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波纹忽又消失,三升敲打的速度快了不少,可波纹也只是时起时消,看上去如同夏日慵懒的夜晚、偶尔飘来微风的池塘一样。
“乒”地一声,木鱼锤断裂开,仿佛平静的“池塘”最后进了颗石子,最后**漾一下,很快又变成平整光滑的镜面。
三升直愣愣地看着镜面上倒映出的火光,感觉像是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一样。
杨应紫于心不忍,可禁不住阿大的两次提醒,呼了口气,轻声说道:
“时间……到。”
“冯二哥……抱歉。”三升站起身,脸色有些虚弱,苦着脸朝着冯宽说。
冯宽摇摇头,伸手拉他上来,“三弟,你已经很了不起了。这次不行,咱们还有下次嘛。”
三升欲言又止,很快又点点头。
眼见天台宗也失败,四下一片哀叹,第七位领头人不等杨应紫说话通知,直接上前来,对着他身后的一群人说:
“咱们排第七,兄弟姐妹们,这坑洞也不大,咱们一次下去三人,各自感受感受便上来吧,也不枉来这一趟。”
一番话说完,他队伍中的男男女女们便各自结成小队,按顺序,规规矩矩的下去又上来。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不少人爆笑如雷,倒是让洞内原本显得沉闷甚至冰冷的气氛热烈了不少。
“苦中作乐,人活着就当如此。”
冯宽笑叹道,“要是有酒,我都想过去敬他们一杯!”
“拉倒吧,试都不肯试一下,分明就是缩头乌龟而已!”郭意不咸不淡道。
这时,沈梦溪忽鬼鬼祟祟靠过来,轻轻拍了下冯宽后背,朝旁边那群露出羡慕表情的纨绔们努了努嘴:
“子虚啊,那个,他们也想下去感受感受。
能不能……跟杨姑娘说一声,待会给他们额外加个时间?价钱都好说!”
“这样不好吧……”
“咳咳,一千两,我的时间让给你。”没等冯宽说完,郭意冷不丁插了句。
“真的?成交,给!!”
沈梦溪抽出银票,瞬间就没了影,而郭意似乎一直就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目睹如此神乎其技的冯宽,不禁目瞪口呆。
回过神来,他慌忙别过身去,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自己怀里的“宝贝”。
发现没少之后,冯宽暗松一口气。按了按胸口,转过身来,一脸古怪地围着郭意转了半圈,最后不解道:
“意姐,刚才你还说人家是缩头乌龟不敢尝试,那你这……”
“姐姐是为了陪你。”郭意云淡风轻道。
冯宽撇了撇嘴,“小郭他爹,就这么抠门?”
“不许说我师父坏话!”
郭意瞬间翻脸,“你小子继承了你爹的万贯家业,当然不会理解生活的艰辛。
我们还要在这呆至少大半年,东西又越来越贵,不想想办法,难道以后就喝井水过活?”
“好像……有道理啊。哎不对,你们晋阳宫执武道牛耳,你师父又是大名鼎鼎的晋阳宫大师兄,按道理说……日子应当很滋润才对啊。”
“你一个外人,少在这儿猜测我们的事,郭执事你就忘了?”
冯宽愣了一下,陈志将他拉到一边,提醒道:
“子虚你是不是傻,咱们只是脱离了军部,可还是朝廷官员好吧!
扶云居在京城,不是在神京!”
蓦地一个激灵,冯宽又往旁边挪了两步,缩着脖子将目光重新放到坑底。
这时,杨应紫又发话道:
“时间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下一位,南海天音。”
很快,几个裹着黑袍的人上前来,在坑洞前面有层次地站成三排:
第一排解开袍子,席地架了张古琴。
第二排两人虚空而坐,各持一具琵琶。
最后一排中间一人拿箫,左右两人弄笛,皆笔直而立。
陈阿娇解开斗笠,除去黑袍,露出玲珑体态,朝六人点点头,身影忽然消失在众人眼中,紧接着乐声骤起,赫然便是那首“沧海一声笑”。
紧跟着乐声的,是时而嘈嘈杂杂、时而窸窸窣窣的“雨落声”,以及忽明忽暗如转场银幕一样的光亮。
和之前的纷乱癫狂场面相比,这会更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音乐会。
乐声刚起时,杨应紫看了冯宽一眼,见他一副沉醉于其中的样子,马上又将目光转移到眼前的绚烂景象当中。
中间,冯宽不经意地瞄了杨应紫一眼,见她紧闭双眼沉醉其中,不免有些失落。
“子虚,和你一比,这个好像少了点味道,要不,你再唱几句?”陈志看着冯宽,一脸期待地笑了笑。
“那天在香山,你也听到了?”
“那么大声,只要不聋都听得到好吧!那词儿我记不太清了,怎么唱来着?”
“没心情,不想唱。”冯宽直接拒绝。
陈志也不生气,反倒安慰道:“这两天应该就能收到京城的信,没事的。”
曲终,时间未完,陈阿娇从上飘下,艰难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黑袍和斗笠。
重新穿好戴上之后,她朝着杨应紫略显虚弱地说了声“小女子尽力了”,然后有意无意地朝着冯宽这边看一眼,与那六人退去。
“这几位天仙似的姑娘,真是我见犹怜,可惜,可惜啊!”
“人家姑娘都这么拼命,你们这些大男人,着实有些丢脸!”
“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没见你怎么着啊!”
