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惊变之初

天启二年正月初四,赵元佑率领文武百官、勋贵诰命、各方使节、京城善民等一起来到弘道观“神殿”四周跪下,静静地等待着神主现身。

在火云子的指导下,怕惊扰到明鸿修行,枫林晚书房周围,至今依然是一片废墟,周围一直有重兵武者守卫,寻常人不得靠近十丈之地,连打更敲鼓都要远远避开。

连着半月降雪,刚晴了几天。

尽管在不久前的正旦大朝上,看到八方来贺、四海一心的盛大场面后,有过一阵不可名状的激昂喜悦,可赵元佑心里很清楚,所有的恭敬祥和,可能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是给他的。

即便如此,赵元佑依然觉得,今日阳光明媚,风光正好。毕竟皇帝本来就是“天子”,神主居于京城,不正是给他正名了么?

原本还担心废墟的残败荒凉会坏了气氛,在看到通通被白雪覆盖、晶莹一色之后,赵元佑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虽说大哥没有狠下心来除掉我,但恐怕也不会想到,我会否极泰来,到这种程度吧。”跪在雪地上没多久,赵元佑如是想到。

然而,一直跪到夜幕降临,书房那边依然毫无动静。许多人早已支撑不下去,或真或假的晕厥过去后,被家人抬走,然后自己的兄弟姐妹、子女儿孙再接着代替着跪下。

可别人能代替,跪在最前面的赵元佑,却是不得僭越丝毫。尽管早有太医给他做了不少“准备”,可渐渐地,他还是快有些支撑不住了。

微微侧过头,赵元佑看了一旁的太监一眼,得到的依然是摇头,他只得继续咬牙坚持。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膝盖、身体完全没了知觉,他的神智也开始变得恍惚起来,眼前开始有一些人影飘过:

“大伯……我们大宋马上要统一天下了,您可以瞑目啦!”

“父皇……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烟萝是烟萝,可我……始终都是我啊!”

“大哥……放心吧,我会做的比你更好!”

一阵呓语后,赵元佑最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你……你是谁?冯子虚?不对……无论怎样,他可比你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多了。呵呵,无名小鬼也敢……”

“行啦,长吾那小子,跑得一如既往地快!醒醒吧,好好当你的皇帝,别这么快死了,没一点意思。”

这一声提醒,如醍醐灌顶一般,让赵元佑瞬间清醒过来。

起身走到书房外,赵元佑看着火云子,铿锵有力地问:

“观主,请问神主大人,是否早已升天离去?”

这一句问,让火云子浑身一震。

好半天后,火云子围着书房转了三圈,大笑一声后踉跄西去。

半夜,书房被永久封禁。

次日一早,陈志被加封为大国师、晋王,统管军部,分掌禁军。

“神主”、“神殿”等词句成了敏感忌讳之语,不得出现在诗词歌赋当中。

四方依旧奉宋为宗主国,只是之前的承诺,在不断地猜忌怀疑当中,慢慢也变成了一纸空文。

二月,辽国洞神府,正在静修的张仲坚被唤醒,问清缘由后,他哭笑不得地去见了郭意等人。

简单寒暄过后,张仲坚奇怪道:

“冯子虚已经死了,这是全天下人的共识,你们莫非……是想找到他无处安放的灵魂不成?”

“胡说!”

杨应彩拍案起身,“冯大哥死没死,你心底没数吗?还想继续糊弄我们,小心我对你不……”

“彩儿妹妹别急。”

郭意赶紧过去,一阵挤眉弄眼按她坐下,朝着张仲坚说:“张大哥也应该听说过,冯宽那天从宋国皇宫爬出来,一开始还没问题。

可后来却是速度越来越快,忽然一阵就消失不见了。我想……”

这时,郭意回头看了看杨应彩,见她做了个“加油肯定”的手势,又一脸赞赏地点点头,暗叹一声,继续说:

“应该是有宗师级的高手暗中出现,搭救了他。”

“哦……”张仲坚恍然道,“所以你们觉得……是我师父神炼天尊出的手?”

郭意微微点头。

见张仲坚面露难色,杨应彩轻哼一声,“我果然没有分析错。

晋阳子在闭关养伤,端圣宫圣主已经死了很久,天台宗主更是多年没有音讯,想来想去,就只有神炼天尊嫌疑最大!”

