“王总管派人来说,和晋北王有关。”
“哦……”
赵元佑起身转了半圈,“还说什么了?”
“陛下的心情……很不好!”
一想到皇帝赵义的那不怒自威的面色,赵元佑打了个冷颤。
“知道了,让人好好准备一下。”
燕国公主府,赵烟萝同样也得到了消息,她当即召来赵银问:
“确定之前那两拨人,什么都没查到?”
“陆虞侯那边肯定没进展!倒是……倒是提刑司的那个冯子虚,表现有些古怪。可无论如何,应该也查不到韩王。”
“嗯,下去吧!”
太子东宫,赵元佑三人先汇合,简单打了个照面后,一齐在后厅沉默坐着。
等了不知多久,赵义阴沉着脸进来,三人慌忙起身,赵烟萝抢先笑道:
“阿爹走路夹风带雨,跟以前御驾亲征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意气风发……”
说到一半,赵烟萝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边地不太平,你们一个个的,同样不让人省心,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再出去!”
赵义坐下喝了口茶,赵烟萝干笑一声,过来又给他扇风捶背。心内郁沉之气消解一些,赵义直截了当地问:
“说吧,谁干的?”
“父皇教训的是!”
赵元佑苦笑道,“烟萝休弟,他们一向都平善和顺,只有我这个当哥哥的,确实还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妥。”
“佑儿你啊……”赵义摇摇头,“跟谁学的和稀泥?咱们四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做了便是做了,白马寺那事,谁指使的?”
三人心内皆惊。沉默一阵,赵烟萝停下手,转到赵义身前,直接跪下,悲声道:
“阿爹,微儿以及两位哥哥,与姑姑素来交好,那种伤天害理、人神共诛的事,怎么也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心领神会之下,赵元休、赵元佑也赶紧跪下,悲声附和不断。
赵义看了他们良久,直到三人都开始以头抢地时,方才轻叹一声,摆了摆手,“都起来吧,这里有首诗,你们自己看!”
赵元佑接过一张素绢,赵元休凑上去,轻声念道: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
看着上面字迹鲜红却又工整漂亮的行草,赵烟萝身体一震,双眉紧锁道:
“父皇,这……简直是妖言惑众!书此诗句者,实在大逆不道!”
“这是芳儿的血书。一同呈上来的,还有他的官帽、勋服、地契、家财,甚至……还有赵氏宗谱。”
说到最后,赵义忽长笑几声,马上又掩面而泣。
“芳儿十三岁就去了边地,从一名普通兵卒做起,一呆就是二十年!冲锋陷阵,他从来都不甘人后,身上大小伤口几十处。
一次为了截断辽兵粮道,要半夜涉水淌过十几丈宽的河,那会可是北地的正月,滴水成冰啊!芳儿那会,都已经是偏将了,还要抢着头一个报名……”
赵义说了很久,一会笑一会又哭,说到最后,他忽然盯着赵元佑:
“佑儿,我将芳儿从北地调回来,让他从边地柱石,成了京城的一位闲散王爷,你,可懂我意?”
赵元佑神颤心惊,半天没回答,赵义失望道:“我年事已高,不得不为今后的大宋早早谋划啊。芳儿赤诚之心,堪比你我!”
厅内瞬间安静,赵烟萝深吸一口气,“父皇……晋北王是我大宋的英雄,自不必说。可这一次,他是被人利用了。
长公主姑姑的事,我们同样也很悲痛,可明明……父皇你都查验清楚并且公告天下了,怎么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赵义似笑非笑道:“微儿啊,你若是男儿身,我肯定会让你来继承大统。
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实在有些聪明过头了。你手下有个叫赵金的,已经被捆送到晋北王府了。芳儿如今身心俱疲,让他暂时休息一下,也好。”
说完,赵义抿一口茶,对赵元休说:
“休儿,你的哥哥妹妹都说了,你自己,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唰地一声,赵元休重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
“父皇,我错了……孩儿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明天收拾一下,去北地找你大哥。”
摇头起身,走到赵元佑身边,赵义拍拍他肩膀:“佑儿,下月我准备御驾亲征,京城就交给你了。”
“是……”
赵元佑懵了一瞬,顿时激动不已,“父皇请放心,孩儿一定竭心尽力!”
