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身一颤，下一瞬，她赫然发现，自己右臂多了道口子，鲜血马上溢流出来。

忍着痛，小南继续追上去，拉拽住他的衣袖：

“冯公子，马上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冯宽身体微微一震，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没事，我记得回去的路。”

要不是看清楚冯宽这张熟悉无比、却又落寞至极的脸，小南也会觉得，胡小婵刚才的话并没有说错。

眼前的这个人，和她印象当中的冯宽，实在相差太远：

两眼无神，神采全无。仿佛一个是活的，一个是死的一样。

莫名地打了个冷颤，小南愣在了原地，一时间，都忘了右臂还在流血的伤口。

就这样默默望着，等对方完全消失在巷口，天空传来轰隆声响。很快，雨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被雨一淋，小南如梦初醒，连忙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赶紧往前追。

然而到了路口，只见到行色匆匆的路人、朦胧诡异的雨夜灯火。

哪里还有冯宽的影子……

冯宽病了！

刚送大夫出去，一回来，萍儿便听果儿埋怨道：

“他们家也真是……公子过去饭没得吃车没得坐，淋着雨回来还染了风寒。很早我就看出来了，他们明着说是公子的什么大伯，暗地里，还不知道打什么歪主意呢！

还有，公子那个什么斌弟来着，长得胖不说，还傻乎乎的惹人讨厌，等公子醒了我一定要说，以后，再也不去他们家了！”

“公子在里面休息呢，果儿你小声点！司马大人他们家，应该不是这样的。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等公子病好再说。”

萍儿摇头劝道，“唉，公子自己也是，下这么大雨，身上又不是没钱，随便先找个地方躲躲，或者叫个车也好。”

“还是姐姐说得有道理，晚上就辛苦姐姐好生照看公子了，我去帮小夜洗澡。”

“嗯，他应该没什么事，大夫说吃了药，休息个两三天就好了。”

果儿忽笑了笑，“其实吧，公子偶尔生生病也好，最近关于公子，还有不少传闻呢！我姐她们啊，还经常问我要公子的食谱，真把他当活神仙了……”

萍儿也忍不住笑了笑，“刚才那个大夫还说，等公子病好了，他就在自家医馆前挂一块匾：

冯仙人病不自医，吾能医之。”

“咯咯咯……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给大夫诊金了，实在便宜他了。”

陈志一早和岳小明回来，听说冯宽病了，岳小明叹服道：

“冯兄弟真是人才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哎，这雨要是一直这样下，没两天，咱们估计也要病了。”

陈志有些不自在，仔细问了萍儿原由，又去房间看望。

见冯宽只是喉咙嘶哑、略带咳嗽，额头有些发烫，才渐渐放宽了心，让他好好休息，会代他向王守约说明情况。

结果冯宽这一躺，直接躺了整整三天。

病情虽说没有恶化，毕竟也没有丝毫好转。萍儿、果儿终于开始着急了。

消息传开，谭文海、杏儿来了，带来了一位土郎中，摇摇头，很快又走了。

小南带着太医过来，也说只是染了风寒，留下一方温补药，走了。

秦如雪、秦安过来看望。

望着在床边梨花带雨的秦楼花魁，冯宽暗自庆幸，还好陈志白天不在。

颜宁跟着颜直过来，听了颜老先生的玩笑话，屋内不少人都放宽了心。

司马斌和赵丑儿一同过来时，见陈果儿没给司马斌好脸色看，冯宽强忍着不适，数落了她两句。

晚上黄柳过来，带来了孙寡妇珍藏已久的人参，笑着留下一句话：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陈志听了，单独找冯宽说了很久的话。冯宽只是苦笑摇头，让他千万不要乱想。

萍儿记在心里，以为是杨应彩的缘故，借着找大夫的理由，偷偷去找了胡小婵。

又过了两天，萍儿、果儿一度找来了跳大神的神棍、光明寺的和尚、弘道观的道人。还专门搭了雨棚，在院子里诵经念道，点火烧锅……

知道他们是出于一番好心，冯宽躺在**听了两天两夜的诵念声，病没好，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差。

这天早上，终于没了那些嘈杂声音，难得清净，冯宽长舒一口气。

刚睡一会，迷迷糊糊中，听到细细哭声，右手还被人扒拉出被子，被清凉柔软的手捏了一会。

“冯公子的病……很奇怪。如此脉象，应当比正常人还要正常才对，可偏偏又中气不足……”胡小婵收回手，给他重新盖好。

“臭小子，这么久你也不来看我。我一来，你却成了这个样子……”

杨应彩坐在床边，早已哭成了泪人，连带着一旁的萍儿、果儿也哭了起来。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冯宽不敢再装睡，睁眼笑道：

“这是……怎么了？彩儿妹妹来啦！”

见他想起身，萍儿果儿赶紧过去好好扶住，拿软枕垫在他背后。

“公子……你终于能坐起来了！”

“早说了我没事，只要好好休息就……咳咳咳～那啥，你们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万一……真把什么病传染给了你们，那我真是万死不辞了。”

“我才不怕！”

