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回家吃屎去吧，别浪费老子时间！”

藏天不耐烦地瞥了老人一眼，跳下高台环视周围，“一会天都要黑了，你们一起上吧。”

老人忽然激愤不已，拖着笤帚，像一个悲壮的战士一样，朝着藏天小碎步跑去。

在距离他七尺距离的地方，老人艰难地举起了笤帚。

“老夫……打……打不死你这个臭小子！”

老人怒骂一声，眼看笤帚就要劈头盖脸的砸在藏天脑袋上，最后一道剑光闪过，将笤帚从中斩断，老人拿着半截竹棍杵在地上，一时猛咳不止。

藏天两指夹着从远端飞来的剑，扭头看过去，似笑非笑道：

“又来了条新鲜臭虫。”

“藏天魔君，且慢！还有我！吕家人还没有死绝！！”

说话间，一个半大孩子从天街各楼宇间飞身跳跃过来，最后稳稳落在藏天和老人中间。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吕坚送出通天塔的冯小乙！

“我叫吕小乙，我还没死呢！你号称圣君，做事不能没有规矩吧？”

“吕小乙？”

藏天淡淡一笑，把剑递还给他，“好好活着不好吗？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姓吕？”

“小兄弟！”

老人提起竹棍，从身后敲了敲冯小乙脑袋，“这臭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你……你掺和进来做什么！多死你一个，不过多一泡粪土而已！”

冯小乙接过剑，朝藏天拱了拱手，回头冲老人笑道：

“这剑，是天宫大神官，吕坚大人的本命剑。他把如此重要的东西都给了我，不是让我苟且偷生的。”

说完，冯小乙又过去抱起依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断臂少年，招呼剑灵宗弟子道：

“你们，快扶他下去救治吧。”

然而……无一人回应，所有人或低头不语，或扭头看向他处。

这时，老人拄着竹棍过来，惨然笑道：

“小兄弟，麻烦……麻烦你把他放到我背上，我……带他去找大夫。”

冯小乙两眼通红，点点头，扯下自己衣袍，权当衣带将那少年捆绑在老人佝偻又坚实的后背上。

目送二人渐渐远去后，冯小乙抹了抹眼泪，回头看向藏天：

“子虚公子，醒醒，你快醒醒吧！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藏天愣了一下，随后大笑不止。

“子虚公子，我知道，你肯定是走火入魔了。

之前在通天塔的时候，你明明……还是一个大好人的。”

说着说着，冯小乙不禁又哭红了双眼，“都怪我，不该告诉你，塔里面有那些灵石的。这样……你后来肯定就不会修行出问题。”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啊！”

藏天伸手拍了拍他脑袋，“小娃娃你呀，一直躲那塔里，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清楚，真是可笑！

出来这么久，你随便在路上找个人打听打听，也不至于说出这种幼稚至极的话来，可笑，可笑至极啊！”

“还说你不是子虚公子？刚才这话……就是子虚公子说话的风格！”冯小乙一脸倔强。

“呃……嘶～”

藏天又愣一下，大笑三声后，深呼吸，挺直腰杆，俯视着他，不咸不淡地说道：

“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姓吕？”

“我以前姓冯，现在姓吕，我叫吕～小～乙！”

盯着藏天的眼眸看了半天，冯小乙愤怒又绝望地大声回道：

“来啊，杀了我啊！吕家人不死绝，你这个所谓的圣君大人，说话岂不是跟放屁一样！！”

轻哼一声，藏天从袖中摸出那根烧火棍来，回头瞥了眼白离：

“这位大哥，我总算不负所言啦。这小子，便能值一个钱，收下吧。”

说罢，藏天举起棍子，朝着冯小乙胸口，不紧不慢地刺了过去。冯小乙闭上眼，仰头挺胸，将自己的胸口往前送了一分。

“小兄弟，你是大英雄！”背着少年走出不远的老人，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声音嘶哑地呼喊道。

剑灵宗弟子、围观群众都面露不忍地别过身去，台上的白离用手覆盖住自己的双眼。

甚至一直静静地待在凌霄台中央晒太阳的白狐，这时也微不可察地抬了抬头。

“我回来啦！”

就当棍子距离冯小乙胸口不过两寸距离时，一声洪亮悠远的声音，从天空、地下，从四面八方传来。

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藏天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在阳光下反射出渗人白光的烧火棍，生生地停在了那个位置。

风静止了，人静止了，时间似乎也静止了一样！！

冯小乙同样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过第一时间，他还以为是自己死亡的那一刻，从天国或者地府传来的梦幻之声。

白狐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打破了短暂又长久的沉寂。

紧接着是白离，毕竟，他是除了冯小乙外，距离藏天最近的那个人。

“我回来了……”

“回哪里去？”

“我，又是谁？”

白离艰难放下遮挡视线的手，站在高台边缘，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下方的那个伟岸又可怕的身躯，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半炷香、一炷香时间过去，渐渐地，又开始起风了。

