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水落石出的一刻,所有寻找真相的侦破大部分时间都在焦虑、嫌疑、选择、猜想和发掘中纠结,兴奋和喜悦只是刹那,更多的与之相反的负面情绪总在纠缠着你。
随着沁山县枪击案陷入僵局,宋玉河支队长也跟着消沉和焦虑了,本以为缉枪的头一枪打响了,可惜只是擦出了一溜火,成了哑炮。
对马宝骏的审讯没有进展,嫌疑人郭向阳去向成谜,除了最后的监狱释放,此人根本就不在居民档案里,其原籍沁山县郭南村据辖区派出所反映,早在数年前已经是废弃村落,人口早迁出来了。而根据马宝骏行车的路线追踪到的修理厂也在一天前拆迁,那个神奇的拆车市场根本没有营业登记。于是整个线索从终点又回到起点,成了一个死循环。
“哎哟喂,我这头大的啊。”程总队长一捏太阳穴,合上了手机,正在看的是马宝骏审讯记录,这个表面其蠢无比的司机从头蠢到尾,就那么几句来回话,现在都分不清谁蠢了,县大队卸了一车的死兔子山猪肉都没法儿处理呢,大院都臭了。
“马宝骏有几次前科,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还有过危险驾驶,不好审啊,如果他不知道郭向阳杀人的事,肯定讲不出什么来。可要知道郭向阳的事,恐怕也不敢说,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宋玉河道。
“没有实锤证据,没人会轻易认罪,还是迟了一步啊,这些家伙倒利索,直接把厂房都拆了。”程总队长懊丧地道。
“现在又和以前一样僵住了,胡浩未归,他这个小情妇被刑拘了,非法野生动物交易市场一查,云城警方又缴获几支枪支,身上沾事的恐怕都惊飞了。”宋玉河道。
“得想想辙啊……出来了,哎哟,把这家伙春风得意的。”程总队长说着,嗒声开门下车了,宋玉河也赶紧下来,两人身处市局大院,贺炯正从市局大楼里出来,看到了两人,笑容一脸变成蹙眉瞪眼了,他作势要走,被程长峰和宋玉河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挟着塞车里了。
“别摆谱啊,高局建议把你挂督导组,还在领导组上头呢。”宋玉河不客气道。程长峰笑着道:“开车,欢迎贺督导到总队指导工作。”
“嘿,程总队长,你们不能吃不着猪肉就把屠户给拴住啊,我好心好意给你们人,你们倒好,连我也被拖下水啦?”贺炯难堪地道,文件已经下来了,应刑侦总队的要求,他这个禁毒支队长,被挂到缉枪专案组的督导组里。
“老贺,你别装成不?这事还只有你能办喽,晋阳建市以来的第一大案出自你手,众望所归啊对不对,本来挂顾问组里,高局一钦点,嘿,成我们的顶头上司了。”宋玉河笑道。贺炯还要反驳,程长峰从副驾上回头道:“老贺你别扭捏,救场如救火,毕竟是枪案,毕竟是人命关天,你不就想要几个名额吗?没说的,我从总队匀给你们禁毒上几个。”
贺炯一愕,然后眉开眼笑了,一拍大腿道:“看看,还是总队长了解我,没好处谁能好好干活儿啊?说好了,成不成都四个转正名额啊。”
“嗯?!不是两个吗?”宋玉河一愣,这是转合同制辅警的名额,各队都紧缺。
“我出主意是两个,我人都出了,还不得涨涨价码?”贺炯一副奸商派头,不让步了。
“好好,这些都好说,只要案子办了,都不是问题。贺支啊,今天我们请你就一个意思,给点拨点拨,可能这些年治安形势越来越好,全市已经没有太大的案子,或多或少要比你们禁毒上安逸了点,真要遇上这种跨区域、高智商的犯罪,就捉襟见肘了……你看这个案子啊,从你们藏锋行动之后开始,已经追踪有数月,但案情总是时断时续,每到关键时候不是断了就是被人掐,这趟更绝,与作案车辆关联的一个修理厂,嘿,被他们直接给拆除了,只隔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啊,我们去了都成一堆砖瓦块了。”程长峰郁闷地道,千言万语汇总成一句话:万事开头难。可这案子似乎邪了,让刑侦上被动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个开头,立马就结束,又从头开始。
“啊,我昨晚了解了下,这事啊,不能急,越急越毛躁,一上火自己先乱了阵脚,还怎么去办案……这样吧,今天工作我来主持,我把我的经验全给你们,至于效果呢,就看运气了。”贺炯道。
“成,我正要取取经呢。”程总队长道。
“没问题,今天你是领导。”宋玉河道。
“第一个问题,所有参案人员的家庭情况、个人情况你都了解吗?”贺炯问。
宋玉河猝不及防,啊了声,这都是政委和办公室要负责的内容,他纳闷问道:“这……和案情有关吗?”
