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云泽安
叶琢死死地盯着那二十来岁青年公子的侧脸,心里波涛翻涌。

云泽安?他怎么会在这儿?

“咦,他不是你那姐姐秦若彤姑娘的丈夫吗?”坐在她身边的杜浩然忽然出声“他怎么会到京城里来?”

叶琢讶然,转过头问杜浩然:“三爷认识云泽安?”这么一问,她忽然想起她跟杜浩然在能仁寺下棋时,杜浩然曾说过的话来,心下一动,又问“以前听三爷说,看过我姐姐下棋。这么说来,三爷不光看过她下棋,还跟她认识?”

杜浩然点点头:“不光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有救命之恩。”

叶琢更惊讶了。她怎么不记得她前世见过杜浩然?救命之恩,更无从谈起。

“我当年被人掳,贼人用马驮着我路过吉安,在路上遇上秦姑娘一行人。秦姑娘瞧出贼人不对,让手下把贼人击毙,将我救出。”

“是你?”叶琢睁大了眼睛看着杜浩然。

她想起来了,五年前因住在吉安的舅舅病重,她去探病,在路上遇到四个大汉带着一个少年,跟她们一起被一场暴雨困在破庙里。她当时看那四个汉子对少年甚是凶恶,而少年无论是衣着还是行为举止,都像是世家子,她便留了心,让护卫留意。

后来那少年找着机会向她做了个求救的姿势,她便与护卫商议,准备趁半夜熟睡之际将四人擒获,却不想那四人警觉,武功也不错,打斗一番之后发现不敌,全都咬碎口中的毒药自尽了。

“你知道我?”叶琢的话倒让杜浩然吃了一惊。

叶琢讪讪一笑。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再加上杜浩然从一位面色还有些稚嫩的世家子成长为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再遇上杜浩然时,她真没认出他来。

她随口道:“姐姐说人心险恶。让我平时上街当心些,还拿了这件事做例子。所以我知晓此事。”

“原来如此。”

想起当年救下杜浩然后,杜浩然怎么也不说自己的身世,她只得让人给了他一笔盘缠,还送了他一匹马,让他离开,叶琢不由好奇地问:“您既从贼人手里逃脱,怎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份,让人送你回京城,反而去了边疆打仗?”

“我失忆了。当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得了秦姑娘送的银子和马,胡乱地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了吉安,看到那里有人招兵买马,便去报了名,于是就到了边关当了兵。”杜浩然道。

其实有些话,他没有说。他前世是在新疆边境执行任务时身殒的,醒来后就附身到了被贼人掳掠、刚刚咽气的杜弈身上。正想办法逃走,便遇上了秦若彤一行。获救之后他沿途打听了几日。了解到这个世界虽然架空,但地理版图却跟前世的国家差不多,只不过被分割成了几个国家。而他身殒的地方——新疆边境,正是大周国现在正被外敌入侵的地方。他自动报名当兵。去了边关,就是为了寻找穿越回自己世界的方法。

只是到了边关后,他各种方法都试过了,甚至不顾性命地杀敌。以求身殒再穿回去,结果要不就是奇迹般地把敌人杀掉自己只受些轻伤,要不就是受了重伤被大夫从鬼门关救回来。如果不是他在老兵的嘴里听到一个传说。说龙石种青龙玉牌是个圣物,手里拿着它就会在月圆的时候去到另一个世界,他还会不停的自杀下去。

“那你怎么会看到过姐姐下棋?”叶琢又问。

“几日后我就到了吉安,正好遇上秦姑娘被人挑战,在棋楼里下公开棋,所以就看了一下。”

“哦。”叶琢恍然。

她到吉安的时候,舅舅被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所救,已经大好了。而正好有一位异域围棋高手路过此地,听闻她来,下了战书挑战,她便应战在吉安的棋楼里下了几局。对于棋技高明的人来说,一搭眼就能看出棋路风格,想必杜浩然那时就对她的棋风有印象了,所以在能仁寺时,才一眼看出她的棋风来。

两人聊这半天,云泽安早已进了那道门,而马车也驶出好远了。

叶琢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感觉怪怪地,转头问道:“那你怎么会认识云泽安的?”

“当年要不是秦姑娘救我,我不知还要受多少苦。受此大恩,我回京城被封赏后,就让人四处打听秦姑娘的消息。就算无法报答,也应该登门感谢一番。结果听说秦姑娘嫁了人,跟丈夫到浙州赴任去了。我处理完京城的事,赶到浙州,在路上看到的却是漫天的白幡,秦姑娘的棺椁正被运上船,到京城来安葬”

说到这里,杜浩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全身都在颤抖,转脸一看,叶琢的脸色苍白,右手揪着胸前的衣襟,好像是喘不上气来。

他大惊,一把抓住叶琢的胳膊:“叶琢,叶琢,你怎么了?”又叫车夫“杜忘,快去医馆。”

“不、不用我没事。”叶琢终于喘出了气,眼里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如雨一般滴落下来。

叶琢一贯冷静坚强,从未像现在这般柔弱无助。看着这样的叶琢,杜浩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此时,什么顾虑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想把她拥进怀里,保护她,安抚她。

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他伸出有力的手臂,把她一把搂进了怀里,用手掌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杜浩然的胸怀温暖而宽厚,他的声音低沉而雄浑,他就像一座山峰,将风雨挡在了外面。叶琢前世憋在心里的委曲,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哇”地一声倾泄而出,直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抑。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豁达,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前世的一切早已心无芥蒂。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恨,然而在听到杜浩然描述她的葬礼时,那种忽如其来的窒息与痛苦随之而来,她仿佛看到自己前世的身躯血淋淋地躺在床上,再被移进棺椁里,然后被人用钉子一点点地封在里面,埋葬于黑暗冰冷的地下,再被空气腐蚀,被虫蚁叮咬

