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眼睛一亮,可很快又黯淡下去:
“想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无家无室,了无牵挂,也像你们一样豁达。
如今……两位小兄弟的恩情,周某心领了。你们今晚找我,有什么想问的话,这便问吧,周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宽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儿。”
陈志瞪他一眼,也不扭捏,随即将最近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是因为这个……”
周兴苦笑道,“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或者有那个胆子,也不至于会被我家夫人欺……咳咳……管教成这样。你们找我,恐怕要白费力气了。”
冯宽挠挠头,陈志无所谓地笑道:
“其实刚才,我就知道周大哥肯定不是凶手。我俩才到衙门任职不久,这两天因为这案子,心里闷得慌,刚好有个由头找人喝酒,舒缓一下心情。”
周兴喝下一口茶,脑袋愈发清醒了些,当即吐露真言道:
“也不知道我的判断有没有道理。其实吧,我觉得你们的方向不太对。
这样的连环杀人案,还是专门针对的修武之人,肯定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嫌犯身份应该不会普通。”
“巧的很,一开始我也这么想!”
冯宽厚着脸皮笑道,“可京城这么大,人那么多,谁知道到底有多少组织呢?”
周兴耸肩一笑,“往小了说,那肯定是泥入大海,不得而知。
可要是往大了说,既是修武之人,又是有组织的,也不过那几家而已。”
陈志眼睛一亮,“哪几家?”
“最大的组织……就是军部!不过,怎么也不可能是他们。”
周兴说完,又连忙摇头。
冯宽眼珠子转了转,“莫非,是丐帮?”
陈志皱眉道:“死的人里面,有两个就是丐帮弟子。自己人杀自己人……应该不大可能吧?”
“阿志啊,你还是太年轻!丐帮人这么多,其中派系林立,说不定啊……就是人家自己人干自己人,刚好内斗呢?”
冯宽放下筷子,抓了把酸梅递给周兴,“酒喝多了,吃点这个比较舒服。”
周兴接过,往嘴里放了两颗,“小兄弟刚才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啊……”
安静一会,忽然又想到什么,周兴凑到在他俩中间,低声说道:
“两位小兄弟,你们都是好人,跟你们说个事儿,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啊!”
冯宽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放心吧,周大哥快说快说!”
“京城之大,和前朝洛京时相差无几,可人口之盛、物贸之丰,远非昔日可比。
修习武道之人,除了可以依靠刚才那两个大的组织,现如今,其实还有北边的洞隐门,南边的白莲会。
有时候,连丐帮也要避开锋芒。”
冯宽愣了一下,喝了口茶,心虚地干笑两声,说道:
“周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那什么洞什么门,白莲黑莲之类的,我连听都没听过。”
陈志也跟着皱眉,“其实除了军部、丐帮,还有一些人会依附于那些王侯将军等大人物。不过这什么洞隐门和白莲会,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状元郎懂得不少嘛!”
周兴笑道,“你说的那些人,都是有大本事的。要么修为高绝,要么忠诚顶天。
说来你们可别笑,周某虽然修为不怎么样,可我念过书,好歹也是个秀才,以前还在军中混过都头。嘿嘿,别说,在江湖上,我这样的人还挺吃香的呢!”
带着几分醉意,周兴有些得意地绕着酒桌走了一圈:
“以前啊,秦楼附近归洞隐门管,他们还专门找过我。后来换成白莲会,他们也找过我,只可惜,嘿嘿,都被我拒绝了。”
冯宽会心一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又不理解地问:
“为什么拒绝呢?有个依靠,总比没有要好啊!”
“我这人啊,从军中退下来,**不羁惯了,不喜欢仰人鼻息。”
“周大哥这话,让我想起以前山中听到的一首曲儿。”
冯宽感叹一声,当即吟唱道: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听完冯宽的一番浅唱低吟,陈志连声叫好,周兴眼眶当时就红了。
“小兄弟……周某年轻的时候,真真和你唱的一模一样啊!”
喝了口茶,周兴起身到窗边,背对他二人追忆道:
“小兄弟,人之少年,谁能无梦?哥哥我的家谱,能追溯到东汉三国时期,祖上,也是位有名的人物呢!”
冯宽惊道:“周大哥,莫非……您是周瑜,周公瑾的后人?”
“呃……那倒不是。忠勇不二,仁义无双的关云长,你们可知道?”
“当然知道!”
冯宽激动起身,有模有样地说:
“武圣关公,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使青龙偃月刀,胯千里赤兔马……”
越说越起劲,冯宽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连带摆着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陈、周二人一时惊怪不已。
“小兄弟,你可真是神了!你说的这些,跟我心目中的关云长,简直一模一样!”周兴叹服道。
陈志更是不可思议,“子虚,我怎么感觉……你像是亲眼见过关云长一样?”
