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义笑道:“芳儿带军多年,确实太过谨慎了些。
也罢,不进城也好,省得天寒地冻的,老百姓还要被迫出来呼喊万岁,我这张脸啊,到时恐怕都没法见人。”
“官家实在多虑了,老百姓淳厚朴实,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他们对官家的感激敬仰,同样也是真真切切的。”
“还好……总算没让辽军杀进来。”
赵义后怕又侥幸道,“要是害得这些无辜百姓也……边关的那些将士们,真的会死不瞑目的。”
王继恩沉默一会,侍从进来道:
“尧山县丞刘伯庸,已到。”
赵义怪道:“范县令的家人呢?他们没有过来?”
侍从回道:“范县令孑然一身,只有一名老仆做伴,前不久,老仆也故亡了。
听说……是在范县令坟边给自己挖了个浅坑,裹了席子,半夜在里面睡了过去。”
赵义沉默好半天,一时意兴阑珊,“差卫队送刘县丞回去吧,让他代任尧山县令。
着他立忠勇、仁义二碑,立于墓前。
元旦大朝时,再请他来京观礼。吾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刘伯庸在外等了一会,听侍从来宣,当即泪如雨下,朝暖帐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宽与杨应紫、吕阳阳三人正呆在暖帐旁的营帐中烤着炭火,冯宽忽道:
“你们听到没?”
“听到什么?”
吕阳阳身子微微发颤,“我正想着……要不要把手插进这火盆呢……”
“喜阳阳啊,就你这个样子,还来护卫陛下呢!”
冯宽白了他一眼,“一点也不关心周围的状况,不专业啊老哥。”
杨应紫回道:“我刚刚出去一次,听说,陛下召见了尧山县的父母官。”
冯宽愣了一下,“是那位叫范进的么?他不是已经……”
杨应紫瞪了他一眼,“范大人以身殉国,实乃大丈夫也!你小子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冯宽赶紧捂住嘴,吕阳阳压低声音,忍不住说了一句:
“按照方才王爷说的,附近县镇乡里无一幸免。这尧山县城……为何偏偏能安然无恙呢?”
“喜阳阳,你莫非就只听了前半句?”
学杨应紫,冯宽也瞪了他一眼,“尧山县城三面靠山,易守难攻,加上范大人忠勇无敌,军民齐心……想想就让人肃然起敬!”
“王总管距离咱们不远,你们两个……想死吗?”杨应紫拨了拨炭火,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一个激灵,吕阳阳问:
“哎哎哎,那个……冯大哥,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那什么……喜羊羊,到底被灰太狼抓走没?”
“咳咳……”
冯宽也赶紧改口转移话题,“我想想啊,好像是抓走了,不过又逃出来了。
很快又被抓走了,这次还有懒羊羊,马上又被救了出来,美羊羊都激动哭了。
但是没用,灰太狼被红太狼拍了一平底锅,顶着黑眼圈又过来了……”
“闭嘴!”
杨应紫没好气道,“再叽叽咕咕说一堆重复了八百遍的老故事,信不信我这一火盆,真往你脸上拍!”
吕阳阳挠了挠后背,起身笑道:
“好像这会,又开始热了,我出去透会气哈。”
一边走,吕阳阳还一边叹道:
“我这只可怜的小羊啊,居然跟两只太狼共处一室这么久……”
望着杨应紫一副即将暴走的样子,冯宽赶紧挪开眼睛,盯着火星直冒的炭火盆,内心里面,将吕阳阳骂了八百遍。
安静了好一阵,渐渐感觉到冷了,冯宽将孙思邈送给自己的药酒从腰间取下来,轻轻抿一口,身子顿时热乎起来。
“郡主,你要不要……也来一口?孙大夫送的药酒,效果不错。”冯宽拿只碗过来,倒出一点放在她面前。
杨应紫也不扭捏,拿碗便喝,眼睛一亮。
“酒壶给我。”
“呃……郡主啊,阿邈说了,轻抿一口就能管很久的,回去的路好像还挺远……”
“小气鬼!谁说要你东西了?”
冯宽苦着脸,缓缓从腰间取下,极不情愿地递了过去。
杨应紫一把扯过来,原本坐着的冯宽被带得从木凳上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应紫掂量一会,打开塞子闻了半天才还给他,忽又冷不丁地问:
“姓冯的,你之前,是不是跟很多姑娘都喝过酒?”
“啥?”
冯宽拍了拍屁股重新坐下,握着酒壶晃了晃,发觉并没少之后,才安心地重新挂回腰间。
“比如……赵丑儿?”
杨应紫脸颊微红,“你是不是跟她,也喝过酒?”
“怎么可能?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喝酒呢?”
“你的意思是,我很老了?”
不仅脸颊,杨应紫身上也感觉到热,起身将外袍脱去,挂在一旁的吊绳上。
透过昏黄的火光,冯宽看了眼她那修长曼妙的背影,轻咳一声,低头拨弄炭火。
“我可没说这话,郡主你……最多……也就是成熟一些而已。”
“嗯?”杨应紫横眉转过身来。
“呃,不是不是……我是说啊,我们还跟小孩子一样,只有郡主你呀,你才像个大人。懂道理,有见识,稳重,果决!”
