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结婚的消息在岛上传开时, 安六合正在给华长征写信。
送去东北的那批仙女莲长势喜人,华长征特地找了个照相馆的师傅,拍了几张照片给她寄了过来, 让她看看越冬的时候要注意点什么。
安六合看着照片上精神抖擞的仙女莲, 心说这批在温泉下面用冰水催出来的果然非常适应东北的气候。
这么一来,东北到了冬天就不再是光秃秃的一片荒原了, 有了仙女莲的点缀, 就像是绝境中开出了希望的花,总是叫人精神一振。
不过这只是有水的地方,没水的地区依旧是光秃秃的。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照片上仙女莲的特征, 提醒华长征要在冰面上凿几个口子。
原因很简单,冰封的河面会让水下的根茎很难接触到氧气, 但全部把冰凿开也不现实, 所以凿几个口子就好。
正写着, 周中擎披着一身的风雪回来了。
他把厚实的军大衣脱下, 坐在火炉旁烤了烤手, 好奇道:“孩子呢?”
“睡着了, 前几天不是找人改了火炕吗,这会儿都赖在被窝里不肯下来呢。”安六合笑着抬头, 抓住他的手摸了摸,果然冰冰的。
应该是来回奔波冻了手。
她放下手里的笔, 把自己用的暖水袋拿给他:“怎么样,过年的东西爸妈都收下了吗?”
“收了。咱爸妈本来不想要的,我说我这是头一年做他们的女婿,不要不合适吧。最后愣是被我说得眼睛红红的, 钱也收了, 大米白面还有鱼和肉也都留下了。”周中擎说着从肩上解下一个小包袱来, 递给了安六合,“这是咱妈给孩子们织的毛衣,小的那个说是夏天出生,暂时用不上,就织了件稍微大点的,说是刚好秋天了穿。”
安六合打开一看,果然是四件,英招的那件最大,是朝气蓬勃的绿色,小杰的是鹅黄色的,蕾蕾的是粉色的,最后这件最小的则是粉黄相间的,还在胸口绣了条小龙,看着怪可爱的。
安六合把衣服收好,周中擎接过来顺手收进衣柜里:“怎么样,想好了吗?咱岛上的春节联欢会,市长大人愿不愿意赏脸弹个小曲儿给兄弟们助助兴哪?”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呢,谁叫你周旅长面子大呢?”安六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德性,自己老婆会弹古筝,看把他得意的,恨不得全世界去炫耀。
早上出门的时候就闹着要她答应了,不答应就亲她,亲到她投降为止。
现在又问,怕她反悔。
安六合坐回桌子那边,继续写信:“对了,我听诸葛鸣说,这次扩编,上次去新疆的那些人被你要过来一大半?”
“嗯,像吴国雄和赵精忠这样的我要不过来,华长征太远,还得留着他给你发展二号粮农基地,我就把楚钧山他们要过来了。”周中擎是藏了私心的,这群人知道他媳妇的秘密,虽然签了保密协议,但还是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较稳当。
至于另外三个,他实在是鞭长莫及,毕竟有两个是别的军区的,还有一个比他军衔高太多,他没这个资格要人,就算真的过来了那也是屈就,变相给人家降职了,除了苏继善这样的还真没几个人愿意。
不过这个赵精忠应该不会出卖他们的,为什么呢?
简单,这人知恩图报,仗义豪爽,知道他媳妇宋菲怀孕之后,还特地给周中擎寄了些土特产过来表达谢意,后来休假的时候甚至亲自过来了一趟,找周中擎喝酒,要跟他拜把子当兄弟。
周中擎把九州也叫了过去,赵精忠倒是个妙人,直接掏了三百块给九州当谢礼。
这事是上个礼拜的事,安六合当时害喜害得严重,就没去跟他们凑热闹。
这会儿提到这些人,周中擎还挺感慨的,他得好好努力啊,不然晋升的速度赶不上媳妇往上爬的速度,以后再有个什么事,他这海军大校说出去听着就不够威风了。
安六合笑笑:“老楚跟你说话了吗?”
