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日上午十时三十分许，经过了两个半小时多的一路颠簸，前来协助苏州宪兵队调查米村良田中佐遇害一案的上海特高课课长南造云子和上海宪兵队大队长佐藤弘一中佐一同乘坐一辆丰田卡车来到了事发现场。随行的还有苏州宪兵队的副官，遇害的米村良田中佐的副手涩谷鸠夫大尉以及常熟宪兵分队的代理队长，接替阵亡的长谷川泰三大尉指挥队伍的第二小队小队长御洗手运升中尉等人。

米村良田中佐中伏身亡的地点是位于常熟县城以北十五华里左右的一处穿行于芦苇丛中的简易公路上。这一大片占地极广的芦苇丛中仅有一条砂石铺就的双向简易公路横插而过，公路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半人多高的枯黄芦苇，公路两旁的地面也大多是干涸的沼泽和滩涂地，人脚踩下去不一会就会被牢牢陷住，几乎寸步难行。虽然之前在桥本龙马介司令那里就已经大致听说了事发现场的惨状，但当南造云子从丰田卡车的驾驶室里出来，眼前触目惊心的惨烈场景还是让这位心如蛇蝎，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女特务为之一怔。

一身戎装的南造云子在沉默不语的佐藤弘一中佐的陪伴护卫之下看着焦黑一片、遍地狼藉的事发现场，公路上以及公路两侧的干涸的水沟里到处都是被炸药地雷和炸药包炮弹炸得四分五裂的日军宪兵的残肢和扭曲变形的车辆零件。而两辆满载士兵的丰田卡车以及当先开道的那八辆九七式边三轮摩托则被爆炸产生的大火直接烧成了空壳铁架子。卡车和摩托车上原先乘载的那些个全副武装的日军宪兵们则已经被炸的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人形了。南造云子站在爆炸中心点的那两个浅坑周围举目四顾了一下，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一个五十二人的小队人数并不能算多，但他们的尸体被炸烂后到处横飞，抛洒了一地，使得这个位于沙石公路上的爆炸现场看上去宛如血腥的屠宰场一般。

人体残肢、内脏碎肉以及四处流淌的血液将地面印染得一片暗红。闻着空气之中刺鼻的血腥味，看着周围这一幕幕血腥恐怖的爆炸后的场景，南造云子突然感到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和眩晕感从心底涌了上来，她一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弯下腰来抑制不住的想要呕吐，这是她从军近十年以来第一次面对尸体出现如此之大的反应。

这时身边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南造云子如同溺水之人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一把接过，连喝几大口清水，压下了喉头的不适感，才稍稍感觉好些。喘息了一阵之后她一抬头，看到了同行的佐藤弘一中佐那略带揶揄的笑脸。

看着南造云子的狼狈相，佐藤弘一中佐似乎显得异常愉悦，刚刚晋升了一级，军阶已经与南造云子持平的佐藤弘一再也没有必要在这个妖艳的女人面前装得毕恭毕敬了。他缓缓地收起了那个军用水壶，随后一脸调笑讥讽地说道：“哦嚯！还真是稀罕事呢，我们号称‘帝国之花’的南造小姐面对尸体也会产生不适感吗？我还以为你早已经对鲜血啦、

尸体啦这些东西统统麻木了呢！现在你感觉怎么样？如果支持不下去，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这次调查由我一人负责就足够了……”

“闭嘴！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米村良田中佐和长谷川泰三大尉的遗体的情况吧。”南造云子抬起头来，伸手擦去了嘴角的水渍，毫不示弱、略显粗暴地打断了佐藤弘一中佐的话头。率先向着公路旁的一座土丘上走去。佐藤弘一中佐口头上没讨着什么好处，也就不打算再喋喋不休讥讽下去了，他扭过头去轻啐了一口，耸了耸肩顺势跟了上去。

公路旁的一处类似荒坟大冢的土丘顶上，整齐的摆放着二十多具覆盖有白布的日军宪兵的尸体，几名顶着钢盔的日军宪兵正在一名日军中尉的指挥下将爆炸现场周围的日军尸体搬运到这处土丘顶的空地上。除此之外还有几名身穿白大褂、身背医药箱的日军军医蹲在尸体边上，正在用针线缝合着那些残缺不全的日军尸体，将炸成碎片的尸块如同拼积木一般缝合成一个个较为完整的人形。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让南造云子、佐藤弘一中佐以及陪同他两前来调查的涩谷鸠夫大尉等人都是惊愕不已。