“自己的人都摸不清,怎么挑合适的人去对付嫌疑人?第二个问题:内勤补助、外勤补助、加班补助,是怎么计算的?每个人有多少?都及时、足额发放了吗?”贺炯又问。
这话程总队长也听出点感觉来了,回头瞪着宋玉河,宋玉河尴尬无语,恐怕支队长没关心过这种小事。
“第三个问题,每个人婚姻、父母、兄弟姐妹、恋爱情况、个人情绪波动,你注意过吗?”贺炯又问。
宋玉河一拍脑门,在总队长面前无比尴尬地道:“好吧,我错了,这课我回头补上,老贺你就别让我难堪了。”
“你如果这样想,就错上加错了,如果你端着领导的架子,如果有警员把你当成高高在上的领导,那很多事办不成,警察的信仰是一码事,但是具体的实践中,针对谁,怎么做,又是一码事。关起门来说句不好听的话,每个人都有私心,集体的工作哪怕有一点是被私心所驱,那就可能消极,有可能怠工,有可能影响到大局……所以,我不是给你难堪,而是给你一把利器,上下同心,其利断金。”贺炯正色道。
程长峰和宋玉河一副受教的表情,两人暗暗应了声,总队长恍然道:“怨不得你比我们强啊,好,我们今天就啥也不做,补上这一课。”
“发补助了,发补助了,去会计那儿领去啊。”
“陈,发加班补助了。”
“席队,把你们组的外勤补助领一下。”
通信员在支队大院里嚷了一圈,技侦上看监控熬得红眼的,信息研判上累得眯眼的,还有一无所获从云城归来愁得不展眉眼的,被陆续叫到了会计室领补助,都有点奇怪,一般是隔几个月才发一回,这次似乎有点早了,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件开心的事,一个个数着并不厚的钱喜滋滋地揣进怀里。
“叭……”一声爆响!
乔蓉职业性地耳朵一竖,吓了一跳。
“叭……”又是一声爆响!
乔蓉分辨清了,不是枪声。
不过在支队可头回听到这种声音,她噔噔噔下楼奔向院子里,又响一声时,她循着声音来源走到了楼后,一下子无语了,邢猛志和任明星正持着弹弓练,丁灿在射击中途加了个电子测速仪,正报着数据:
“初速一百零八,猛子你水平见涨啊。”
“我在集训队待了几个月,不涨都说不过去啊。明星,你退步太明显啊,这么大的易拉罐都打不准了?”邢猛志笑道。
任明星瞄着道:“我这双是看艺术的眼睛,瞄准是差了点啊。”
“嗖……”开弓,打中了,叭声一响,任明星乐了:“瞧瞧,没多难嘛。”
一回头,恰看到了乔蓉,任明星扬着弹弓邀着,乔蓉上得前来,瞅着练场有点惊讶,隔着十几米开外,挂着一个踩瘪的易拉罐,罐底那么大的目标,相当于二十米手枪速射,而邢猛志一弹一弹射出,都准确地击中,甚至罐体在飘动中,都被打得飞起来了。
“试试呗。”任明星把弹弓递给乔蓉了。
“玩不来,你别蒙我,把握不了要领的,不是抽手背就是打手指。”乔蓉道。
“哟,看来你懂啊。”丁灿惊讶地道。
说着玩不来,乔蓉却接住了弹弓,丁灿话音方落,她已经张弓拉皮射出去一颗,那一颗和邢猛志的几乎同时而至,叭叭两声,几乎同时发出。邢猛志惊讶回看,笑了,向她竖了竖大拇指,乔蓉却是谦虚地递给任明星道:“我用小锥度,不太适合我,有兴趣开枪吗?或许我可以向支队申请一下。”
“行啊,太好了。”任明星眼睛亮了。
“那个可真玩不来,不喂几年子弹水平提高不了,我打得有几麻袋钢珠了才到这水平。”邢猛志道。
“很了不起了,十五米外,这个比手枪精准度高,大部分开枪的警员,都掌控不了手枪的后坐力。”乔蓉道。
任明星好奇问道:“那你怎么样?”