“咳咳,哪里哪里,之前在某个黑市上见过一无名氏的书,叫什么《三国演义》,里面就是这么写的。
别说,读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冯宽挠了挠头,连忙转移话题:
“周大哥,您祖上是大名鼎鼎的关公,那怎么……后来改了姓呢?”
“啊??呸呸呸,刚才还没说完呢,我祖便是给关公扛刀的人。”
“原来是……周,周仓啊!”
冯宽干笑一声,偷偷坐回了原位,周兴也觉得尴尬,重新落了座。
忽然安静,陈志斜眼看向冯宽,似乎在责怪他把话引歪了一样。
冯宽也觉得刚才的举动不大礼貌,努力想了想,眼睛一亮:
“我忽然想起来,那书中还写到周将军忠义无双,追随关公一辈子,后来还生擒过曹操大将庞德,也是大大的英雄!”
说罢,冯宽兴而起身,给他俩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水淹七军的故事,直听得周兴一度哽咽。
“精彩,实在是精彩!”
中途传来一个突兀声音,三人同时一愣,朝外看去,刚好秦安、秦如雪两人从外间进来。
“子虚啊,这什么三国演义,你可要好好说明白,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
秦如雪白了秦安一眼,笑道:
“冯大哥,陈公子,过来也不知会一声!做了官,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朋友了?”
陈志脸颊唰地一下便红了。
冯宽多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哪能呢?主要是今天太晚了,估计你们早就歇息了,另外,我们也有公务在身。”
“冯大哥,上次你救了我,还没有当面感谢你呢!”
秦如雪微低下头,说罢就要跪身下去,吓得冯宽赶紧过去扶住。
“别别别……千万别这样!那个……其实吧,都是因为秦姑娘本身福运深厚,算不得我的功劳。
再说了,我也当你是好朋友,朋友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对吧!”
这一扶,让秦如雪手刚好碰到冯宽胳膊,芳心一颤,人差点没站稳。
抬头望他一眼,见他眉目至诚、又一脸慌乱的模样,当即怔在原地。
“子虚啊,雪儿说的没错。我和雪儿想好好感谢你,你要是不忙的话,这会,随我们去北楼小聚如何?”
见势不对,秦安过来圆场,又朝陈志和周兴拱手作揖,“两位抱歉,秦某欲借子虚片刻,可否?”
“子虚,要不……你……跟秦姑娘他们过去吧?这会也差不多了,我和周大哥先回去。”陈志酸道。
此刻,白凤娇在秦如雪房中转了一圈。
来到书桌旁,心内感觉有些烦闷,刚准备坐下,余光瞥到桌后墙上挂着的一幅一尺见方的画作:
画上有一座桥,离桥不远的河岸边有处临江小居,小居里面的高楼上,两个人影若隐若现。
在白凤娇看来,画艺技法不算出奇出新,可令其不解的是,上面并没有留下作者署名的印章。
此外,留白处还题有一首词: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睛。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永熙四年春,于洛京。”
词作字里行间,让白凤娇感觉肆意又拘谨,末了倒是有个不大不小的印章,在这幅有些泛黄的画卷上,清晰地留下了一个字:
冯!
“永熙,分明是前朝的年号!”
尽管并不痴迷书画古玩,可行走江湖多年,白凤娇也算得上见识颇广。
这位单单留了一个字的作者,在她的认知当中,前朝似乎并无此人……
“画卷尚可,词句绝妙,绝非无名之辈!冯……他会是谁呢?又为何,不留全自己的姓名?”
在画作前驻足一会,白凤娇不得其解,便不再去想。
回身坐到书桌旁,发现桌上墨迹未干的一贴书,写着近来风靡京城的中秋词。
一纸行草如涓涓细流,字里行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绵软,她当即笑了笑。
“小弟弟的故事,还真不少啊……”
蓦地身心一震,刹那间,白凤娇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小弟弟……好像就是姓冯!”
神游之际,门外秦安忽道:
“冯子虚来了。”
“嗯,你去吧。让秦大家和冯……冯子虚进来。”
“是。”
慢步走过飞桥时,想起方才陈志临走时那略带杀气的眼神,冯宽不敢再看身前的曼妙身姿,只是低着头盯着她足裙,亦步亦趋地默默跟着。
不得不承认,秦如雪走路的姿势很好看。可就是……实在太慢了些。
这一段并不长的飞桥,让冯宽感觉,仿佛是无尽的云中天梯一般。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秦如雪对他的好感,冯宽还是能感觉得到的。心内提醒自己一声,又默默感叹:
“不小心说这一段,师父他们不会怪我吧?谁叫咱道门,没个像样又应景的顺口溜呢?总不能让我,念一段急急如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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