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数次地幻想着跃马疆场、杀敌建功的场景,穿越前也曾在电影、电视剧中多次见过杀人的场面,但是,在听到父皇杨坚命令自己率领禁军立即去将所有知道会真和尚真正死因的吏员和僧众一个不留地都杀了时,杨广还是愣在了当场,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窦荣定见杨广脸色苍白,额头上沁满了细细的汗珠,心知他一个十三岁的娃儿,听说要他带人去杀人,不免胆怯,便走上前,用自已的身体遮掩住杨广,避免让杨坚发现儿子的怯懦,压低了声音提醒杨广道:“阿纵,快领旨随我出殿。”
更令杨广感到惊恐的是,殿内诸人中除了他之外,包括母亲独孤伽罗在内,似乎没有人对杨坚下令诛杀一干无辜的吏员和僧众表示不满和反对。
他头脑昏昏沉沉地向杨坚施礼告辞,跟随窦荣定出了武德殿。武德殿外,左右两厢各站立着一队全副戎装的禁军军士,在两队军士的头前,各站定一名禁军将领:左边这位,身高约在七尺开外,淡金色的面容,深目高鼻,长得颇有些像西域胡人;而右边这一位,身高过丈,黑面虬髯,长得宛如一尊天神一般。
“这是晋王殿下,屈突通、鱼俱罗,今后你二人便受晋王节制,切记,今晚之事,断不可走漏半点儿消息。”窦荣定郑重地向两位禁军将领吩咐道。
屈突通,鱼俱罗?
杨广隐约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想不确切这二人究竟是《隋唐演义》中杜撰出的人物,还是真正的历史人物。此时,他处于高度的紧张和不安当中,以至于面对着一百名即将跟随他去杀人灭口的禁军军士,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窦荣定微微摇了摇头,代替杨广发号施令道:“屈突通,你率本队军士,即刻赶往长安西南永祥坊的大庄严寺;鱼俱罗,你带人随晋王殿下赶赴京兆府,去做些什么,不用我再交待了吧?差使办完以后,鱼俱罗,你差人护送晋王回宫复命,其它人赶到大庄严寺与屈突通会合,统由屈突通指挥,不得有误。”
屈突通也还罢了,鱼俱罗挺直了身子,答声是,却像平地里响起了个炸雷一般,直震得杨广两只耳朵嗡嗡乱响,心说:这人的嗓门儿怎么这么大呀!
鱼俱罗陪着杨广率人出了宫门,迎面却见秦王杨俊、越王杨秀、汉王杨谅兄弟三个并肩站在宫城门外。鱼俱罗久在宫中值宿,自然认得三位皇子,忙跑上前去,向杨秀三人抱拳施礼问道:“三位王爷,黑天半夜的,这是要入宫去吗?”
杨秀一眼瞅见鱼俱罗身后的杨广,气哼哼地应道:“我们三个加起来,在父皇母后眼中,只怕也抵不上老二一个,在这宫门外等了半天,还不见父皇母后叫进。鱼俱罗,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鱼俱罗张嘴正要回答,却被从他身后赶来的屈突通抢在他面前拦住了:“三位王爷,末将等奉圣命随晋王殿下出宫办差,无法陪三位王爷在此久候,还请三位王爷见谅。”说着,用手推了鱼俱罗一把,暗示他莫要在此耽搁时间。
杨广此时恨不得把杀人的差使让给杨秀来做,却迫于父命难违,只得匆匆向三位兄弟抱拳施了一礼,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跟随鱼俱罗去了。
鱼俱罗人长得虽威猛,却极擅于拍马逢迎,边走边跟杨广套着近乎:“王爷您有所不知吧,王爷府上的鱼赞就是我的兄弟呀,只是我每日在宫中值宿,一向没有登过王府的门,王爷不认得我罢了。”
杨广听他这么一说,不禁转头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却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和胖乎乎,一脸菩萨相的鱼赞长得有相似之处,更瞧不出他的年纪比鱼赞大。
“王爷您瞅着我们兄弟俩长得不像是吧。”鱼俱罗嘿嘿笑着弯腰凑近杨广,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道,“我们俩并非一母所生,鱼赞的妈是我父亲的正房,所以他天生命就好,能够追随王爷左右,尽享荣华富贵,而我是偏房所生,生得又不讨人喜,自小便从了军,单凭着一把子力气一步步做了这内殿值长。嘿嘿,今日有幸跟随王爷办差,日后还请王爷多多关照小的才是。”
他自称是鱼赞的兄长,连他兄弟鱼赞在杨广面前都以老儿自称,鱼俱罗却一口一口地自称为小儿。杨广心中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忍不住开口向他问道:“鱼将军,过会儿到了京兆府,你打算怎么办差?”
鱼俱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油滑地答道:“但听王爷吩咐,要怎么个杀法儿,王爷您说就是,总之是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他嘴里说起杀人的事,好像在同杨广唠家常一般,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杨广听着他的话,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只得含混应道:“小王从没见过杀人,一切请将军主持。”
“这有什么难的!”鱼俱罗顺手从身边的军士手中夺过一把佩刀塞在杨广手里,劝他道,“我头一次杀人的时候也下不去手,可一旦动起手来,杀了第一个,以后再杀第二个,第三个,便如同宰猪屠狗一样,再没什么可怕的啦。不信,王爷您呆会儿试试瞧?”
杨广想要撒手扔掉鱼俱罗强塞给他的刀,又怕惹来随行的军士们笑话,只得手拎着刀,脸色蜡黄地闷头跟着鱼俱罗向前走,却是一句话也不想再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多说了。
终于,京兆府到了。
天已交二更时分,半空中挂着一轮惨黄的月亮。鱼俱罗还算是照顾杨广从没杀人的经验,特地交待手下的军士将留在京兆府侯命的一二十名吏员、衙役集中到一间屋子里,把蒲扇般的大手朝下一挥,下达了杀人的命令。
惨叫声、痛哭声,立时便响成了一片,仅仅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屋子里就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杨广手里拎着把禁军的佩刀,一个人远远地站在七八丈开外,仰面朝天,尽力克制着不去望那间屋子一眼。
“差使已了,请王爷前去验看。”鱼俱罗天生的大嗓门震得杨广心尖儿一颤。
他身为牵总查案办差的皇子,亲王,要是连死人都不敢去瞧上一眼,当着这么多军士的面儿,以后传将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了大牙?
“一将成名万骨枯。”不知怎地,杨广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和眼前的情形八杆子也打不着的诗句来。他鼓足勇气,高昂着头,在鱼俱罗的陪同下,朝那间屋子迈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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