“姑娘,你似乎还遗漏了两个人,不管冯子虚死没死,他们下手的嫌疑才是最大的吧?”张仲坚摇头道。

“是谁?”杨应彩眉头微皱。

“郭姑娘之前一直在宋国京城,不会没见过那两位吧?”张仲坚淡淡一笑。

“你说的是陈志和火云子吧,可在我看来,他们一个下不了手,一个没胆下手,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们都没可能,我师父,就更没有可能了。”

张仲坚大笑几声,最后又连连叹息,“罢了罢了,如今宋国神主不知去向,天下大势回归平常。我北辽与你夏国,本就应当要坦诚相待。

实话实话吧,我师父,早在去年年底便仙逝了。”

“啊??”不仅郭意和杨应彩,一直沉默的孙思邈和郭照也一脸震惊。

“我带你们去看看吧,也没什么好再避讳的。”

张仲坚带着他们去到地下密室,“他老人家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可自从那回去了京城,见到了神主真容之后,回来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死了。”

从辽国回去的路上,众人心情都不太好。

在就快要回到圣京的时候,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司马琴、韦竹叶等人,众人的心情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娘……您是说……晋阳宫如今已经陷落?我爹他们,勉强用樊笼阵……困住了一个厉鬼一样的人物?”一阵沉寂之后,郭照一脸不敢相信地说。

“也许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大魔头。”

司马琴两眼无神道,“我出来的时候,晋阳子他老人家……已经被那人……吃掉了上半身。”

“不仅如此,国主……还和他有说有笑。”韦竹叶补充道。

“您是说……赵烟萝?”杨应彩一脸茫然道。

一旁的潘岳点点头,“陛下现在,也在樊笼阵中,只不过……她似乎可以自由出入。”

又是一阵安静,郭意忽提议说:“我去找沈姑娘她们帮忙!”

韦竹叶摇头道:“她们去年去了兴庆府,到现在也没回来。”

“这样一来,就只能去宋国找陈志他们了……”

司马琴干笑一声,“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姓陈,名希夷,正是晋阳宫的二祖。陈家那小子……说不定都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其实还有一个人,说不定会有用……”一直没说话的韦艺插了一句。

“你是说……宋国,武当玄真观?”潘岳看了他一眼。

“郭巨侠!”几人异口同声地说。

次日一早,就在众人准备一起去往武当时,玄都观林木、林雪二人过来报信,说陈希夷忽然消失了。

众人回到圣京,发现除了晋阳子的的确确尸骨无存之外,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即便如此,很多人都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

经过那天的提醒,杨应彩将怀疑的对象转移到了郭奉天身上。

几天之后,她准备和众人告别、前往武当山时,却发现不仅之前的郭意等人要一起过去,连郭青、韦竹叶、林木、林雪也加入了进来。

在一众人浩浩****地赶到武当山时,天安镇圆满楼凌云阁内,藏天拿着酒壶,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空无一人的街市,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是第一个,主动找到我的,不错。”

陈希夷一身黑氅,恭恭敬敬地朝着他行完礼,起身笑道:

“能为九幽冥帝效劳,吾之大幸也!”

“呵呵,看来,陈晋阳跟你说了不少事。”

“不敢冒犯!”陈希夷惶恐道,“是我该死,不小心闯进了晋阳先祖的陵墓……”

“哈哈哈哈,要不是陈晋阳那小子忽然良心发现,千年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啦!”

藏天拿着酒壶伸出窗外,洒下几朵酒花,“你看……这里现在,是多么的热闹啊!”

忽然想到什么,藏天又赶紧将酒壶收了回来,“差点忘了,你刚刚吞了一副臭烘烘的身子,如此良辰美景,你暂时没这个福气看喽。

哎,白费了我这半壶好酒啊!正宗的烧刀子酒,如今喝一点就少一点,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在藏天说话的时候,陈希夷的身子开始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到后来浑身颤抖,很快,他连站都没法站稳了,又重新趴在了地上。

他积攒了近千年,已经刻在骨子里、灵魂中的狂妄自信以及超脱淡然,很快便消散无踪。

直到藏天转身过来,陈希夷看到他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面容时,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一瞬间便贯穿渗透进来,支撑起了他整个身体和灵魂一样。

他马上又重新站起来,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在他离开天安镇,回忆起自己的这个笑容时,明显能感觉出和之前的不同。

陈希夷有过一瞬间的惊怒和怀疑,很快,他的脸上便不自主地出现了各种各样扭曲、恐怖、诡异的笑,并且无论怎样都无法停止下来。

直到过了近三个月,陈希夷将那个感觉彻底忘却了之后,他的脸才重新恢复正常。

可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重新变回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模样。

在郭青、杨应彩等人到了武当山后没多久,龙景、许象之也奉命赶到了玄真观。

在等待郭奉天出关的日子里,众人在以前唐太顺扎营的地方住下,吃饭的时候,都会自觉地去伙房排队。

赵小丁的房间被杨应彩给霸占了,只有郭意有资格晚上跟她一起睡在那里。

白天的时候,郭青、林木、韦竹叶、张翠山会凑一桌麻将。郭意、郭照、杨应彩会坐在一起,听赵小丁回忆冯宽在山上的事。

孙思邈、药离陪着牛淙翻山越岭地摘草药、茶叶,龙景、许象之和他们融不进去,只好帮着清风明月一起买菜做饭、挑水劈柴。

就这样过了几天,许象之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一脸震惊地问:

“我怎么觉得……作为子虚的师兄、亲友们,你们好像,都对子虚……提不起恨呀?”

所有人一起看向他,都是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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