这是怎么样痛苦而可怕的历程?她在死后就失去了记忆,重生时已到了这一具身躯里。那一段本应一无所知的经过,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全部涌进了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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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紧地抱住杜浩然腰身,因为他是如此的温暖,他的心跳是如此有力。他身上有人的活气,抱住他,从他身上吸取温暖与生气,她就能摆脱脑海里不断涌出来的可怕的感受。

杜浩然开始还以为叶琢是因为想起秦若彤的死而痛苦,渐渐地他感觉出不对劲来了。叶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却仍然浑身颤抖,那种从心底里涌出来的恐惧,便是他都能感觉得到。

她恐惧什么?她为什么会害怕?秦若彤的死有什么蹊跷,与叶琢又有什么关系?她自打看到云泽安。脸色就不对,难道她是害怕云泽安报复?

不过此时叶琢情绪激动,不是问话的时候,他只得按下心里的疑惑。紧紧地回拥着她,不断地用手掌轻抚她的背,想让她平息下来。

也不知是他这样做起了作用。还是叶琢自己调整了心态,她的哭泣声慢慢小了很多,最后变成了抽泣。

外面赶车的杜忘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叶琢恐惧悲切的哭泣,以及杜浩然柔声安慰的声音。眼看着前面就有医馆了,他想了想,还是出声道:“三爷,医馆到了。”

杜浩然抬起叶琢的手腕,拿了一下脉,向外面道:“不用去医馆了,找个僻静的地方走。”

“是。”杜忘放下心来,将马车驶进了旁边的巷子。

叶琢的心里尽管已经平息下来,但哭得已全身没有了力气。她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她也不想动。杜浩然的怀抱是如此舒服,就让她放纵这一回,躺在这温暖的港湾休息片刻吧。

这么一放松,一种深深的疲倦涌上心头。她闭着眼,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杜浩然听到怀里的人那绵长而舒缓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睡着了,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低下头,痴痴地看着怀里叶琢那熟睡的美丽的容颜。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喃喃低语。

就在刚才,叶琢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他心里涌上来的那种疼痛几乎将他淹没。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她藏在心底深处,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那种强烈的保护欲与心疼,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早就知道,他的血肉已与这个世界相连。他有深爱着他的父母,同生共死的战友兄弟,也有挚爱的女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交付给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他与他们血肉交融,一旦分开就会撕心裂肺。

是不是就此留下,再不寻找回去的路了呢?如果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又以现在的态度过日子,伤害的,就是身边爱他和他爱着的人。

怎么办?

他痛苦地闭上眼,紧握着拳头的指甲,深深陷入到肉里。

“嗯”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叶琢动了一下,不一会儿,缓缓睁开了眼。

“琢儿你醒了?”杜浩然连忙将烦乱的思绪压下。

叶琢虽然只睡了一小会儿,但精神恢复了不少,心情早已恢复了平静。看到杜浩然的脸近在咫尺,而自己还躺在他的怀抱里,她不由得红了脸,小声地“嗯”了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拢了拢自己散乱的头发。

温暖的怀抱骤然一空,杜浩然的心也变得空荡荡起来。他抑制住再拥叶琢入怀的冲动,目光转向了窗外。

叶琢拢好头发,出言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现在到哪里了?”

“开始见你不好,我嘱咐杜忘去医馆,后来又进了小巷子里来,绕了一个大弯。”杜浩然道,转头冲外面道“杜忘,去叶府。”

“好嘞。”杜忘听得这话,就知道叶琢没事了,心里也放松下来,欢快地应了一声,将马车调转了方向。

叶琢见杜浩然提起刚才的事,脸上又飞起红霞。她从来没有那么失态过。

杜浩然知道叶琢感觉尴尬,但他心里有疑惑,尤其担心云泽安对叶琢有加害之心,开口问道:“你刚才好像很恐惧的样子,是为什么?因为云泽安吗?”

叶琢垂下长长的睫毛,望着自己的裙摆,踌躇好一会儿,这才抬起眼来,对杜浩然道:“这件事,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好吗?”

虽然这个问题,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搪塞过去,可叶琢经过刚才的心情激荡,刚刚恢复宁静的她不想再撒谎。

“没关系,如果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你不必放在心上。”杜浩然道。

叶琢点了点头,问了一个刚才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那云泽安,怎么跑到京城里来了,还去了冯尚书的府上?”

“你怎么知道那是冯尚书的府坻?”杜浩然奇怪地望着她。

“呃。”叶琢刚刚还想不撒谎呢,这下不得不又找借口“冯尚书不是咱们南山镇的吗?冯老太爷曾多次提起过。”

“哦,是这样。”杜浩然也没再追究,转而回答叶琢的问题“自你姐姐去世之后,这云泽安就走了霉运,不管任什么官职,在任上都老出大纰漏,现在被贬到池县做了一个县令。而且经济状况似乎也不佳,开始偷偷地往外卖画。他去冯尚书府,大概是想走高层路子,重新往上爬吧。”

“池县县令?”叶琢愕然。

她前生还在世时,云泽安可是做到了按察使,正三品的大员,而且还是在浙州这个富庶之地。可她离世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云泽安就被贬成了池县县令。池县地处偏远,土地贫瘠,当地县令也就从七品下,算是最末等的朝庭官员,官品与京县和富庶地方的县令差上两个等级。

云泽安虽然背信弃义,人品不好,但才能还是有的。否则就算她四处运作,他年纪轻轻也做不到富庶之地的三品大员位置上。

可见,是有人在有意打压他。

那么,会是谁让他落到了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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