“不好意思,我也是位姑娘。”
……
接下来上场的就更加千姿百态了,有挥舞锄头直接薅的,有在“镜子”上跳舞的。
有往上抹各种颜色药水的,有用弹弓射、弓箭扎的。有放蚯蚓泥鳅上去的,最后还有脱了裤子,准备在上面屙屎拉尿的,被耶律休一脚踢了出去。
“我干你大爷的,纯粹就是想恶心你大爷是吧?没本事给爷爷赶紧滚蛋!”
云天笑道:“搞不好,童子尿什么的真会有奇效呢!”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仲坚一本正经道:“即便有用,可进了这山洞的,哪还会有什么童子。”
听到这,陈志杵了杵冯宽胳膊,坏笑两声,冯宽摸摸鼻子,只当做没听见。
挥舞下九龙玄金锤,耶律休冲杨应紫笑道:
“郡主姑娘,刚才那人被我赶跑,我们正好就排他后面,要两炷香的时间,不过分吧?”
“开始吧。”杨应紫不咸不淡道。
耶律休大笑两声,蹬地而起,抡起金锤朝着坑底飞身一砸,如晨起佛钟响彻山谷一般,不少人身子微微一震,不约而同的往外退了几步。
山洞刹那间亮如白昼,冯宽当时便注意到,那金锤柄端上同时有三道金光闪出。
第二声响时,冯宽看到是柄端上面的三只龙首发出来的,响第三下时,冯宽看清了是龙首的双眼,那一瞬间,像是沉睡的神龙睁了眼一样。
如此反复抡了九次,发现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后,耶律休再也笑不出来了。
咬牙再次砸了九次,耶律休一阵恍惚,一屁股坐在坑底,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师哥……你来吧。”
耶律休休息一阵,从里面爬出来,将九龙玄金锤递给张仲坚,脸色苍白道。
张仲坚点点头,左手拿过跳进坑中,手握锤柄,将锤立于“镜面”之上,闭眼凝神,瞬间便有五道金光闪出。
“虬髯客!”
冯宽一眼便认出了他,盯着他那空****的右袖看了一会,想起了尧山县外的那个夜晚,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小指指甲上的细小凹点。
“起!”
张仲坚一声低吼,坑底骤然射出璀璨夺目的白色光芒,将张仲坚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不少人感觉到无比刺眼,连忙闭眼背身,不敢直视。
透过指缝,冯宽看到又有七条金龙腾空飞出,环绕坑边遨游,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变成了七条金线,闪闪金光甚至一度遮掩住了耀眼白光,洞中人既惊且静。
“破!”
坑底传来一声凄厉喊叫,深坑上方渐渐出现了一只金色光球,热浪滚滚,像颗小太阳一样,坑洞边立着的一排火把瞬间成了飞灰。
围观众人吓得赶紧向后退。
持续了一小会,光球渐渐变暗,白光从内刺射而出,将漆黑的山洞照耀成了白玉仙境一样,可马上消散不见,一切又归于平常。
云天、耶律休重新燃上火把,慌忙凑过去,只见张仲坚全身**、焦黑如炭……
耶律休急喊道:“师哥,你没事吧?”
良久,张仲坚吐出一口浊气。
“死不了。”
云天脱去自己外袍丢下去,张仲坚举锤接过围了下身,蹲下身抚摸依旧光洁如玉的镜面:
“即便是师父他老人家亲自来,恐怕,也只有一丝机会。”
“你的手……”
忽然注意到他那干瘪如柴的左手,云天颤声道。
“没事,男人嘛,流血好过流泪。”
张仲坚起身跳出来,将玄金锤丢给云天,“还有点时间,你要不要试试?”
云天摇摇头,从柄端传来的热量让他打了个颤,忙又递给耶律休。
“洞神府还是有点本事的嘛!”郭意学着林雪之前的机械样子,鼓了鼓掌,笑道。
“非常期待晋阳宫的表现。”耶律休冷冷回道。
“哎呀,我的时间已经卖出去了,这次,可能就没办法啦。”
“还没到晋阳宫呢!”
杨应紫冷冰冰地插话进来,“下一位,十六芳华,玉人如画,抓紧吧,等下洞门要开了。”
云影出来拱手笑道:“大家放心,我圣教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说完,云影拿出一张画有阴阳鱼的巨型画布,往上一抛,画布落下之后,刚好遮盖住整个坑洞。
随即掏出一只墨笔,云影走到坑洞边上蹲下,开始认真地画起八卦图来。
“兑、艮、离、坎、巽、震。”
云影画完前六卦,时间已经过了一半,没有引出半点动静,不少人又开始指指点点了。
“和尚念经至少还有点效果,这小道士画符,是哗众取宠吗?”
“嘿嘿,你不说我都忘了。别说,现在的道观还挺多的,不过嘛,好像除了骗骗死人的钱,没见有什么真本事的。”
“喂喂喂,不想活了你?咱大宋皇帝陛下就是信道的,有种你去京城说说这话。”
“坤。”云影忽然念了一声。
刹那间,洞内莫名起了一阵大风,除了冯宽手上的火把,其余火光全被吹灭。
“有……有鬼啊~”几个胆小的顿时尖叫连连。
“安静!”
杨应紫急吼一声,却不怎么奏效,从冯宽手上抢过火把,刚走回去,最后的火光马上也灭了。
“乾!”
云影画完最后一笔,大喝一声,洞内忽然狂风大作,鬼哭狼嚎,吓得不少人直接趴倒在地。
冯宽也被吓得不轻,蹲下身去和陈志、沈梦溪两人围成一圈。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熟悉温暖的诵念声,他不禁身一震。
“这不是慧清大师……在灵隐寺药师殿念的那段经文?”
回头一看,只见三升早已盘坐在地,手上拿着一只散发淡黄光亮的佛珠,嘴里正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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