也不知道这老小子还别扭不,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妹子,安六合就没跟他一般见识。
周中擎已经把手烤暖和了,起身环着他媳妇的腰:“说了,我警告他了,以后再对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就没他这个兄弟了。”
“你俩就闹吧,今天你说绝交,明天他说绝交,过家家呢。”安六合哭笑不得,上次楚钧山还说要跟周中擎绝交呢,结果还不是巴巴地跑过来陪着去了趟新疆。
这两人真逗。
周中擎蹭了蹭她的脸蛋儿,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我看九州给我的册子上说要四个月才有胎动,那我得赶紧欺负这小崽子两回,不然以后都是她欺负我了。”
安六合哭笑不得:“得了吧你,有时间耍嘴皮子,不如想想孩子叫什么。”
“好,我记得那几个箱子里有本新华字典,我去找找。”周中擎把她松开,去西屋找书的时候顺道看了眼。
果然看到三个孩子都赖在火炕上呢,睡倒是没睡,全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窗户外头的雪,一脸的向往。
院门口有别人家孩子打闹的声音,小崽子们羡慕坏了。
周中擎这一进来,小杰就从被子里跳了出来,也不怕冷,扑上来就抱着他的腿:“爸爸,抱抱我嘛。”
自从上次被叶春梅吓到,小杰天天要黏糊周中擎好一阵子,不是要他抱着就是要他搂着,哪怕只是坐在床边处理文件也行,陪在他身边就好。
周中擎见他只穿了一件秋衣,赶紧把他薅起来塞回被窝里:“你衣服呢?”
“打雪仗弄湿了。”小杰委屈地抱着周中擎的胳膊,不肯他走。
周中擎哭笑不得:“听话,老爸给你去找干净的来,等会老爸带你去玩。”
“真的?”小杰高兴坏了,赶紧撒手,催周中擎给他找衣服去。
周中擎还要找字典呢,先去箱子那边翻了翻,找到了字典才去东房管他媳妇要衣服。
刚问了一声,就看到火炉后面支着一个竹子搭的架子,两头系了绳子,上面正悬挂着几个孩子的衣服。
是他疏忽了,刚才从外头回来只看到了媳妇,没看到衣服。
他把字典放下,伸手摸了摸,果然还没干呢,便打开衣橱,找别的。
安六合叫他别找了:“另外一套也脏了,三个泥猴子在雪地里打滚,拉都拉不住,我刚洗完晾在前面洗澡房那里了,实在不行,你把他们姥姥织的毛衣给他们套上吧,还有过年的新棉袄新棉裤,你告诉他们,今天穿了过年再穿可就不是新的了,到时候可别再管我要了。”
周中擎笑着把衣服拿上:“那就穿嘛,都小年夜了,也没差了。”
安六合无奈:“实在不行啊,来年我在岛上圈一块地,咱自己也种点棉花吧,光靠那点布票根本不够的。”
“好啊,岛东空着地方多着呢,你随便圈,随便种。”周中擎没意见,到时候要是有多下来的,就给部队表现出色的将士们当奖励,挺好的。
安六合把信写完,贴上邮票,瞧着这爷儿四个要出去玩,便也跟着出去了。
信揣在兜里,出门后运气好,刚好碰到来岛东送军队内刊的小刘,便托他把信带去邮局。
小刘正好又带了几封信给她,特地强调了一下:“安市长,这次我可是检查过了,一封都没落下,全在这了。”
安六合笑笑:“谢了,雪天路滑,你慢着点。”
“放心,我就是把自己摔了也不会把你的信弄湿的。”小刘笑呵呵地走了,安六合这才看到对面走来一个人。
来的是沈芒种,手里还握着一张请柬,走到她面前递给她:“姐,天朗的结婚请柬,天晴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你不出席没关系,就是告诉你一声。”
安六合确实不打算去,不合适。
她打开请柬看了眼,发现女方是个陌生的名字,顺嘴问了一句:“是老家那边的媳妇吗?”
“嗯,说是婚礼也回他们公社办,天朗已经请了假了,等过完年再来。天晴还没走,他想看看种子局这边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做。”沈芒种听说过叶春梅闹出来的事情,总觉得那老婶子老糊涂了。
不过这事也有好的一面,她看了眼在门口路上打雪仗的小杰,心说这孩子倒是不傻,知道这边的老子是真心疼他的,并没有对雷家那边有所留念。
好事。
有对比才更知道这边的这个爸有多可贵。
孩子其实心里都懂的吧。
她收回视线,扫了眼安六合的肚子:“预产期知道是哪天了吗?”