“南造小姐、佐藤中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常熟宪兵分队第二小队的御洗手中尉！因为分队长长谷川泰三大尉和副分队长兼第一小队队长米泽上尉也与米村良田中佐一同‘玉碎’了，所以目前由他暂时代理分队长一职。从昨夜发现米村良田中佐的遗体到现在他一直都在现场指挥，就是他在爆炸现场附近的干涸的水沟底发现了中枪身亡的米村良田中佐的遗体。”随行的涩谷大尉指了指那个正在指挥士兵搬运尸体，身形略显矮胖的日军中尉，向眉头紧锁着的南造云子和佐藤弘一中佐介绍道

“卑职常熟宪兵分队代理分队长、第二小队队长御洗手运升，欢迎南造小姐和佐藤中佐莅临指导，还请两位多多指教！”御洗手中尉听到涩谷大尉的召唤，连忙一路小跑着迎上前来，对着南造云子和佐藤弘一中佐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谦卑的自我介绍道。

“御洗手中尉你辛苦了，米村中佐和长谷川大尉的遗体在哪里？”南造云子冲他点了点头，望了望地上的那些排成两排覆盖有白布的日军尸体开口询问道。

“就在这里，请看——”御洗手中尉蹲下身子揭开了距离他们四人最近的两具尸体上所覆盖着的白布，死不瞑目的米村良田中佐和半边脸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长谷川泰三大尉的尸体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米村良田中佐的死因是胸口要害近距离中了三发汤普森冲锋枪所发射的11.43毫米大威力手枪弹，另外他的右手手腕上也有一处枪伤，应该也是驳壳枪近距离射击造成的；长谷川泰三大尉则是在最初的那次爆炸中就被击穿卡车挡风玻璃的弹片击中了脑袋，左侧颅骨骨折凹陷，两枚弹片直接从前脑扎入了脑干位置，应该在爆炸的瞬间就死了。”御

洗手中尉指着地上的那两具血肉模糊的上级长官的尸体，语气之中难掩悲愤地进一步说明道

“你是说汤普森冲锋枪吗？”南造云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蹲下身子在尸体的脚边搜寻了一番，不一会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捡拾起了一枚11.43毫米弹径的大威力手枪弹，盯着自己手里的这枚空弹壳，南造云子扭头对身旁的佐藤弘一中佐询问道，“佐藤君，你还记得不记得，之前恐怖嫌犯大原沙耶加被不明人物救走的那家拉面馆的现场也发现了这种汤普森冲锋枪发射的大威力手枪弹的弹壳？据我所知这种汤普森冲锋枪虽然被支那军仿制过一批，但相较于德制的MP系列冲锋枪，这种制作工艺复杂、成本较高的美制冲锋枪在支那境内并没有被大量仿制和使用……”

“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大原沙耶加被不明身份的枪手救走的拉面馆的墙壁以及被击杀的76号特工们的身上都发现了汤普森冲锋枪扫射后的痕迹，现场也发现了大量的空弹壳。依照南造小姐您的推理，这两起袭击的发起者是同一批人？”佐藤弘一中佐眉头紧皱着努力回想了一下，随即略显惊讶地恍然大悟道。

“现在还不好妄下结论，不过只要把这些弹壳和死者体内的弹头取出，送往上海宪兵总部的弹道研究室检测一下，就能知道知否是同一支枪所为了。”南造云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空弹壳放入了身边的一名特高课特务递来的一个纸袋子里，令其立刻连同从米村良田中佐体内取出的大威力手枪弹弹头一起送回上海，与之前在“式根拉面馆”发现的弹头和弹壳进行比对。

“嗦嘎！涩谷大尉、御洗手中尉，你们能给我和南造小姐说明一下，昨日傍晚时分在常熟县城北门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驻守苏州城的米村良田中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常熟县城附近且丧命于这条荒废的简易公路上呢？”佐藤弘一中佐转过身来，一双凶恶的三角眼死死的盯住面前的两人，满腹狐疑地发起了一连串的询问。

“哈……哈依！佐藤中佐和南造小姐！其实我们米村中佐是因为在昨日午后接到了太仓宪兵分队分队长入江三郎大尉的电话才赶来常熟这里的。据入江大尉报告，在午后通过太仓检查站的以‘下乡布道并进行免费诊治’为名的一行德国教会医院的车队里，发现一位疑似是曾经报道过许多不利于皇军形象的不实新闻的犹太裔美国籍记者——布拉德利-比尔的身影。但因为他们一行人所持证件真实无误且难以确定，所以入江大尉并没有对其进行当场扣留，只是将这个可疑情况报告给了负责苏州以及周边县市安全防卫工作的米村中佐。米村中佐这几日正好闲得发闷，接到电话之后十分兴奋，只带上了一支由十五人和五辆九七式边三轮摩托组成的‘机动巡逻班’就冲出了苏州城，根本就没有跟我们这些下属商量。因为米村中佐过于自负，带领的抓捕人数过少这才给了支那抵抗分子以可乘之机。”涩谷大尉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