“不是竭心尽力,是心平气和。”
赵义笑了笑,“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天色还早,难得出来一次,微儿,准备一下,陪我去看看颜老先生。”
从刚才的震惊懵然当中刚刚清醒过来,赵烟萝望着面前看似简单的父亲,她终于也在内心深处,下定了某个决心。
“嗯。”
等赵义、赵烟萝离开,赵元休才在赵元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惨然笑道:
“佑哥,现在,我终于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烟萝和佑哥儿你,终究是一个娘生的。一开始,我就大错特错了,哈哈哈哈,愚蠢,愚蠢!我实在是愚不可及啊!”
“休哥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早早回去收拾收拾吧。你年纪轻,去北地磨砺下性子也好,还能领略一下北地风光。
另外,带我向大哥问好!”
赵元佑拍拍他肩膀,却被赵元休一把推开,“太子殿下,用不着你惺惺作态!大哥我自然会好好看住他,就是,恐怕会让你们感到失望。
哈哈,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四摘抱蔓归。写得好,写得真好啊,哈哈哈……”
目送赵元休摇摇晃晃、疯疯癫癫地出去,赵元佑即将监国督城的兴奋和激动,也随之减弱了一丝。
难得遇上休沐日,原本答应要和陈志一同去衙门继续整理案卷,可这九月微寒清早的被窝,大大减弱了冯宽爽约的罪恶感。
“子虚,昨天你不是说好同去的么?”
“咳咳咳,阿志啊,昨天的我不是现在的我。今天的我还没醒呢,现在跟你说的是梦话,阿呼~”
将陈志反驳的话提前堵死,冯宽埋头进被窝,蜷缩成一只活虾。
陈志摇摇头,陈果儿这时过来,递给他两个食盒:
“阿志哥,公子不去,里面的这些油焖大虾、香酥鸡腿、松仁核桃可千万别浪费。
还有一大壶西湖龙井,我拿棉布都包住了,中午一准还热乎的!”
“这……不好吧……”
陈志有些不好意思,岳小明过来接过:
“多谢果儿妹妹!子虚不去,正好没人跟咱们抢。嘿嘿……果儿妹妹,今晚我可能要很晚回来,你们吃饭就不要等我了。”
冯宽探出半个脑袋,伸长耳朵听了一会,暗自吞了吞口水,在中午的美食与眼前的被窝之间比较一番,马上又缩了回去。
迷迷糊糊,直睡到午间才起来,等果儿回来一同吃饭的时候,厨娘只上来几道清淡小菜,便回后院洗衣服去了。
望着桌面绿油油、白嫩嫩的菜色,冯宽苦着脸,笑对萍儿说:
“咱家银子不够花了?”
“怎么会不够。”
萍儿摇头,“简直是太够了!我还发愁,要去哪里再多置办些田产才好呢!”
冯宽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问:
“咱家这位厨娘平日不怎么说话,做事倒还勤快。果儿,她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或者……哪里不舒服?”
“一个月拿十两银子,怎么可能会心情不好?她天天都偷着乐呢!”
果儿也跟着摇头,“公子你呀,当差几个月的俸禄还没这个多。听我姐说,她那个酒鬼相公,这些天不知道有多欢喜呢,还专门跑去客栈道谢过。”
“哦。”
冯宽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那为什么,咱们这桌上,没有一盘肉呢?”
果儿憋了半天,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萍儿重重咳了一声。
“公子啊……我以前在郡主那里,专门听小婵姐姐说过。一直大鱼大肉,会血脉淤堵,气息不畅,对身体无益。
还有啊……我可不希望你变成薛富贵那样,胖油油的招人嫌。”
“原来如此……”
冯宽不禁感叹,这个时代居然也知道膳食营养平衡。
“萍儿说的,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
见他神色恢复正常,开始拿筷子夹菜,果儿不禁笑得前合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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