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歆其实并没有和男生长期相处的经历，平时和男生约会三次之后，她就要判断这个人值不值得交往。如果不值得交往，她会果断拒绝第四次约会，不会让对方再浪费时间和金钱。

当然，有些男生她只要出去吃过一次饭就不想见第二次了。

苏歆对于约会的重点在于自己穿什么。她其实是一个很喜欢打扮的女孩，但是并不是为了某个具体的男人打扮。

所以，出去约会穿什么衣服和苏歆最近玩得好的朋友有关，和约会对象无关。

但是和董前约会不太一样，苏歆开始费尽心思地去考虑迎合对方的审美。她邀请熟悉直男审美的妙妙和她一起逛街，并且为她挑选化妆品和衣服。

她看过董前的朋友圈，可以推敲出来他感兴趣的女性对象都是那种非常主流、非常“三次元”的女性装扮。她又买了韩轻烟的全套书籍来看，里面提到约会时候的着装风格叫“好嫁风”，有一种唇色叫“斩男色”。

她合上书惊道：“现在的小姑娘还这么多花样！”

“你以为啊！”妙妙笑着说。

妙妙最近认识了一个健身教练，对方有一副好皮囊，单亲家庭，外地人。妙妙和他在一起十分快活，和苏歆一起玩的机会就少了。

苏歆正在全力备战即将到来的约会，拿出当年考试的劲头刻苦研读恋爱专家韩轻烟的五本专著，心里暗暗吃惊。她想起那天参加读者会的女粉丝不少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个个脸蛋都光洁饱满，居然还如此刻苦研究如何谈恋爱，那她这种年过三十岁的女人面对的竞争岂不是更激烈？

“拜拜！”妙妙陪苏歆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裙子之后，摆摆手就离开了商场。

苏歆的购物欲还没有得到满足，她觉得这条裙子董前会喜欢，那条裙子董前也会喜欢。

“记得选成套的内衣哦！要黑色的！”妙妙发来信息说。

乔伊认为苏歆大可不必为了一个男的这样折腾，她几乎改变了原先的妆容和着装风格，这在乔伊眼里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董前是三天之后来的，苏歆开车去接他。他对苏歆这一身倒是觉得焕然一新：“哟，真漂亮！”

他穿着麻料的白色衬衫，外面穿着一件直条纹的西装外套，提着他的公文包，说借苏歆的车去法院办点事。

一听他过来要办事，苏歆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她还以为他是专门过来看她的。

董前伸出手搂着苏歆的肩膀，说：“当然是过来看你的。”

苏歆觉得他这种解释有点敷衍，是不是专门过来看她的难道她心里没点数吗？但是她还是开车带他去了法院。

一个姓陈的法官出来，两个人在车前称兄道弟，法官还特意多看了苏歆两眼，而董前并未多加介绍。

苏歆的不悦开始扩大。

她在车里等他们办完事出来之后，董前就问她今晚去哪里住，要不要去她家里住。苏歆被他这种办完事就想着去女方家留宿的姿态激怒了，语带讥讽地说：“不如我先请你吃个饭，然后再考虑去哪里住的问题？”

董前笑着说：“好。”

两个人去了西餐厅，苏歆要尽地主之谊，点了两人份的西餐。吃完之后，董前拍照发朋友圈，并且注明自己是在绿城。苏歆伸手问他要手机看，看看他是不是设置了分组可见，拿过手机一看，发现居然是公开的。

董前笑嘻嘻地说：“你请我吃什么我都开心，白馒头也可以。”

苏歆没接触过这类男生，她以前接触的男生是“答应吃你的东西，你就应该很高兴”。

可能是吃饱饭了，董前显得特别开心，他笑眯眯地闻了闻苏歆身上的香水味，神秘兮兮地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苏歆好奇地说。

“等晚上你洗好澡，我就拿出来。”他笑着说。

苏歆对于这种时刻想着身体接触的行为颇为反感，她说：“我妈妈今天来我家了，我晚上得回去。”

董前面色一沉：“你怎么不早说？”

“明天一早我来接你，然后陪你去玩吧。”苏歆说。

董前拿出手机：“我也想着我明天有点事需要我赶回去一趟，不如我等下买赶回去的高铁票好了。”

苏歆心里的不悦扩大，脸上却不动声色。她在桌下用力拧住了精心挑选的裙子：“那我送你一程。”

