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楚落霜盯着从草丛里钻出的骆夜,声色不变问道。
骆夜跟她距离很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清香。心下怦怦直跳起来,半天才静下心神回答,“在下奈何山骆夜,不知姑娘是何处门下弟子?”
“是你。”楚落霜仔细看了他一眼,很难将他与当年在紫竹林石阶上跪着的有些胆怯固执的少年相比,眉目依稀有些相似,身体更加壮实高大,面色有些黝黑,想必是常年在外奔波。
“你认识我?”骆夜一愣,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看见过。
楚落霜收拢鬓边垂下的青丝,展颜一笑,恍如冰雪消融。“不记得当初在紫竹林门前的事了么?”骆夜脑中闪现那个俏丽少女的明丽笑容,“你是……她。”这才想起自己还不曾知道她的姓名。
“紫竹林门下楚落霜,刚才多谢骆师弟的援手,骆师弟怎么也来到这里?”楚落霜的神情忽然变得冷淡起来。
骆夜想说出碰巧经过,让楚落霜凛然的眼神一逼,又把话咽了回去。只好说出真情,指了指她手上的手链说:“这样的东西我送过一个给陆青崖师兄,晌午在客栈无意中看到楚师姐也有。就顺便跟上来向看个究竟。”
楚落霜俏脸一寒,“顺便?”江湖中人无论是谁都不喜欢被人跟踪,尤其是到最后自己都没发现。骆夜如果不是当时无法确定,也不会出此下策。弹手打了个响指,含有“蚁息”符文的水迹消散不见。“楚师姐见谅,当时只是想知道这与陆师兄是否有关,才贸然出手。想来楚师姐心有旁骛,才一时没有觉察到。”骆夜给她留了一个台阶,“蚁息”符咒本来就是用来跟踪所用,如果不被破坏,能存留几天。
楚落霜举起自己的手,玉腕上戴着一串褐色的果核手链。“你不是中原人?听说只有蛮荒异族的男人才会制作果核手链之类的饰品。”说完脸色一红,蛮荒男人制作手链饰品通常是用来送给自己心爱之人,对方一旦接受,就会成为夫妻。
骆夜见她回避话题,是不想再追究跟踪之事,但也没回答到底与陆青崖有没有关系。“听老人说我们是中州荆地人,为了躲避九州战乱才迁徙到夷州,果核手链就是跟着那里的土人学会的。”夷州是最接近南荒的一个州,那里是蛮族的聚居地。
楚落霜应了一声,不再发问,转身就准备离去。骆夜上前拦住追问:“楚师姐,你还没告诉这手链是不是陆师兄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和他很要好?”楚落霜神情有些低落。
骆夜使劲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起同甘共苦相处了三年,比兄弟还亲。”
片刻之后,楚落霜幽幽地说道:“既然是比兄弟还亲的人送的东西怎么会给我,连你都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我有怎么会知道。”
骆夜愕然无语,陆青崖既然连自己都不曾联系,又怎么会告诉别人呢,毕竟只有自己才是他最亲近之人。忽而感到一阵失望,楚落霜反问道:“你们没约定过在什么地方见面么
?”
如果他连自己真的背叛了师门,还会在乎曾经说过的话。骆夜立即捻断了自己的念头,以自己对陆青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这样。断定说道:“我们说好五年之后‘论道’之会上再见。”
“五年一期,只为‘论道’。也许他真的会出现吧。”楚落霜看了一下天际,喃喃说道。骆夜问她为何会跑到这里来,楚落霜只说自己是被引导至此。骆夜见她不愿回答,也只得作罢,只是隐约觉得她与陆青崖的关系匪浅。两人都是要去烟霞峰,便一起同路。
夜色渐深,最后一丝亮光已经被黑暗吞噬,天地之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烟霞峰是洛州最有名的山川之一,不论是作为天道宗祖师的传道圣地,还是它的青山绿水,在九州大地都是屈指可数。当年战乱频繁,松风祖师扶杖前来,百姓牵衣相随。在外人看来烟霞峰终年云雾笼罩,进入山中却是晴朗清明,历代权要都不敢妄加刀兵,认为烟霞峰是仙人所住,又上天护佑。山下百姓得以在乱世安居,经过数代的繁衍生息,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城镇。
骆夜抱住一丝希望同楚落霜来到烟霞峰下。陆青崖无论做了什么,出于何种理由,他都是自己的患难至交。楚落霜都疑虑重重,他又怎么会去擅自揣测陆青崖的居心。至于能看到什么样的结果,那也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
不到两天时间,各方奇人异士陆续赶到。楚落霜也前去会合师门,骆夜不便同去,只能约定到时再见。好不容易等到天道宗论道结束,烟霞峰开放山门,广邀天下修行人士共同鉴赏宝器。骆夜问出鉴宝的地点,跟众人一起上山,进入了烟霞峰。
