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去廖老板的新家参观了一圈,送了个温居的花篮。稍一打听,全款的成交价让人咋舌,但按平米摊下来,单价不算离谱。
小区地处城区北部,虽号称“上风上水”,毕竟在离城中心二三十公里的科技园区,再往北就是郊区,说起来位置算偏了。
小穗算了算手头的存款,动心要不要也买一套小房。花销上节省一点,再管家里要点赞助,房贷她应该也负担得起。
和祝爸祝妈一商量,祝爸举双手赞成,说既然想好了在当地扎根,一直租房子不是长久之计。祝妈则反对,说她着急买房子干什么?先成家后置业,小两口一起供房,一步到位,选择的余地还大一些。
小穗一听就知道没戏了,谁叫祝妈是家里经济大权的执掌者,祝爸只是个管赚钱的空壳子而已。
免不了又被老俩口一顿花式催对象,下一步马上要托人给她安排相亲了。小穗这回没打岔,安静听完,和祝妈妈说,操心容易老,好好跳你的广场舞吧。等再过一阵,我给你个惊喜,或者惊吓。
上市文件一改再改,券商方面斟酌再三,给了一个很谨慎的保守方案。
他们有他们的考量,不想保荐成功的金身被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和监管高层走得近的业内元老透出口风,后续中介机构的责任将会进一步压实,很快相关的法规征求意见稿就会出台。此时侥幸,将来只会有更多不幸,他们兜不住也不想兜。
廖驰憋在办公室里足足三天,又出门四方游说了三天,最后选了一条断腕求生之路。
未来上市公司的价值减损不说,单是研发基地一项,把廖驰和小穗折腾了个底朝天。
新大楼不得不从上市实体中拿出来,单独设立一家资产公司来运作。建设、施工和后期投入使用之后的物业运营,都被打包拆了出来。
对云驰来讲,形势使然,被动也要忍痛割爱。但同时,新大楼输血的路径也算断了,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几十亿的项目,不见钱不开工,何来资金支援?廖驰焦头烂额的四处奔走借钱,但窟窿太大,停工已是必然。
可以预见的三年内,新址将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地。能不能把地捂在手里、不被收回去,谁都下不了定论。当下能做的,只有一个拖字诀,还要看廖驰拖的技术和背后的关系有多过硬。
当时拿地时有多挥斥方遒的意气,此时硬生生把项目从上市文件里拿掉,就有多心力交瘁的不甘。
廖驰还不放弃,联系了几家银行想抵押他在云驰的股份,小穗没劝,但知道即使成了,也不过杯水车薪。
上市前的股份不值钱,上市后的股份抵押手续复杂,而且对市场传递的信号太负面,前后都不讨好。
小穗也愁,挺光鲜的一家公司,因为这些杂乱的纠葛,市场化之路居然坎坷至此。
方案几次推倒重来,而曙光还不知是实景或是幻象。繁重的工作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加班已成家常便饭,晚上十一二点下班还算早的。
转眼进入十一月份,深秋落叶黄,连下了几场霏霏的秋雨,天气愈凉。重压之下,小穗也撑不住了。
先是嗓子发炎,肿到她说话都吃力,发声和乌鸦叫似的难听。吞了两天头孢,症状轻了点,没两天又开始低烧。早晨稍好,午后温度又上来,反反复复的不利索。
她拖着不想去医院,实际是——她也不敢去。其他城市偶尔仍有零星的确诊病例,她怕检查流程太长,耽误时间。
她这病,一部分是累的,一部分是急的,可真说不清具体是身体哪块出了毛病。
又一天加班到凌晨,小穗靠在电梯镜子上,合眼快睡着了,连电梯门开都没发现。
差点跟着电梯重新下去,有人帮她拦住了门,按住按钮,跺了跺脚,眼前豁然一片明亮。
小穗头重脚轻地出来,好险没有撞在他身上。停住脚步看他去哪儿,他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找我?”小穗问,“明天再说,行吗?”