“其实我是弹道检验专业,只不过枪案越来越少,转行武器专管和维护了,正经八百实战,能有几回啊,枪用得越来越少了。”乔蓉道。
“好吧,条件不具备,我们还是玩弹弓吧。”任明星道,直觉枪那个神秘领域离自己还是太遥远了,只能想想。
几人说着,说说笑笑的警员们从后楼下来了,一问是发补助,再一问乔蓉有点纳闷,案子这么紧,不知道支队长哪根筋差了,要大家休整一下,放假半天回家看看,特别针对技侦和信息研判上熬了一段时间的警员,命令回家睡一觉。
说这话的时候,邢猛志呵呵傻笑了,乔蓉好奇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这是贺支队长的风格,这个案子长期僵着,估计你们总队长和支队长把这尊神请出来了,要不我们来不了这儿。”邢猛志道。
“不是吧,我们发补助休息,和你们支队长有什么关系?”乔蓉不信了。
“太年轻,没法儿跟你说。嘿,昨天赌输了,补助交出来。以贺支的风格,肯定先要收买一遍人心,然后再往死里用人。今天肯定没事,请客。”邢猛志玩着弹弓,将上乔蓉了。
乔蓉难堪地掏着钱,有点心疼,任明星愤愤道:“你咋不先问我呢?你咋敢和他打赌呢?我自打认识他,还没赢过呢?”
“算了,我认栽。”乔蓉递着钱。任明星推拒道:“不能给,能赖就赖,你这么老实怎么当警察的?”
“我……”乔蓉在这几位辅警面前讷言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样吧,不服气再赌一把,我先说赌注……贺支很快就会出现在总队大院,会见参案人员,在见到你时,一定会夸两句,比如说,这小姑娘真俊啊;或者说:有对象了没?这么俊可不能随便找啊,一定得找个警察老公……猜对两个点,算我赢。如果猜错,贺支没来,或者看到你忽略而过,算我输。”邢猛志道。
这个赌有点莫名其妙,乔蓉不解地看任明星,任明星愣了下,总不能这也猜得到吧,两人交换一下眼神,任明星道:“赌就赌,我还不信了,集训两天你成精了。”
“我和乔蓉赌,你掺和什么?”邢猛志道。
“我们俩和你一起赌,输了我俩一起请客。”任明星拍着胸脯道。
“好吧,乔蓉你的意思呢?”邢猛志笑着问。
“赌就赌,我也不信了。”乔蓉不服气地道。
一边有人拍手了,丁灿公正严肃地道:“鄙人裁判,买定离手,从现在开始到中午离队为限,输了的不许赖账啊。老规矩,饭店我来挑,一定保证赢者开心、输者肉疼。”
乔蓉看明白了,这是一对半损友,互怼不留情、拆台不客气那种,这不,又怼上了,任明星骂丁灿“光会坑兄弟”,丁灿指着邢猛志解释“都他坑你,我顶多助攻”。邢猛志说了,“我们帮你提高智商,被兄弟骗总比被别人骗强呗,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两人一哼一哈,倒把任明星结结实实给噎住了。
没多会儿就听到了集合的广播,收拾衣服的已经换上便装的,正给家里打着电话的,还有后院这几位拌嘴的,纷纷跑向集合的地方,让乔蓉眼直的是,到场的一位黑胖子凶脸,可不是贺支队长还能有谁?她心虚地往人后躲,这场合和平时的集合完全不同,列队被总队长一挥手给散了,笑呵呵地和队员们打招呼,警员还有点不习惯,宋支说了:“不是警务没那么多讲究了啊,今天放假,明早归队,有老婆孩子的暖暖炕头;没老婆孩子的,我也无能为力,自己想办法啊……笑什么笑?提前警告你们,别没出息凑一块喝酒啊。”
喝酒是刑警多数时候的唯一娱乐,话一出就有不少人讪笑了,总队长提醒道:“今天是路上贺支队长提醒了我一句,哎呀,我一问才知道,对队员们的生活关心还是太少了,一上案子是没日没夜干,几乎没个消停的时候,偶尔回趟家,带一身疲累一堆脏衣服,我这个总队长当得有愧于大家啊,枪案一上又是一场攻坚战,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歇下来……小伙子们,一句话,休息片刻,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看看,又来工作了……”贺炯直斥道,程总队长赶忙道歉,一介绍贺炯,众人纷纷鼓掌。老贺直接道:“废话不多说了,我负责督导总队长和支队长,案子破了,是在场每位警员的功劳,案子要黄了,我一定汇报组织上,向他们俩问责……哈哈……好好,大家准备下,抓紧时间回家,今天我们三人值班,明天都带着高高兴兴的表情来啊,好容易放这么一天,不高兴可不行……回去吧……哟,你们仨站住,别人是忙中偷闲,你们仨啊,又钻哪儿玩弹弓了?”
