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喊我什么?”老者洪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悦。
高兴眼珠一转,忙重新唤道:“晚辈高兴见过臧前辈。”
“嗯,这还差不多。”
老者捋着白须,眯起眼睛,问道:“你叫高兴?”
“是,晚辈是高兴。”
“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高兴心道,我师父是谁,说出来别吓到你,算了,我还是不说了。口中道:“我师父名不见经传,您乃是武林大家,令人高山仰止的堂堂流沙门门主,又怎会认得那些小人物。”
臧飞翼板着脸道:“嗯,你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听说是欧阳让你来的?”
“正是。”高兴恭恭敬敬额首。
突然一阵微风袭来,一抬眼,老者已经站在面前,一双圆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白须在这股劲风中几乎飘到高兴的脸上。
毫无防备的高兴心中吓了一跳,正待退后,却还是硬生生压住了自己的脚步,故作坦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二人身量相近,相距不过半尺。
臧飞翼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高兴心中暗想,振鸣叔叔说这流沙性格甚为古怪,看起来,的确是有点奇奇怪怪啊。
口中说道:“ 振鸣叔叔说,太子已命人前来寻你,也许是劝,也许是杀,目的尚且不明,让我赶来给前辈报个信,前辈好早些有个防备。”
臧飞翼的嘴角颤了颤,道:“劝我?杀我?太子?就凭他们?呵呵。”
“还有呢?”
高兴一怔:“……哦,还有,要我来保护您。”
“你?保护我?”
臧飞翼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嘿嘿”一笑,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他,问道:
“小子,你几岁了?”
高兴道:“我……我二十了。”
臧飞翼撇了撇嘴:“哄谁呢?二十?我看十五还不多。”
高兴:“十八。”
臧飞翼:“十七。”
高兴:“……好吧,我承认。”
这年龄还能讨价还价,若再争下去,他就该回炉重造了。
“就你,还保护我?” 臧飞翼一脸的不屑。
高兴不乐意了,说道:“高兴年纪虽不算大,可前辈也不要小看我,欧阳振鸣叔叔能让我来但此重任,必是相信我能做到,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臧飞翼突然一拳向他面门攻来,高兴飞身后退,闪身避过,口中惊呼:
“喂,前辈,不带这样的,怎么我话还没说完您就动手啊!”
“哼!当我这麒麟山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臧飞翼语声沉沉,一招落空,迅即腾身跃起,五指成爪向他头顶抓来,高兴暗运神行功,便在这聚英堂里跟他打起了转转。人家的地盘,自己还是得客气点,无论臧飞翼如何进攻,他都尽量使出神行功腾挪闪避,并不正面迎击。
臧飞翼出手迅猛,带着“呼呼”风声,显然内力甚为浑厚,高兴使神行功,实则是以巧避强。高兴一边躲,一边喊道:
“前辈,前辈,马上都要有人来杀您了,您还有功夫跟我打啊?我又不是太子派来的人,您不如留点精神打坏人啊。”
臧飞翼边出手边沉声道:“我力气用完了,不还有你吗?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
高兴喊道:“可您也不能来耗损我的功力啊,我还得留着点劲儿保护您啊。”
臧飞翼道:“好啊,那我打赢了不就不打了吗?”
高兴屏气凝神,将神行功发挥到了极致,数招下来,臧飞翼居然连高兴的衣服边儿都没摸着,不免恼火。突然他眼珠一转,抬手看向屋顶,高喝一声:“什么人?”
高兴一怔,霍然抬头向上看去,便在此刻,臧飞翼虚晃一招,返身出手去抓高兴的肩膀,高兴一时躲闪得慢了点,被他抓个正着,臧飞翼骤然大笑:
“哈哈,我抓住你了,看你还往哪里逃,哈哈……”
高兴骤然一缩脖子,双手前伸,身子向下一压,向后疾退一步,老者手里顿时一轻,握着的衣衫里霍然不见了高兴的影子,抬眼一看,高兴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正站在五步开外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衣衫,臧飞翼眨了眨眼,突然朗声大笑:“好好好,不错,欧阳派来的小子果然有意思。”
高兴道:“我说臧前辈,您这是使诈啊,这可就有点不厚道了。”
臧飞翼一瞪眼,辩驳道:“这叫兵不厌诈,懂吗?小子,好好看看《孙子兵法》,那上面就是这么写来着,我这‘诈’也诈得光明正大!”
高兴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嘀咕“耍赖,还强词夺理”,嘴里却拍起了马屁:
“前辈果然厉害,不仅内力深厚,还精通兵法,令高兴大开眼界。”
“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臧飞翼捋须大笑,对这顿马屁倒是受用的很。
看他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又笑得脸上的肉都在抖,这人的性格当真古怪得不是一星半点啊,这下高兴开始提防了,指不定这老人家又会突然玩出什么新鲜花样。
这架打完了,臧飞翼面色和缓了许多,将衣衫随手扔给高兴,问道:“说吧,你打算怎么保护我啊?”
高兴将衣服放在一旁椅子上,走上前去,抱拳道:“臧前辈武功高强,自然是不需要晚辈保护,但是,晚辈既然来了,说是保护,实则是相助。太子此番派何人前来,我们并不知道,意欲何为,我们也不知道,只有等他来了,咱们再见招拆招吧。”
臧飞翼道:“你这个小子倒是很有些意思,如何见招拆招?说说你的想法。”
高兴道:“若他来劝您归顺太子,您定然是不愿意的,若您直说不愿,恐怕人家会立时翻脸。”
臧飞翼陡然怒道:“难道我还怕他翻脸不成?”