杨应彩直接扑到他怀里，“当初我得了风症你都没走，小小风寒而已，我也要离你近一点！

冯大哥……你不知道，自从在敦厚坊分开之后，月儿，一直都在想你。很想很想你……呜呜呜……”

萍儿拉着果儿，又点了点胡小婵胳膊，三人十分识趣地刚从房间退出来。

忽又看见两位穿着青色道服的女子，皆气质非凡，似乎已在门外站了很久。

“灵儿姑娘？”

一时间，萍儿竟认不出对方是谁。

李清灵点头，当即问道：“萍儿姐，果儿姐，冯二哥，现在怎么样？”

“冯公子的病，应当好了。”

不等她们回答，一旁的沈红绫忽然开口，声音不高不低，不淡不咸：

“灵儿妹妹，我先回去了。”

杨应彩从早上一直呆到了晚上，帮冯宽喂粥喂汤，还帮他擦脸换衣服。

要不是萍儿坚持，甚至连冯宽方便时，她也想在旁边帮忙……

给冯宽仔细检查完他的气息脉相，李清灵注意到杨应彩等人对他的无微关照。

和冯宽说了几句话，觉得自己留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远远看了一会，她心情有些复杂的离开，回了弘道观。

送走杨应彩、胡小婵，见冯宽气色好了很多，萍儿拉着果儿进来，拿着一本册子，对着上面的名单和送礼，好半天才念完。

冯宽苦笑道：“上面的很多人，我听都没听过，赶紧给人家退回去吧！”

“因为这事，我今天还专门请教了郡主。她说这是福寿之礼，大小都是一声祝福，退回去不吉利，也不合礼法。”

萍儿喝了口茶，“如公子所说，上面有很多我都摸不着头脑，我便给郡主也抄了一份，让她回去之后，帮咱们备注一下。

到底哪个是哪家的，以后，也方便给人家回礼过去。”

“还好公子就病这么一回，不然啊，那些东西，咱家的柴房都放不下了。”

果儿笑着插话，“公子，郡主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们……不如早些成亲！到时人多了，我和萍儿姐姐，好歹也能清闲一些。”

“臭丫头，胡说些什么呢？”

冯宽瞪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委屈，马上又宽慰道：

“打理这么一大家子，我也知道你们辛苦。要不，萍儿你找人问问，再要两个清白丫头过来，帮你们分担一些活儿吧？”

“那怎么行？”

果儿连忙摆手，“公子不用了，就这两天稍微有些忙而已。小夜现在越来越懂事了，平日里也没多少活，我和萍儿姐姐，两人完全够了！”

冯宽哭笑不得，“随你们吧，萍儿你看着办，反正钱在你那儿，你们说了算。”

说完，冯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几声哈欠，重新躺下缩进被窝。

“呼……连着几天没睡好觉，明天早上不要叫我。”

果儿手上做着拆包裹的动作，不停地给萍儿使眼色，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一般，见她点了点头，这才欢喜出去。

萍儿帮冯宽掖好被子，吹了灯，很快也出去了。

睡梦中，冯宽行走在京城街上，一会准备从洛水浮桥下去，忽看到三个穿着破烂衣裳的人朝自己走过来：

后面两人拿着木棍，最前面那人，手中托着一样什么东西。

这会正下着大雨，冯宽心下不安，便想着退回到桥上，可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眼看三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忽一阵电闪雷鸣，冯宽当即吓瘫在地。

不是因为雷声，而是因为，看到了从他们的太阳穴中，不断翻涌出来的红白**，以及，那模糊丑陋的面目……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前面那人蹲下身来，冯宽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正是之前，自己被孙赖子偷去的那支钱袋。

“臭王八羔子，爷爷的命你也敢要！”

怪笑一声，孙赖子那张血肉模糊、熏臭无比的脸就要贴上来。

冯宽双手抱头，嘶扯着嗓子哭嚎不停：

“要不是你们逼我，我也不会杀了你们……都是你们，都是你们逼的！”

喊着喊着，冯宽身上忽然又有了力气，当即起身将他推开，往前跑了几步，来到桥底河边。

“没用的东西，都滚回去吧！”

见那三人没追过来，冯宽停下脚步，弓着腰不住地喘着粗气。

突然听到这声音，他愣了一下，抬头一看，只见鹿长老出现在左前方的一个洞口边上，冲自己诡异一笑。

下一瞬，一根竹杖朝自己奔袭过来。

“完了完了……上次侥幸躲过，这一次，可能真的要完了！”

“嘭！”

一声巨响传来，物换景移。

过了好久，冯宽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地上到处是焦黑的大小碎片。往前走了几步，赫然看到半个马头。

电光一闪，冯宽眼睛刺痛，当即紧紧闭上，一会再睁开时，马头，赫然变成了李清姝的残碎模样……

“啊～～”

从梦中惊醒，冯宽脸上变成湿漉漉的一片。怔怔望着窗外，风雨雷电真切如一。

“做恶梦啦？”

身旁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冯宽差点从**滚落下去。

“白……白姑娘？你，你怎么……”

使劲擦了擦半干泪眼，冯宽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姐姐怕你还没被丐帮的人害到，自己却先病死了，所以……便过来看看。”

白凤娇侧躺在床里边，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