从山峰下面的山道上行不到十来里路,就到了烟霞峰的山门所在。沿着狭窄的石阶继续往上走,弯曲的山道上挤满了人群,其中混杂着各门各宗弟子,连魔门也有不少混迹于内。人群缓慢的移动前行,没有一人凌空驭剑飞起。烟霞峰的半山腰上有座“扶杖亭”,天道宗祖师松风真人曾在此驻足,走进山中。后辈中人到此均须步行,无一例外。过了“扶杖亭”,再走上三四里,眼前变得开阔起来,一块能容纳万人的空地横卧山腹。山道进入平地的入口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篆刻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镇魂”。山中多鬼魅,天道宗为了不韪天和,刻石镇压它们。平地周围楼阁殿宇鳞次栉比,层层叠叠,无比辉煌壮观。
骆夜心中暗叹,全无一丝对比的意思。烟霞峰不愧是天道宗诸派之首,连个茅房都比奈何山的山门强。奈何山草木不生,难以伐木建房,只能住进一些天然山洞。山门刚开不久,人群当中格外拥挤,又嘈杂不堪。骆夜到处扫望,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晃过,很想当日在风息城纠缠着要拜师的便宜徒弟张鸣三。正要去打招呼,背后有人拉住自己的衣裳,骆夜回头一看,一个面容消瘦、衣衫褴褛的少年立刻冲上前来,抱住他的大腿。“师兄,真的是师兄吗?苍天啊,我终于找到了。”消瘦少年哭声悲切,如同抓住了救命
稻草一样撕心裂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喊叫之下骆夜无比难堪,赶忙扶起:“阿狗,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朱阿狗是他唯一的同门师叔石不当的弟子,三年前曾经在奈何山相处过一段时间。骆夜名头上是奈何山掌门温流的弟子,刚进山门就被丢给了范骨头。当时骆夜还很眼红朱阿狗能够跟着石不当一起行走江湖,修炼道术。不过就他现在这个落魄模样只怕也比他好不多少。朱阿狗披了一块破烂蓑衣,脚上套着一双草鞋,头上还沾着不少草屑。除了背后的长剑,看上去比乞丐还要可怜三分。
听到骆夜的问候,朱阿狗双眼一红,“师兄,我师父他不见了。”骆夜啼笑皆非,奈何山是穷困潦倒,但以温流石不当的道行,就算是魔门使者出手也未必留得住。朱阿狗半带哭音说出事由,他们师徒行走到南荒庆州时,石不当借口去上茅房就失去了踪影,一连半月都不见人。朱阿狗自己的道行十分浅薄,既除不了妖,又捉不了鬼,用光所有的钱后,只得沿途半乞半讨赶回来求救。
他们师兄弟倒是默契,连借口都是一样。骆夜无奈叹气,“阿狗,师叔道行高深,更精通捉鬼拿妖之术,难道还能被鬼怪抓去不成,不用担心。你怎么想到烟霞峰来了?”
“他们这几天派发斋饭,况且我也是天道宗弟子。”朱阿狗对自己的修道身份很是得意。
就你现在这潦倒样子说是道门弟子,除了我,怕是谁也不信。骆夜嘀咕着,“走吧,我们先下山去给你置换一下行装再来看热闹。”
骆夜对赏宝一事并无兴趣,那些宝器也不过是过过眼福,长些见识。“五年之后再见,我们一定会出人头地。”如果陆青崖出现的话,最有可能是在品剑时,才会应当初的话。两人在山下置办妥当再回到烟霞峰时,鉴宝已经过去大半,半山腰上就能听到有人不断的叫好喝彩声。
平地正上方有一座宽阔的石台,上面坐了十多个天道宗的师长。骆夜挤上前去观看,除了不久前认识的飞云山古行远,其它的都没有打过交道。红衣少女侍立在古行远身后,一双眼睛转个不停,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楚落霜前面坐的是一个青衣道袍、宽额丰颊的中年女子,她一脸肃穆,闭目养神,似乎对鉴宝毫无兴趣。靠近她们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男子道冠束发,气度儒雅,身上罩浅灰道袍。中年女子发髻向后挽起,已然是嫁作他人妇,穿了件暗紫罗裙,雍容明丽。两人不是窃窃低语,极像一对夫妻,中间还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一身宝蓝秋水裙,肌肤赛雪、眉目如画,小巧的琼鼻下双唇紧抿,也学大人一般神色庄严。骆夜看她故作姿态,忍不住扑哧一笑。少女的目光刚巧扫过,小嘴一嘟,狠狠地剜他了一眼。那眼神不像在瞪人,好似流出万般风情,晃得骆夜头脑一热,又多望了几下。小小年纪就能蛊惑人心,长大了还了得。少女被骆夜看的心慌,顿时满脸通红,又不敢擅自走动,焦急难熬。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将他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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