“这是我的吉祥物,爱不释手了。”邢猛志道,摩挲着木弓。
“那是,等等我跟你们说个事,其他回吧……哟?这姑娘是……”贺炯看到要走的乔蓉了。正得意的乔蓉一怔,暗道坏事了,她要走,却被邢猛志促狭似的拽住衣服了,一拽气得乔蓉一回头,恰被贺炯瞅到真容了。贺炯笑呵呵道:“哎呀,这姑娘俊的……老宋这是?”
“参案的枪械专管,弹道检验专家,乔蓉。”宋玉河介绍道。
“噢,有对象了吗?没有的话我把禁毒上的小伙子介绍几个。”贺炯随口八卦了句。
邢猛志和丁灿噗声笑翻了,乔蓉面红耳赤,任明星苦着脸如丧考妣,这一趟算是结结实实输了,几乎是按邢猛志设计的套路说的。
“这……”总队长蒙了,不知道这小年轻出啥事了。宋玉河好奇问道:“怎么了?乔蓉?”
贺炯却是立马判断出是邢猛志在搞怪了,他指着道:“你俩兔崽子又没干好事?怎么了这是?”
邢猛志和丁灿笑得浑身哆嗦,任明星和乔蓉却是尴尬难堪。贺炯揪着任明星一追问,这缘由一说出来,老贺跟嘴里塞了个鸭蛋一样,愤然问道:“咦?我有这么肤浅吗?这都被你猜到了?”
“不觉得您肤浅啊,就觉得……输得冤哪。”任明星嘟囔道。
宋支队长和程总队长俱笑了,难得看到警员们还有这么促狭的一面,贺炯手下这几位尤盛,居然把领导算计到赌局里了。
怎么处理呢?就见贺炯一点都不窘,哈哈一笑,一揽邢猛志笑道:“就猜着点这个,我以为你多能呢?我还要说件大好事,你猜猜看?猜着了我请,猜不着你别坑人家姑娘了,你请客得了。”
“这……这过分了吧?让我怎么猜呀?”邢猛志一皱眉,难住了。
“我是支队长,是你领导,指望我讲民主公平啊?”贺炯板着脸道,霸道地把邢猛志给噎住了,一噎贺炯乐呵呵掏着口袋道:“自己看吧,过分的话可以马上提出来。”
几页红头文件,一看是《晋阳市公安局2×××年合同制辅警一期招聘公示》,这是警务改革一项大举措,将对招聘的辅警同工同酬同等待遇,私下里早嘀咕很久了。任明星眼睛一亮,一把抢到手里了,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哈哈仰天大笑。丁灿又一把抢走了,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邢猛志的名字,他有点小激动地递到邢猛志眼前。邢猛志还算淡定,笑了笑,朝支队长做了个鬼脸。
“说句很官面的话叫:组织不会忘记做出贡献的人。你们年限、资历确实不够格,破格是市局领导亲自签的,说白了,我就喜欢收买人心,把所有摇摆不定的人心都收买过来,和我们一起心向正义,惩奸除恶。”贺炯道,是故意给邢猛志说的,邢猛志眼睛贼贼地看看领导,笑了。
“去吧,年轻人聚年轻人的,省得我们在场你们尴尬,别喝多了啊。”贺炯挥手道。任明星早迫不及待地一把揪着邢猛志说:“领导说了客你请啊,我是一毛钱不掏,乔蓉的赌债免了,这茬儿不许提了啊,谁提我跟谁急。”
几个挤搡着,互怼着,兴冲冲地走了,宋玉河注意到一个细节,席双虎、乔蓉也凑到这个队伍里了,两个警种融合得很快。
贺炯还在解释着:“程总队、宋支,队伍就得这样磨合,一顿大酒下来就称兄道弟,那感情有了,办案才能有默契。”
“老贺,你可把值班的也都放假了。”宋玉河提醒道。
一提醒贺炯“哎哟”了声不好意思道:“把这茬儿忘了,把咱们的政委都请来替警员们值一天班,算上我们人手够了,都几个月了查不着线索,在乎这一天?脑袋里的弦绷太紧了,好办法它蹦不出来啊,咱们下班也来两口啊,我把华师父喊上。”
说着,贺炯径直去空无一人的专案组了,宋玉河看看程总队长,程长峰也是一脸哭笑不得,请的这尊神倒一点不客气,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武燕是晚八点到场的,去了趟医院没回专案组就得到了放假的消息,下午在家里收到了邀请,临出门又有事,载着华师父去和他的几个大小徒弟聚会,等到邢猛志一行聚餐的点时,酒已过三巡,邢猛志、任明星几个面红耳赤舌头大的丑态百出了。
“来晚了,罚酒。”
任明星、丁灿不客气地递上来了,两大杯啤酒武燕端着眼不眨地就灌进喉咙里了。任明星又要倒,乔蓉拽住了,丁灿说着:“喝酒打架是武姐的长项,今天倒下的肯定不是她。”
“知道不在一个层次上,还跟我叫板?你可想好了,明星,你敬完了轮我敬你可不许说不行啊。”武燕提醒道。
任明星一下子萎了,端着酒话锋一转道:“我自己喝不成啊?别欺负我啊,找他。”
手一指,正夹菜吃着的邢猛志笑了:“我们量级差不多,拼起来是互相伤害,那可不成,要放倒也得先紧着外来户啊。”
目标一转,直指席双虎和乔蓉,乔蓉不客气了,质问道:“猛哥,咱们可是一条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没假的!谁是外来户啊?”