高兴忙好言道:“前辈莫急,我话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若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又何必非要动武呢,您说呢?”
臧飞翼道:“可我就喜欢动武啊。”
“啊?”高兴怔然。
谁知臧飞翼紧接着又说道:“不动武也行,那你说,该怎么办?”
高兴继续说道:“前辈您可以问他,若您不同意会怎样,他定然会说,那就请您保持中立,也就是两面不帮,既不帮太子,也不帮晨郡王,这样的话,你好我好大家好。”
臧飞翼怒道:“太子猖狂至极,狠毒至极,他派人抓了我大哥东方诀的关门弟子,如今我大哥只能吞声忍气,现在又来算计我,当我臧飞翼好欺负么?”
高兴心中暗自苦笑:这位流沙还真是,这是啥脾气啊,一会儿暴躁得完全毫无章法,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到这时,他也算终于明白,为何师父要他来相助流沙了,因为自己比他有脑子啊。也明白师父为何说他“好武,爱打架”了。
他说道:“前辈,对付太子的人,还是需要动点脑筋的好,不到万不得已,何必动手?依我看,您就同意中立。”
“不行!”臧飞翼跳了起来,“我答应晨郡王的,我说支持他,就绝对不会反悔。”
高兴微微一笑:“前辈,我不是真要您反悔,这太子不就是想让您中立,不帮他弟弟嘛,那您随口答应了便是啊,我看也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反正,您也没跟他签订契约,口说无凭,是不是?就此打法他走,随后您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嘛。”
臧飞翼愣怔片刻,随即喃喃道:“你的意思是,糊弄他们?迷惑他们?”
高兴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前辈高明。闲着也是闲着,耍耍他们也不错啊。”
臧飞翼道:“若他根本不打算跟我谈,直接就动手呢?”
高兴道:“那就打啊,不过,若真打,他会在某个晚上,或者寻个机会,偷偷接近您,所以,您这两天得保持万分的警惕才行。”
臧飞翼眼皮一翻,道:“警惕?那可说不定,我老人家从来不知道‘警惕’两个字怎么写。要不,这么着,你给我守门。”
高兴嘴角抽了抽,“我?给您守门?”
臧飞翼理直气壮地道:“对啊,欧阳不就是让你来助我的吗?你不给我守门,谁给我守门?我那些弟子们晚上也要休息的呀。”
“……我,守门?”
高兴想了想,道:“好,成交,我是既来之则安之,答应我师父和振鸣叔叔的话,我一定信守承诺。敢问前辈,晚上,我在哪里守?”
臧飞翼大拇指向隔壁一挑:“我屋里,多好,还有凳子坐。”
高兴咬了咬牙,道:“得,您躺着,我坐着,您做梦,我盯着,您这条命,我给您护着。”
“哈哈,好,就这么说,这样我睡觉也更踏实了。”
臧飞翼乐呵呵地抬手拍了拍高兴的肩膀,说道:“走吧,到屋里去,你的任务开始了。”
他倒是不客气,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的房间也就是很普通的卧房,前后各有一个窗户,几件最简单不过的家具,收拾得倒甚为整洁。
他自去**和衣而卧,高兴搬了个凳子放在墙边,背靠墙壁盘膝而坐。
臧飞翼抬手一挥,随着一股带着寸劲的疾风,烛火瞬间熄灭。
他问道:“那个,高兴啊,你说的这个人啥时候来呀?“
高兴摇头:“不知道。“
“几个人啊?“
“不知道。“
“你能为我流沙门守门,高不高兴啊?”
“高兴!”黑暗中,高兴撇了撇嘴,心中暗想:高兴不高兴地,我还是叫高兴,有什么区别吗?
“嗯,孺子可教,那就好好给我守着,回头我向欧阳好好表扬你……”臧飞翼话未说完,已是鼾声大作。
睡的还真快。高兴打量着漆黑的屋子,极尽目力,可以清晰看见他和衣而卧的身影,耳畔听着他的鼾声,虽然很吵,但自己也是一路上奔波了这两日,此时这刺耳的鼾声反而像首极具节奏的催眠曲一样,将他的瞌睡虫给催了出来,顿时困乏之意袭来,他靠着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在凤头村的那个小院子中,他正趴在井边看哥哥打水,他爹高良笑嘻嘻地走过来,抱起自己,说道:
“小孩子不要站在井边,万一掉下去可怎么办?爹带你转圈圈好不好?”随即双手捏着他腋下在院中转起了圈,高兴的身子被甩得飞起来,兴奋地“咯咯”笑个没停,突然,江兰握着一根粗木棍从堂屋冲了出来,恶狠狠地骂道:“你还笑,都是因为你我才生不出孩子的,我打死你!”
她一棍就向他当头砸下,高兴瞪大了眼睛惊呼“啊!”一声尖叫,突然,哥哥高原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攥起拳头向江兰脸上重重打了一拳,江兰惊呼倒地……
身子一个激灵,高兴霍然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卧房中,臧飞翼躺在**睡的正酣,而自己正坐在墙边的凳子上,眼前没有父亲,也没有哥哥,更没有凶神恶煞的江岚……又是南柯一梦。
便在此时,屋外一缕细微的动静传入耳畔,高兴的两只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他目光凌然,大眼骤然扫向床榻上酣睡的老者,却发现臧飞翼的脸正对着自己,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散发着夜鹰一般的森然光泽,原来,他也醒了。
高兴轻手轻脚地从凳子上下来,闪身立于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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