她很累,这会让她和他掰扯什么风花雪月、是非对错,委实没心情。
手上一轻,周望川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看你房里一直没亮灯,出来看看。”
特意等她啊,不知等了多久。小穗闻到他倾身过来的气味,鼻尖一皱:“你怎么又抽烟……”
可对他,她嫌弃不起来。脑子里闪过一句话,“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深夜归家,有盏灯为她而亮,有个人等她回家,再没有一幅画面比这更美好窝心。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小穗也没动。周望川看不见她的脸,但冷风灌进来,清晰地听到她猛然一阵咳嗽,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咳出来似的不对劲。
灯再次亮起,周望川摸摸她半红半白的脸,潮热而烫人,二话不说带她去医院。
急诊人不少,周望川问了护士,说必须去发热门诊。七拐八拐进了另一栋楼,小穗在门口畏手畏脚:“明天还要上班,进去会不会被扣下来啊……”
“要扣也是我和你一起扣,别怕。”
小穗想,那也挺好。两利相权取其重,不上班也能接受。
按照医院的要求,问诊前所有病人先去做核酸和胸片。六个小时出结果,结果出来前,看完大夫也不许离开门诊楼。
周望川取了药,去找护士给小穗输液。病区的座位中间贴了封条,小穗坐在孤零零的椅子上,没精打采地窝着。双眼无神的放空,但视线总胶着在他周围,不知在想什么。
针管很粗,扎针的时候小穗的小臂不自觉地发抖。有人从身侧压住了她的手肘,另一手勾住她的脖子,让她靠进她怀里。
病了几天,连嗓子说不出话的时候,都没有此刻这么的委屈和脆弱。等周望川打了热水回来,她心中的悲切瞬间疯长,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多大了,生病了还哭?”
周望川指指对面,让她看。对面隔了一排的椅子坐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戴着大大的口罩,一边输液一边看平板上的动画片。看过来的眼神像在说,你一个大阿姨,还这么娇气。
小穗偏开头,泪流得更凶,在脸上汇成一条小河一样。他就在身边,不撒别的娇,哭一哭还不行?
周望川很自觉,走到她身前,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就着站立的姿势把人揽进了腰间。
输到一半小穗倚在他身上睡着了,什么时候拔的针,什么时候核酸结果出来,继而被他抱起来去车上,她彻底不清醒了。
醒来在他家里,让她骤然分不清今夕何夕,恍惚回到了两人夜夜抵足而眠的日子。
小穗发了好一会的呆,回想昨夜的他是幻觉还是臆想,那么不真实的印象。
快到中午,周望川打来电话,问她吃什么。小穗接通手机,听着他沉厚的声音,却一言不发。
周望川轻声说:“你先吃药,一会儿给你叫苏记的粥?”
小穗回的驴唇不对马嘴:“我头疼。”
“喝了粥,去睡个午觉?”
昨夜的药效起了作用,小穗浑身舒坦多了。额头不热了,整个呼吸道像被清扫过一遍似的通畅。
但还是细着嗓子说:“脖子也疼,可能和睡觉姿势没弄好有关系。”
怪他马虎粗糙?周望川说:“自己按一按,管用吗?”
“手没力气,抬不起来。”
“吃过饭,睡醒了,就有力气了。我还要开会,先挂了。”
多有距离感的口吻,所以,昨天那个人确实是假的对不对?小穗郑重的考虑要不要病中冒险绝个食,老虎不发威,难道她要一直当病猫。
二十分钟后外卖到了,周望川的微信也发过来:【知道了,晚上给你按。】
刚刚电话里不说,小穗跪在**,撇着嘴回他:【这还要考虑?感觉好勉强,不然算了吧……】
她一拿乔,周望川忽然间又不好了,放好的台阶也不要:【也行。】
小穗干瞪眼,他接着发来一条:【你有选择的权利,我可以全听你的。】
【无论什么,都听我的?】
【对。不过我不百分百保证,因为这不是法定义务。】
小穗被他一句话绕住了,【什么法定义务?】
【以后结婚,惟命是从就是我的法定义务。】
……小穗被他一句话震住,还没表态,他伸出来的触角又缩了回去,许是看在她病着的份上。
【现在也不勉强,今晚我早点回去。】
有的人呢,擅长口是心非。嘴里说着不是法定义务,天天晚上按时按点去公司楼下蹲守接人。
周望川肯定不是吃了她装可怜的那一套,但小穗还是悄悄恢复了标准女友的待遇。
面对女朋友,哪来的原则可言,有原则也硬被扭转成了不守原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这样。
失而复得对彼此都是一份慌乱过后的庆幸。小穗已经放平心态,也许有些地方两人不同步,走一走总会越来越近。
周望川在那次刺她之后,看似过了逼婚的劲,对她放任自流了。可小穗又感到不自在,总觉得他在憋个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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