没有礼物也没有任何交谈，苏歆把董前送回车站，一路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可能是因为之前看了韩轻烟的书，苏歆这次没有直接骂人，她冷淡而客套地将董前送进了车站。董前临进去前忍不住了，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有点后悔过来。”

“不用后悔，你不是去法院办了事情嘛。”苏歆说。

“我只是去他那里拿份材料而已，这种跑腿的事情我助理也可以做！我一个大律师，亲自做跑腿的事情，你说我是图什么？”董前压着火说，等着苏歆低头求他别走。

“拜拜。”结果苏歆说了这么一句。她讨厌他居高临下，一副等着她去跪舔的样子，即使现在知道他是为她而来也高兴不起来了。

董前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苏歆：“你简直就不是女人。”

“我觉得你也不是男人，”苏歆笑着说，她的刻薄嘴怕压不住了，“先生，我还请你吃了一顿呢，你来绿城有车有吃的伺候，麻烦不要这么委屈好吗？”

董前头也不回地进了车站，苏歆直接戴上墨镜往回走。

中国男人，网上无论对于中国男人的评价有多么恶劣，没有亲眼见，苏歆是不会相信的。

她怒气冲冲地去找乔伊吐槽，乔伊刚好写完手上的稿子，给她做了金枪鱼吐司，榨了果汁之后听她吐槽。

“现在有些男人出去约会，他们的妈妈都会告诫他们，约会的时候争取AA，不要想着给女人花钱太多。你看，想要和谐的恋爱关系，真是难上加难。”乔伊摊手。

“我非常讨厌他这种一见面就想着要亲密接触的习惯。”苏歆灌了一大口果汁，这么说。

“我喜欢哎，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我倒是不追求婚姻，但是我想要亲密关系。”

“那我把他介绍给你好了。”苏歆没好气地说。

“我不喜欢他那个长相，显凶，看了不舒服。”乔伊嫌弃。

“你是纸上谈兵，不以婚姻为目标的恋爱一点意义都没有。”苏歆说。

乔伊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不是说给你带来礼物了吗，是什么？”

“根本没拿出来。”苏歆垂头丧气地说，她其实对那份礼物隐隐约约还有点期待。

“他这种方式就是所谓的成年男女的交往方式。成年男女就是先满足身体需要，再去想情感需求，你不接受是你的事情，自然有女人肯接受。”乔伊声明这可不是为董前开脱，“但是他这种和人打交道的方式未免也太蠢了，这个人是不是之前没有和女人交往的经验？”

“天啊，就他那个样子，怎么可能没有和女人交往过？”

“我是说，和女人正常的那种交往。他要不是富二代，是靠自己白手起家起来的话，多多少少年少时候都受过女性冷落的经历。年轻的女孩子选男人第一看经济条件，可不是看什么感情，长得帅没用，更何况他嘴巴这么臭，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说到这里，苏歆的手机响了，董前发信息过来，说：“我今天真的非常失望！”

“我也很失望呢。”苏歆回了一句。

“我是专程去看你的。”

“那为什么第一时间要去办事？你不是为了办事顺便来看我吗？”

“我怕我这么说，你就得意忘形，以为我为了你跑那么远。”董前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信息来：“但是我觉得这样说也没意思，我的确是为了你去的，去法院拿材料这种事用不着我亲自去。”

“哦。”苏歆回复说。

“我很不高兴，但是我还是得坦白，我是专门去看你的。”

苏歆拿着手机，脸上突然显出笑容来，身子缩进了椅子深处，显出扭捏的样子来。

“谢谢你这么说，我有点高兴。”她回复说。

董前沉默了很久，然后回复了一句：“你呀，能不能稍微像个女人一点？”

苏歆问他：“到底怎样才算是像女人一点？”

董前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你不是写小说的吗，自己去看小说里怎么写的！”

可是我写的是悬疑小说啊。苏歆还来不及说这一句，董前就说先忙了，不聊了。

乔伊看苏歆魂不守舍，建议出去逛逛。她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化妆、选衣服，然后花枝招展地下楼。在地铁口，并排走的两个人被一个中年男人撞开。那男人穿着油腻的化纤衣服，皱着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然后抬头往前走去，好像两个女孩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一样，更别说道歉了。

上了地铁，身边有几个男人滔滔不绝大声地说话：“我们单位的副局长是个女的，在单位雷厉风行，回家又能怎样？乖乖听老公的！老公最大！”

