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王全淡淡说了一句,站直身子。
然而,就当他将长刀收回来时,赫然发现刀头竟然消失不见……
蓦地后背一凉,王全慌忙后退几步,两眼死死盯着中间的深坑。
好一会,冯宽从坑洞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烧火棍中央的刀头费力取下来,朝王全丢了过去。
随后,冯宽竖起缠着纱布的右手小拇指,冲他轻蔑又恼火地骂了句:
“丢雷老母啊!”
声音响彻整个中央戏院。
围观众人一阵欢腾,沈梦溪掸去伞面上的一层灰,又弯腰脱掉鞋,悠然倒出里面的沙子。
三升、陈志又坐了回去,反倒是郭意,继而起身大骂王全:
“你这不要命的无耻之徒,是不是吃了什么禁药?祝你一会身体爆开、骨肉分离、魂飞魄散!”
罢了,她又朝冯宽喊话:
“冯小子你仔细点,对方现在有中阶实力,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郭意话音刚落,冯宽腾空而起,弯弓搭箭,三箭连发,势如奔雷,直向王全飞去。
回过神来的王全,就地一滚,又以棍击地而起,堪堪躲过前两箭。
可身至半空,最后一箭破空而至,再无躲闪可能,他只得拿棍奋力一挡。
“嘭”地一声,棍碎,箭穿肩而过。
凤羽箭带血而出,势稍减,直朝台外飞去,云影将将赶到,拿手牢牢抓住箭尾,整个人又被带飞出去,直到撞倒两排座位方才停下。
“认输吧。”
冯宽弯弓搭箭,对准半蹲在地、捂住右肩的王全说。
“冯大人好本事!”
王全拿开左手,在自己脸颊上划了两道血印,重新站起身来,大笑三声。
随后又面色一沉,王全冷冷看向冯宽:
“刚才有人说,我是吃了禁药……呵呵,到底是谁吃了禁药!!
冯大人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军部柱石,看来,并不只是走了狗屎运。
死在你手,怎么也比死在我自己手上来得舒服,还有什么招,尽管来吧!!”
说罢,王全一声大喝,震碎身上铠甲,露出其黑亮壮实的上身。
右肩处的血洞刚好成了他身上龙纹的眼睛,阳光照射之下,似迸发出滔天怒火,仿佛这一箭,刚好是唤醒了它一样。
冯宽看了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忙收箭放弓,紧紧抓住立于台上的黑棍。
再睁开眼时,周遭已然成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自己仿佛也融进了这诡异黑夜当中一样。
望着台上赫然生出的黑色巨型球体,座中人完全看不清,也听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一时间议论纷纷。
唯独三升颤声惊呼:
“修罗法门!这……这怎么可能??”
郭意神色一凛,“那黑汉子有高人暗中相助,冯小子怕是……”
陈志急忙起身,跑到鹤长老前面:
“鹤先生,比试有问题,要赶紧叫停!”
“鹤先生,王全功法很有问题!”潘岳赶紧附和。
“那小子就没问题了?”
鹤长老睁开眼,看向台上,似笑非笑:
“从没听说,知行武者能有如此充沛真气的。这两人谁活下来,都是军部的福气,且看着吧。”
说罢,鹤长老又闭上眼,再不言语。
沈红绫几次想起身冲上台去,被胡风琴死死按住了。
“现在,只能靠他自己。”
这时,圆满楼地下三层的地宫当中,一身血红袈裟的非长老端坐于白账内,两手相合,手心上空悬浮着的,赫然便是一颗浑圆黑珠。
美妇人坐在天圣居内绣花,玄秀清从外面进来,皱眉道:
“圣主,那边……有些不对劲。”
美妇人停下针线,望着她笑道:
“还记得那天,非长老忽然受了伤吗?”
玄秀清点点头。
“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宗主毕竟是宗主,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咱们这些凡人呢。”
说完,美妇人自顾自笑了笑,又继续动起针来,“一会,要是那小子还活着,去地下再给他送些汤药过去吧。”
被黑暗笼罩的冯宽,一开始不停地挥舞着烧火棍,却连之前的嗡嗡声都听不到。
接着又大呼小叫半天,也只能感觉到自己张了嘴,同样听不到说话声音,仿佛一切,都被黑暗吮吸干净了一样。
冯宽不甘心,又连续朝着不同方向奋力射了三箭,却如石沉大海一样,没能惊起半点波澜。
渐渐地,他终于感觉累了。
不是身体累,而是长时间的茫然无措,导致他内心深处,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孤独和寂灭感。
丢了弓箭,冯宽踉跄跌坐在地,忽然间,他想起那个世界,外太空的一个画面:
明明暗暗的星空当中,有处极暗之地,黑得让人目眩神往。
冯宽缓缓伸出右手,试着朝那只黑洞靠近,忽地一阵龙吟,他的身体微微震动,隐隐听见一声闷哼,回过神来,一道滔天暗光劈来,他只来得及张开右手一挡。
“砰!!”
