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历,玄德六年二月初八,武当山。
飞雪连天,万径无踪,自穹宇而下天地一色。忽然,萧瑟之境中,惊现一串幼狐飞驰而过的足迹,尚未辨别其行踪,便迅即湮没于那素白无极之中。
西神道,巨门峰顶,镜月观。前院中,一老道正于落雪中舞剑。山门轻叩,清空之音于浩渺烟波中沁心回响。而老道,却如入无人之境,醉心游风之剑,充耳不闻。
一套剑法气贯长虹,直至收势,老道才归剑入鞘,行至山门处拉开那扇尘封多年的山门。门前落雪近尺深,一团温热的气息将一只孱弱的小白狐推入老道眼际。
“唉……”老道长叹一声,弯腰将小白狐收入怀中,轻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看来,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也罢。”
老道将小白狐托在掌心,眯着眼看着这团毛绒绒的“雪球”,褶皱的脸庞停滞片刻,突然间笑意融融,“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收你。”
此言一出,小白狐似是即可懂了,机灵的仰起头,宁静得看着老道。“答应了就不能反悔,这叫一诺千金。”老道不温不火,只是那笑容在这褶皱的脸上尽情的演绎着沧桑。
小白狐忙俯身点头。老道继而又是一叹,抬手关上山门,转身向殿内走去,“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小诺吧。”雪依旧在下,纷纷扬扬,身影过后,落雪无痕。
四天后,武当犟山突然山体大震,一柱爆裂之气自地心而起直冲云霄,霎时间,天昏地暗,墨雨、狂风夹杂着腥臭的污物充斥着所有感官。结界之门异动。
战争的号角一经吹响,武当弟子无论长幼尊卑火速集结,在值守结界之门的天关道长带领下,汇聚武当山之灵气及众弟子的浩然正气,竭尽丹心,终将裂隙封堵。然而,祸不单行,被封存在武当山西神道雷涧之内的玄冥珠却在此期间不翼而飞。当日,八台山唐门,一名男婴呱呱坠地。
同年六月,八台山唐门掌门刃天行率弟子六千余人,在江湖上办了两件大事,北上大破少林,并夺走其门下镇守的上古神器玄冥乾坤盘的巽字部。而后与八台山唐门本宗双向合击峨眉,夺走其门下镇守的上古神器玄冥乾坤盘的艮字部。
这般行径,迅速招致江湖各派合力抗衡,并报请朝廷出兵镇压。同年九月,八台山唐门,大兵压境,血屠之势一触即发。
八台山后山一处幽深的竹林中对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为什么是你。”
“因为只有我知道,你在这里。”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放不下么。”
“疾风劲草,快意飞马,千里赴死,红尘一梦。到如今,皆可放下。唯有你,放不下。”
“你爱我。”
“爱过,也恨过。”
“出剑吧。”
“你走吧。”
山门前,刀枪列阵,万箭齐发,顷刻间,血肉横飞,肢离破碎,唐门,终因寡不敌众,倾巢覆灭,掌门刃天行暴尸荒野。
“找到了吗?”
“没有。已经掘地三尺了,能找的该找的都找了,看来是找不到了。”
几人叹息间,适才竹林中的那个男人踱进大堂。
“人呢?”
“没见。”
“撒谎!一定是你放她走的。这里就算有一万条密道她也插翅难飞。除非你对她旧情未灭!”
“糊涂!你这是放虎归山!”
唐门南岩堂内,几大门派的掌门人怒目相向。
“我们是侠,不是匪。”
“笑话。你的手上也沾了血,装什么圣贤。”
“废话真多,说说这孩子怎么办?”
大堂的贡台上,一个襁褓中的男婴安静的打量着这个冰冷的世界。他便是唐门掌门刃天行与老掌门独女簌簌的孩子。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足七个月。
“铲草除根!”
“不!祸不及妻儿,找个好人家,送了吧。”
“你说了不算!”