旁边的男人津津有味地听着，似乎在想象这位女局长回家乖乖听话的样子，那一瞬间觉得女局长听的不单是自己老公的话，而是在场所有男人的话，脸上显现出十分痛快的表情。

“女人，就是要在家听老公的话！没有家庭，事业再厉害也没有用！”领头的男人大声说。

苏歆听不下去，拉着乔伊到另外一个车厢，路过他们的时候，故意用他们能听到音量说：“唉，男人在事业上再怎么不行，在家里耍威风就够了。”

这句话激怒了在场的几个油腻中年男，为首那个脸色很难看，恶狠狠地盯着苏歆，仿佛要扑上来打人的样子。苏歆捂着胸口拉着乔伊快步走：“好可怕哦，有人在家耍威风不够，还耍到了地铁上来，仿佛全天下女人都是他老婆一般。”

“仿佛表现得越讨厌女人，他们就越强大。”乔伊帮腔着说。两个女孩走远了，那几个男的也不好追上来，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已经被丢在了那节车厢里。

苏歆因为董前的事情怅然若失，怼了那几个人之后觉得无聊，便开始玩自己的手机。乔伊安慰她说：“剩女其实是男权社会发出的一种错误的信号。事实上并不是女性迫切需要老公，而是男人迫切需要老婆。能顺从男人意愿结婚的女人数量还远远达不到男人的需求，所以他们希望更多的女人迫切走入婚姻。”

“问题是现在的确有很多女性被剩下啊。”苏歆叹气。

“如果很多女性被剩下，她们迫切地需要合适的男人结婚，你猜她们会发出什么声音？”乔伊问她。

苏歆想了想，说：“会骂男人们没眼光，骂男人不中用。”

“对啊，她们会骂男人不中用，但是绝对不会觉得自己是被剩下的。反过来逻辑也一样，骂女人没眼光、要求高被剩下的，肯定就是那种迫切需要合适的女人结婚的男人。”乔伊说。

苏歆想了想，又想起韩轻烟的话。她知道乔伊非常讨厌韩轻烟，所以试探性地说：“但是现在有数据表明，越是优秀的男人竞争性越大。如果从一个总数来看，男性的确比女性更需要老婆，但是男性群体容易出现两极分化，女性的话就比较平均，所以不能从总人数来判断婚恋市场到底是男性更匮乏还是女性更匮乏。”

乔伊没料到苏歆会说出这么一番理论来，没接话，露出思考的眼神，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苏歆吞了口口水，继续说：“比如在小城镇，也许未婚男性和未婚女性比例是七比一，但是在大城市，也许未婚女性和未婚男性比例是三比二，那么城市里多出来的那部分未婚的女性，基本是不会考虑去乡下找对象的，而乡下的姑娘如果去城里，倒是有可能因为她们年轻、顺从、要求不多，可以嫁给城里的男性。”

“说实话我很怕这类女性。我跟你说，我之前暗恋的一个男人，就是因为遇见了这样的女性，我就败走麦城。”

“哪个？”

地铁上的人不多，因为不是上班高峰期。她们漫无目的地坐着，坐到靠近商业区的那一站就下了地铁，慢悠悠地往前走。苏歆一直兴致不高，起初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后来她渐渐发现乔伊兴致也不高。她甚至从乔伊的脸上发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感。

“乔伊，你是不是失恋了。”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事情的蛛丝马迹，“那个麦克吗？”

“唉，”乔伊叹了口气，“我本来打算和麦克确定关系之后，再和你说的。谁知道还是吹了。”

北京影视方派来的麦克，被乔伊一眼看中的那个金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因为不是本地人，所以对很多当地的事情并不熟悉，乔伊对他感觉很好，就帮了他不少忙，包括租房、请人工、购物，跑上跑下，那个男人也和乔伊若即若离地交往了一段时间。那段感情，乔伊都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定义为爱情，因为他们有过亲吻，但是没有确定关系。男人比她年长一岁，带点忧郁的文艺气息。

最后乔伊被这样的关系折磨得受不了了，就远离了他，这段感情就不了了之。才过了一个星期，那个男人就带着一个乔伊圈子里的女人，以情侣的身份出现在乔伊的面前。那个女人还是通过乔伊才认识那个男人的。那个女人来自市郊县城，烫着男人们喜欢的大鬈发，看起来不算很漂亮，工作能力也不是很强，家境也不如乔伊好，甚至和那个男人一样，因为是外地人，有些时候还会为在当地缺乏人脉而孤掌难鸣。乔伊无法找到任何一个理由来说明为什么这个男人最后选择了这个女人，而没有选择她。