“明年八九月吧。”安六合算过日子了,应该是正当酷暑的时候坐月子,想想怪头疼的。
沈芒种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往回走:“我原本想着,那个婶子把孩子要过去养一段时间,你也好安心养胎,结果没想到,就去了一天就回来了。这么一来,为了让你多休息,也就只能是周旅长辛苦一点了。你没事多夸夸他多哄哄他,男人家耳根子软,再苦再累看到你对他好,也就值了。”
“哎你个小妮子,从哪学来的这些话?”怎么听着像是范文欣的口吻,安六合好奇地打量着沈芒种。
这姑娘脸上一红,道:“是文欣姐跟我说的,我俩在背后总谈论你的事,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别让我听见就行。”安六合心道果然,这个文欣姐啊,真是跟个老妈子似的瞎操心。
沈芒种在门口停下,欲言又止的,见安六合耐心地等着,便鼓起勇气道:“姐,他怎么还是不肯碰我啊,我都照你说的做了。我俩都结婚好几个月了,还是分房睡呢。”
安六合听着一愣,总觉得这个话题她不太适合插手,便干脆进了大院,把陪着葛强和葛丽写作业的范文欣叫了出来:“文欣姐,你帮她出出主意,这我真不行。”
沈芒种议论别人头头是道的,到了自己就麻爪了。
她低着头,在范文欣的一再追问之下才开口说了说怎么回事。
范文欣还当什么事儿呢,道:“他不碰你你不会主动一点?我跟你说,男人都是一个德性,浑身上下只有嘴巴最硬,听我的,直接上,别跟他哔哔……”
说着,范文欣跟沈芒种传授了一系列怎么掌握主动权,怎么拿下男人的法子。
直听得沈芒种晕晕乎乎云里雾里。
她臊得不行,骂了一句文欣姐你个女土匪,一跺脚捂着脸跑了。
安六合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她忙着围观她家周旅长带孩子打雪仗呢。
看那一大三小在雪地里撒欢,她那嘴角就止不住地上翘,满心都写着欢喜。
这会儿见沈芒种落荒而逃,还挺纳闷的,折回来问了问范文欣,一听她的高见,安六合也耳根子滚烫,骂道:“你还真是个土匪啊,强抢民男呢你这是!”
“那怕啥的,反正结婚了,到时候绳子一捆,腰带一扯,你看他老不老实。”范文欣无所谓地撇撇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那张临渊也不知道矫情什么,婚都结了还守的哪门子身。
安六合听不下去了,躲到一边去看孩子玩。
结果刚走过去,斜对面的吕冲就搓了一个雪团子扔了过来,原本是想扔她身后的二虎的,结果准头太差,直接砸安六合领口来了。
一时间冰冰凉凉的雪花四散落下,直往她脖子里面钻。
她嘶了一声,调头准备回家收拾收拾,刚走两步,就听吕冲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哭道:“对不起周叔叔,我再也不敢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呜呜你饶我了吧,求求你了别告诉我爸。”
周中擎哪里肯放过他,不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开什么玩笑,平时闹一闹也就算了,可他媳妇怀着孩子呢,要是砸出个好歹算谁的?
气得他一手扯着吕冲的衣领子,一手在地上抄起一团雪,搓吧搓吧全?????给他塞领口里去了,还不准他抖出来,硬是让他扛到雪团子全部化成了水,这才将他丢在了地上。
转身招呼了一声家里的三个小兔崽子,周中擎喊道:“快点快点,回去给你们妈烤衣服。”
他这一走,吕冲才敢从地上爬起来,转身跑回去找他爸爸哭,结果他爸忙着亲嘴儿呢,摔上房间门,继续搂着怀里的小媳妇狗啃。
吕冲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个破碎的家,再看看他那个只顾着泡女人的爸,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岛西,找他妈告状去了。
不一会,邹宁手里提着一桶雪水,一脚踹开了房间门,兜头盖脸,浇了吕国豪和那女人一身:“我让你整天就知道泡女人,我让你泡个够!”
吕国豪正滋润着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桶雪水浇得浑身打颤,气得他披上衣服要跟邹宁算账。
邹宁却已经领着孩子跑了,还在门口又泼了几桶水,叫吕国豪追出去哐当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半天没能爬起来。
后来还是他家吕冰瞧着情形不对,赶紧去找了医疗兵过来。
晚上大院的军官都去看望吕国豪,周中擎却没有露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纳闷呢,诸葛鸣去而复返了。
带来了一个叫吕国豪懊悔不跌的消息:周中擎已经在跟上头打申请了。
现在摆在吕国豪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滚蛋,要么降级。
吕国豪当然不能滚蛋,只能咬牙接受降级,他看着跟在人群后头往外走的楚钧山,直恨得牙痒痒。
他就知道,这个周中擎把楚钧山要过来就没安好心!
楚钧山走在最后面,忽然觉得后背一凉,他猛地回头,对上吕国豪那怨恨的目光,直接调头,抬手就给了他一拳头。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你可就错了。自己作死别怪别人容不下你!我劝你老实点,不然不用等老周动手,我有的是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废了你。”楚钧山说着,坏笑着掏出一把刀子,在他大腿根那里比划了一下。
吓得吕国豪一个哆嗦,再也没敢有别的想法。
大年三十这天,上头的处理意见下来了,吕国豪降级,去火炮营磨炼磨炼。
但升上来的却不是楚钧山,而是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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