噌噌,一连两声滑剑之音,瞬间将当场的目光收在男婴跟前。一柄剑横在男婴腹间,一柄剑,抵在横剑那人的颈间。
“给唐门留一条血脉吧。”说这话的是一位师太,她走到男婴近前,信手拈住那柄长剑轻轻推开,俯身将男婴抱起,冲他一努嘴,“小家伙,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男婴听罢师太的话,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这笑声清澈如泉,瞬间洗净了当场所有人心头的尘污。
“啸月苍狼!你记住自己说得话。有朝一日,你会为今天的妇人之仁后悔的。”横剑之人这才收剑入鞘,撞开挡在身前的啸月苍狼,愤然斥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道义当先,无怨无悔。”啸月苍狼抬手从师太怀中抱过男婴,起身走进茫茫飞雪之中。
一夜之间,唐门于江湖之上,消声匿迹。被刃天行掠去的玄冥乾坤盘巽字部、艮字部同时遗失江湖,杳无音信。
飞雪玉花漫天劲舞,苍茫大地血染黄沙。刀剑如梦,誓血无疆。唐门,八台山,玄德六年九月初九,这雪,下的蹊跷。
三日后。武当山紫金圣殿。
“朝廷是这么公布的?”天关道长因在上次封堵结界之门一役中真气受损,暂时与心月狐道长互换值守,调养几日。得知唐门之事,随即向李逸轩道长问起。
“是。据查,唐门掌门刃天行之所以有如此野心和能力,是因影洲派往中州的暗使幕后操控。现在已经开始,全境搜捕。”李逸轩道长说完,紧跟着口中嘶嘶作响。
“不妥。声势过大,很容易引来百姓恐慌。影洲暗使既然在中州潜伏这么多年,岂会是那么容易找到。”天关道长长吁短叹,双目炯炯,投过窗口望向殿外苍茫云海,突然猛一转身看向李逸轩道长,不解的问到,“可他们是如何进到中州的呢?”
“我在想,”李逸轩道长若有所思,话虽出口,却摇摇头迟迟没有下文。“玄冥珠?”天关道长忙问,而李逸轩道长抬头看过一眼,依然一言不发,口中嘶嘶两声,而后又是摇头。“唉,逸轩道长,你倒是说话呀。”“十二门徒。玄冥乾坤盘。最终,结界之门。”
“这么说,影洲是要打开结界之门,进犯中州。”天关道长踱步殿门前,开掌推开,忽一阵强风袭来,浸透着流云的寒气。“一旦结界之门洞开,中州大地将万劫不复。”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皇上收回搜捕令,以免中州百姓人心涣散,多生事端。若再有妖人趁虚作乱,必是内忧外患,首尾难顾。”
“有比这事正重要的。”天关道长一语落地,引得李逸轩道长微微一颤。“我们更需要加强结界之门的镇守法力,而且还要日夜坚守。这一点,光凭武当一己之力,实在难以胜任。”
“要皇上驻军武当?”
“不。驻军兵士辎重繁多,大规模进驻武当势必引来百姓猜忌。且兵士中身怀法力者寥寥无几,于法阵中只会白白送死。”天关道长疾步几案之前,抖手摊开纸墨,持笔凝望李逸轩道长。
“汇聚江湖能士?”李逸轩道长似已猜出天关道长心意,开口问道。
“是。我现在就手书奏贴,上乘皇上,望其可以下诏,召集江湖之上的能人义士,合力镇守犟山结界之门。”
七日后,武当、少林、峨眉三大门派聚首皇城。当日,皇上便昭告天下。以三大门派为主,其他门派为辅,每三年为一届,遴选各派德行及功法上乘弟子,协同武当镇守结界之门,俗称升坛大典。此后两年,与影洲暗使、玄武十二门徒及玄冥乾坤盘等传言逐渐自民间消失,偶有谈起,也多为戏言。殊不知,真正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玄德八年,玄德帝暴病驾崩,因其仅有独女一名,皇室遂推举其侄,年仅八岁的宏坤继位,由王爷鲁吁做监国,国号玄真。自此,朝中结党营私之相频现,致中州子民生计难维。后屡有忠臣死谏,但收效甚微,朝纪纲法每况愈下。
玄真二年八月二十三,前朝遗老,史官画沧海朝事刚完,便匆忙回到家中。
“爹爹为何如此匆忙?”画沧海独女画骨及侍女七玄自房内迎了出来。画沧海沉稳干练,深谋远虑,从未有过这般情况,所以着实让画骨也是吃惊不少。
“骨儿莫问。你速速与七玄带着吃食戏耍,自后门出城。躲避一切官兵盘查,径自向东,直奔桑莲寺。倘若有人问起,便说偷逃出府游玩。”画沧海匆匆交代完,便不管不顾,甩身直奔后厢花园而去。
画骨不敢多问,只好招办。主仆二人简单乔装,出门而去。此二女出城不远,忽闻一串飞马之声由远及近,不多时便被困于马阵正中。
“干什么的?”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纵身跳下一人,抖手抬剑挑住画骨下颚,一撇嘴,斜眼问道。
“休得无礼!”七玄近前一步,扣住那人手腕,麻利的将长剑移开,一正身,挡在画骨跟前,顺势抬手一指,煞有介事的说道,“区区一个侍卫长也敢在我家小姐面前指手画脚,你小子长了几个脑袋!”
“七玄,退下。”画骨一定睛,把那人上下打量一番。心想,她二人刚出城就被截住,看来这事儿定是与爹爹相关,便不敢造次,微微一行礼,笑颜道,“不知这位官爷,拦下我主仆二人所为何事?”
“这还像句人话,”那人把剑一横,指向七玄肩头的包袱,一瞪眼,厉声喝到,“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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