“你知道吗，那女人对我说过，他们才认识一周就发生关系了，现在他们已经结婚了。我就特别佩服这样的女生，她们总是能得到她们想得到的，而我好像总是感情里的炮灰。我想你用你那套新学会的理论分析分析，为什么这个男人最后选择了那个女人，没有选择我。”

韩轻烟说过，男女之间的价值要持平，这样两人才容易成为情侣，组建家庭，但是衡量男女双方水平的标准不一样。比如男性价值可能更看重经济，而女性的话，可能更看重性格。苏歆好奇地拿起乔伊的手机，看她找出来的那个女人的照片，确实平淡无奇，但是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很容易嫁出去的那种女人。

“某种理论认为，男性也看重安全感，也许你并不能给那个男的安全感。”

“我不知道这种男人为什么需要安全感。”乔伊不耐烦地说，“我觉得男女之间就是荷尔蒙的吸引，也许我对于他来说，少了点荷尔蒙。至于安全感，每一个成年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安全感在哪里，为什么要对方给予？我其实很烦男人所谓的那种安全感，就像我很讨厌那种结婚一定要男人出房出车才能有安全感的女人一样。”

“所以这两种男女应该配成一对，这类凡人不适合你。”苏歆安慰她。

“我才不需要安慰，自从和他分手之后，我另一部作品影视版权就很顺利地卖出去了，我的事业从此走上更高的高峰，这是上天给我的补偿吧。想一想这样也不亏。”乔伊说。

“你已经走出来了。”

“早就走出来了。前段时间我又看到那个男人了，结了婚之后，他好像萎靡了很多，看起来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原先那种文艺的清新的感觉完全没有了，变成了一个灰扑扑的，似乎是被妻子榨取了精力的中年男人。”

于是，这个男人终于变成了一个平庸的男人，在乔伊的记忆里从鲜活的彩色影像，变成了灰色无声的黑白影像。乔伊还在往上走，但是他的人生也许已经能一眼望到头了。从这点来看，两个人的确是不般配的。苏歆心里叹了口气。

出了地铁站，她们在商业中心转了一下，没有找到想买的东西，两个人就去做发型。

洗头的时候，剪头发的发型师非常温柔地过来问她们需要什么样的发型。苏歆说了她想要的发型之后，发型师就去做准备了。乔伊笑着低声说：“有些时候，我觉得他这样的发型师要是和我示好，我也能接受，毕竟赏心悦目。”

苏歆说：“我理解你，这类男人都有一个特点，干净温和，并且对女性很温柔。但是想要结婚的话，这类人没有物质基础，也是很不现实的。”

“你为什么就盯着结婚不放了……大龄女性需要爱情，但是并不是必须需要婚姻。又回到我们当初的问题，发明出‘剩女’这个词的并不是剩女本身，而是需要女性却又做出厌恶女性的样子的直男们。他们需要女性屈服，但是没有这个能力，也不知道怎么沟通，只好攻击说那些不理会他们的女性是‘剩下’的，或者吓唬她们，如果不顺从他们就会‘被剩下’。你对于结婚的焦虑，就是被这些思想同化了。”

苏歆说：“我只是觉得真正的爱情归宿应该是婚姻而已，不想结婚的爱情总是很虚幻的。”

洗完头之后，苏歆接到了董前的电话，他告诉她，他又来绿城了。

苏歆怀疑他根本没有走，而是做出姿态进了车站然后又出来了。她迫不及待地出去，看见他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远远站在桥上等她，穿的还是上车之前的那套衣服，在黑暗中，目光炯炯。

“我想起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他解释着，然后苏歆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很想你。”苏歆大方地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理论，还是朋友言论的影响，她第一次如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不摆架子，不去掩饰自己，也不惧怕对方没有把她的深情珍藏。

董前愣了一下，伸手抱住了她，低声说：“我也没离开，我又从车站里走出来了。”

啊，去它的理论吧，不要去研究这么多理论了，恋爱中有些时候需要直觉，需要更加坦白，需要直面自己的内心。

很多时候，一句“我想你”“我没走”就足够了。

苏歆这么想着，用力地抱紧了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