一声碎响划破沉寂的夜空,马上又消散无踪,可对冯宽来说,那已经不重要了。
收回右手,冯宽低头,望着从碎布缝隙中发散出来的金光,蓦地精神一振。
那快要填满整个身魂的黑暗,瞬间便被这金光一扫而尽。
可是很快,金光也随之黯淡下来。
深吸一口气,冯宽一把扯掉右手碎布,屏气凝神,端坐掐诀,飞速运转神念术。
很快,他的右手赫然生出一只金色光球,以手为心,缓缓向外扩散而去,最后在距离黑球边缘三尺的位置,生生停住了。
与此同时,地宫中非长老眉头紧锁,额头渐渐生出细汗:
汗水一会凝聚成珠,顺着脸颊从上缓缓滑下,最后汇聚到惨白的胡须上。
稍稍停顿一会,终究还是落下,刚好滴落在手心间的黑色珠子上。
“哧溜”一声,像是铁水浇到了冰块上一般,珠子外壁骤然生出了一道细缝,并开始不断向外延展。
就当细缝要布满整张珠壁时,非长老轻喝一声,急忙收回心神,珠子霎时碎开,只留下一丝诡异黑气,很快又消散无影。
非长老睁开眼,“哇”地一口鲜血吐在雪白围帐上,略略失神后,他很快又惨笑道:
“只剩半炷香时间,可得挺住喽!”
反观王全这边,他浑身颤抖,忍着剧痛,勉力让自己已扭曲变形的腿脚,支撑住忽然变得无比累赘的身体。
低头怔怔望着自己碎裂的双手,一阵闷响后,王全缓缓抬头一看,方才的黑球已然消失无影。
光亮重现,出现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是表情无比平静的冯宽,以及,一支对准他胸口的箭头。
“小哥哥,杀了他!”
“冯公子,你这样虽然帅,但是,最好还是先给他一个痛快吧。”黑袍女侠这时也出了声。
郭意大声笑道:
“冯小子,晚上姐姐请你吃肉!”
沈红绫依旧吊着一颗心,远远地看着冯宽,似乎生怕他松手射出去一样。
这时,王全身后座位上的观众,早已起身跑到了另外两边,只剩云影一人,依旧淡定地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支凤羽箭。
冯宽脑袋有些嗡嗡作响,可并不妨碍,他能看清王全身上散发出来的,从外到内的一种痛苦,以及最后的一丝倔强和不甘。
没法松手,冯宽也不敢放下弓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陈志忽然起身急吼:
“子虚,时间快到了!”
冯宽身一震,与此同时,他看到王全放弃地闭上双眼,双手背在了身后。
冯宽把住箭尾的右手,也开始颤抖。
云影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倒计时:
“十、九、八、七……”
周围许多人不禁紧张又兴奋,不少人按捺不住地也跟着站起身,跟着一起念:
“六……五……四……”
念到“三”时,冯宽忽然放下弓箭,掏出紫色铜符抛向天空。
“二……”
“砰”一声脆响。
羽箭飞天而去,铜符爆碎成渣。
“一。”
“轰隆”一声惊雷。
悬挂在高处的巨大日晷,瞬间成灰。
“去他大爷的八大金刚!”
”去他大爷的时辰已到!!”
“我冯宽没赢,也不认输!!!”
王全应声跪倒在地,朝着冯宽远去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原本浑浊的一小块方格,忽然变得无比的清澈干净。
天安镇行衙旁边的小巷子,最里头,有家燕回酒馆。
酒馆里面破破烂烂,不甚干净,店家是当地人的一位老头,汉话说得不太利索,平日里,也没几个人会过来。
看到熟人林冲带着一个小年轻进来之后,店家面色一喜,过去握着林冲双手乌拉拉说了一通。
林冲也乌噜噜笑着回应半天,这才领着冯宽,踩着竹梯上了二楼露台。
“林大哥……你居然能懂他们说的话!”
坐在用树墩做成的凳子上,冯宽接过林冲递过来的竹筒酒杯,奇道。
林冲笑了笑,“他们说的话,和前朝的官话有点像,我只懂一些简单的。”
说罢,给冯宽倒上茶,“喝酒的时候先喝一口这个,会更有滋味。”
冯宽拿舌头点了一下,一股古怪的苦涩味道迅速传遍全身。
“呸呸呸,什么茶?这也太难喝了吧!”
“哈哈哈,没让你现在喝,等会你就懂了。”
林冲给自己也倒上,将茶杯放在一边,望着不停地吐舌头的冯宽,忽然感觉特别羡慕,忍不住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虽说自己早有过教训,可还是龇牙咧嘴了好半天,才消化掉大半的苦涩,看得冯宽狂笑不止。
“林大哥,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冲苦笑摇头,“苦到极致便是甜嘛,你年纪小,懂个……”
话说一半,林冲轻咳一声,又重重叹了口气,“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懂的太多,反而感觉……更加格格不入了。”
“林大哥,今晚怎么开始多愁善感了?不是说请我喝酒吗,嘿嘿,我都活着回来了,接下来,就看你表现了!”
林冲一愣,忽地大笑不止,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店家在下面扯了扯铃铛,林冲这才起身过去,放下一只竹筐,吊上来好几坛酒。
“嘿嘿,别的不说了,把这些喝完!”
话音未落,陈志闪身而至,放下一只大木箱,“喝酒怎么能少了火锅!子虚,为了你,我也把铜符还给潘大人了,今晚你可得好好露一手才行。”
“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啊,这家伙都被你搬来了!”
“冯二哥,还有我们呢,还有位子没?”
很快,三升、杨应紫一同出现在楼下,朝上喊了一句。
“噗……快来快来,就差你们了,刚好一个烧火,一个切菜!”
冯宽举起铜锅,朝他俩招手笑道。
一回身,忽然看见一只黑影出现在屋顶的烟囱边上,他当即愣住了。
阿大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只会吃。”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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