一刻、半个时辰过去，台下围观众人也已先后转身过去，努力抬起头来，渐渐将目光，重新汇聚到前方那个天煞恶魔的身上。

最后是冯小乙。

在清晰地感受到周遭重新恢复的生机之后，他试探着重新睁开眼。

身前二寸的地方，那根黑色铁棍依旧散发着渗人的幽光，只不过，手持铁棍的主人——藏天，却好似变成了一尊雕像！

藏天保持这样的一个固定的姿势、相同的表情，已经足足有半个时辰！！

白离连续几次揉了揉眼眶，试图给自己找到一些合理的解释。

可他忽然发现，台下群众的目光，有不少已经从一动不动的藏天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这边。

正犹豫间，冯小乙将胸口往前又挪了一寸，神色坚毅地朝上说道：

“这位大哥，他好像……睡着了。麻烦您叫叫他，我吕小乙，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圣君？”

“圣君大人？？”

白离摸了摸额头冰冷的汗水，鼓起勇气唤了两声，不见回应后，他心内咯噔一下。

沉默了半天，忽然想到什么，白离一脸歉意地转过头去，恭恭敬敬地看向那只依旧优雅美丽的白狐：

“这……这位上仙，圣君大人他……麻烦您……”

白狐仿佛真能听得懂话一样，优雅地走到高台边缘，看了藏天一会。最后在众人一阵心惊肉跳的下意识反应当中，凌空一跃而下，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藏天头顶。

“完了完了，圣君要发狂了！”

“快跑，大家快跑啊！！”

人群当中，不知是嘟哝了一句，所有人像躲避死神瘟疫一样疯狂退散开。

转瞬之间，天街凌霄台附近，除了白离、冯小乙，彻底没了人影。

有那么一瞬间，白离也很想逃走，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其他的事他不清楚，可藏天之前心心念叨的要让他欠“一个钱”的事，他刻骨铭心！

冯小乙也很想逃走，可他同样也忍住了。

毕竟，若是这样走了，一开始的时候，他又何必选择回来呢！

看到白小萌在藏天脑袋上转了一圈，随后……又跟个没事人一样，打了个哈欠，缩成一团睡了过去。冯小乙渐渐清醒、冷静下来。

“喂，你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要杀我吗？”

冯小乙往后退了退，捡起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上的剑，围着藏天走了一圈。

见他不回应，冯小乙犹豫一下，横剑在他胳膊上拍了三下。

这一拍不要紧，直把仍有些恍惚的白离吓得个半死，同时也彻底惊醒了他。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不许对圣君大人无礼！”

跳下身来，白离一把拔开剑身，义正辞严地吼了冯小乙一句，挡在藏天身前。

重新回到藏天身前，忽然发现藏天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冯小乙深吸一口气，将剑放回剑鞘，耸了耸肩道：

“这位大哥，你这么做，就不怕他一会醒来，会恼羞成怒，先把你给宰了？”

白离身一颤，赶紧往外走几步，冲着藏天地雕像躬身赔礼，随后脸色阴晴不定地回应说：

“我不叫这位大哥，我叫白离。你你你……别打扰圣君休息。一边呆着去，等圣君醒来，你再过来乖乖受死。”

冯小乙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行，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着他醒来！”

说罢，趁白离不注意，冯小乙捏拳朝着藏天下身猛砸过去。

“咔”地一声脆响，冯小乙脸色微变，颤巍巍地收回有些变形的拳头，忍着痛，头也不回地说：

“我……我肚子有点饿，先去附近找点吃的，放心，我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很快就回来！”

“哦。”

白离呆呆地站在原地，见冯小乙快要消失在视线当中，忍不住追喊一句：

“那啥……吕小乙少侠，给我也带一份。就当……我先欠你的。”

“好说！”

听到对方爽快的回应后，白离莫名地觉得舒爽了许多。

回到藏天雕像身前，他恭恭敬敬地行完大礼，随后靠着后面的高台坐下。

眼望着已经变得暗沉的天空当中，出现的绚烂晚霞，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首优美的笛曲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美则美矣，可毕竟，夜晚就要来了啊！”

一直等到天色即将完全黑下来，白离看着冯小乙背着七八个大包小包，从凌霄阁方向回来，一时欣慰又怜惜。

“一会咱们煮火锅，白离大哥，你也来搭把手，把这个炉子生起来，烧开水就行。”

冯小乙放下包裹，出去又找来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还提了两大桶水，抱来两大摞柴禾。

不一会，藏天的雕像前，一架不大不小的锅炉子便架了起来。

很快，各色香味便从中散发出来。

“你小子……伤了手还能有这手艺，不错不错！”

白离一手拿酒壶，一手伸筷子，笑眯眯地看着坐在一边的冯小乙。

“我这手艺，都是他教的！”

冯小乙朝藏天努了努嘴，发现那白狐竟爬下来，停在了那根棍子上，便另找了只碗，加了肉菜进去递给它。

白狐嗅了嗅，似乎不为所动。

“没有味道么？”

冯小乙苦笑一声，又把自己那只拌了酱料的肉碗递过去，白狐很快便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