望着他那假装认真的脸,杨应紫淡淡一笑,直接往旁边的干草铺上躺了下去:
“我睡上半夜,你睡下半夜。”
“哦……”
夜渐渐深了,尧山县城门早已关闭,城楼上还窝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军士。
“刘大人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就是,说是距离这里五里多的路,天还没黑就骑马出去了,莫非,圣上在跟他一起喝酒不成?”
“嗨,我怎么觉得,圣上还不一定会见他呢!虽说这回立了功,可基本都是人家范大人的功劳。”
“唉,范大人确实可惜了,抵抗住辽军,却抵抗不住天命啊。老天爷要你死,想活也活不了。最后吧,还没个子嗣,这份功劳……算是白挣了。”
“也不算白挣吧,咱尧山县百姓都感激他。听说,马上要准备为他修祠堂呢。”
“也是。隔壁几个县的我都听说了,男的被砍了头挂在梁上,女的被掳走去了他乡……老的少的,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扔到井里……”
“行了行了,别说了,大晚上的,听着怪渗人……哎,快看!好像有辆马车,前面还挂着灯笼呢,应该就是刘大人。”
“不对吧……刘大人不是骑着马出去的么,怎么这时候,坐车回来了?”
“你懂个屁!这叫排面懂吗?肯定是受了封赏啊,走走走,别啰嗦了,快下去把城门开了,早点回去搂着婆娘睡觉。”
两人费力放下吊桥,从城楼上急急忙忙下来打开城门,见马车忽停在对岸不动,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不对劲。
“刘大人,刘大人??”
两人一起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刘大人不会是喝多了,在车里睡着了吧?”
“哎,说不定真是,走,过去看看。”
两人提着灯笼,一前一后过了吊桥,走近马车一看,发现竟没有赶车人。
紧接着,一股腥臭味儿夹在风中扑面而来,扯开布帘,两人被眼前的一幕瞬间吓瘫在地:
只见车厢里平整的铺了厚厚的一层雪,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来个血淋淋的人头,在周围十几具烛火的映照之下,显现得清清楚楚,恐怖如无间地狱。
“杀人啦,救命啊!
“快来人啊,杀人啦……”
……
杨应紫睡了一会醒来,微微侧过头,见冯宽还坐在火盆旁边,眼皮子跟随着细细的呼吸声一同闭合。
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让她一时犹豫,到底要不要喊他去睡。
就在这时,吕阳阳一把扯开帐门,朝里喊道:
“别睡了,快去总管大人营帐集合!”
两人同时起身,异口同声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
“我哪儿知道啊?”
吕阳阳不合时宜地坏笑一声,“快走吧两位太狼,我先去了啊!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红太狼,灰太狼……”
营帐内两人傻了一会,冯宽率先追出去,“喜阳阳,你他娘的自己想死,别拉着哥哥我好吗!”
赵芳、王继恩两人面沉如水,等冯宽十五人到齐之后,王继恩面无表情地说:
“从这个时候开始,你们都不要睡了。通通给我守护在陛下暖帐外面,天一亮,即刻出发离开这里!”
说完,王继恩从众人眼皮子底下直接消失了……
赵芳接着说:“就在刚才,尧山县城门外,出现了一辆马车。
车内整齐摆放了十三个人头,已经确认过,刚好就是刘县丞,以及护送他回去的那十二个军士。”
“辽人……就在附近??”金诚喃喃道。
冯宽蓦地一个激灵,整个人从刚才的嬉闹中跳转出来,听着外面怒号的寒风,他忽然有种无比魔幻的感觉。
“王爷,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吓唬我们?”
“雕虫小技罢了,这么做,正好说明他们实力不够,对我们忌惮非常。”
杨应紫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我们只要自己不乱阵脚,他们没有可乘之机。”
吕阳阳往前一步,“王爷,敌在暗我在明。我想带几个兄弟,到附近查看一下,不然一直被动,他们可能会更加猖狂!”
“不急。”
赵芳笑了笑,“还是按总管大人说的做吧,被动一些无妨。
就怕咱们一时冲动,会被人家各个击破。外面风大,大家先抗到天亮再说。”
“是!”
“嘘~都小声点,别吵到陛下。”
尧山并不高,山顶有座隆圣寺。
大殿中,五十名洞神军士,整整齐齐排了几列,与最前方的耶律休、耶律盛一起,朝新换上去的不动尊菩萨佛像一齐行礼。
“不动明王,尊者无量。圣光普照,北境大辽。”
张仲坚在殿外等了好一会,等士兵纷纷出殿散去,这才进到殿内,面色凝重道:
“那边看到马车,直接一把火烧了。等了一个时辰,并未有任何行动。
另外……我想让那两个洞玄后境的武人故伎重施,可他们,到现在也没回来,怕是被发现了。”
“我就说你们这离兵之计不管用吧!”
耶律盛登时恼火道,“这下好了,打草惊蛇不说,就只杀了他们几个普通军士,咱们反而先折了两名高手。
早早听我的,等到半夜直接奔杀过去,说不定那宋国皇帝,这会都已经被咱们给捉住了。”
耶律休冷哼一声,一脸不屑道:
“我现在总算明白,咱们的南院大王,为何差点将燕云全部又送回去了。断而无谋,谋则无力,有其父必有其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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