“罚酒,罚酒,怎么说话呢?”席双虎不客气地把酒递过来了。
这句话犯了众怒了,众人齐齐指责,邢猛志无奈之下,吹了一瓶。
方坐定乔蓉就把丁灿拽过一边,和武燕坐到了一起,亲亲热热唤姐,关切地问了句,武燕很惋惜地道:“还没醒,我去了趟重症监护室,说起来卢启明可是个好人啊,还有一年多就快退休了……唉,凡是好人没好报的事啊,总能让咱们警察碰着,还总让咱们生一肚子气……不说这些了,对了,怎么莫名其妙放假了?”
“案情纠结住了,我们这一组熬得太久了,估计干耗着也没啥结果。”席双虎道。
说到这茬儿邢猛志想起来,出声道:“哎,对了,武姐你昨天输的那……”
“不算了,今天是支队长命令你请客。”乔蓉和任明星几乎异口同声斥道。两人同气连枝的样子看得武燕一愣,扑哧笑了,乐道:“哦,猛子你干啥了?被大家孤立了?”
“好事。”丁灿掏出那份文件,递给了武燕。武燕一看之下长舒了一口气,一抿嘴,微笑看着邢猛志,怪怪地问道:“以你的阴暗思维脑袋,一定会认为这是别有用心,收买人心对吗?”
“杀人得诛心,用人自然得收买人心,没啥不对啊,而且这是我们应该得的。”邢猛志道,没人敬他倒自己斟了杯酒,席双虎和乔蓉觉得这话有点转了,可奇怪的是在别人脸上却看不到了鄙视,连任明星也端起杯和邢猛志碰着道:“对,我们该得的,还不客气呢……都有点少了,给咱们转个正式民警都不过分嘛。”
说着往嘴里灌,乔蓉一拽,不悦道:“别喝了,舌头都大了。”
“嗯,我不听支队长的,我听你的。”任明星正色道。
众人噗噗一笑,气得乔蓉怒拳直砸任明星。任明星呵呵傻笑着赔着好话,不过赔的结果是把乔蓉听得脸红耳赤不理他了。
“别闹了,心里有事喝酒也不畅快了,难得咱们认识,认识就是缘分,等案子完了咱们再来这么一场啊。来,双虎是吧,我得跟你喝一杯。”武燕敬着席双虎。这位临时队长有点闷,不过比几个辅警有型多了,喝了杯心事重重地放下了,那表情落在任明星眼里,任明星直劝着:“别发愁,屁大点的案子,离我们办的那差远了。”
“不吹能憋死你啊,好办你把嫌疑人找出来啊?”乔蓉呛道。
“我负责画嫌疑人,要找嫌疑人,问他,还有他。”任明星点着丁灿和邢猛志。丁灿笑道:“我是键盘侠,基于大数据的犯罪线索我有办法,但像郭向阳这样和现代社会脱节的山地老炮,那我可真没办法。”
“猛子,连天平说郭南村找,什么意思啊?那村不是早都荒废了吗?”武燕想起这茬儿来了。
“他只可能给我挖坑,怎么可能告诉我真相。其实这种纠结不算纠结,火山那个线索扩散理论怎么讲来着?”邢猛志问。
问到丁灿的专业了,他筷子指点道:“类似数据关联扩散,比如一个嫌疑人,他有直接关联的人,第一层如果有五百人,五百人扩散相互有关联的人数,到第三层就可以达到二十五万人,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其实团伙里任何一个人,只要知道他接触和掌握的所有信息,那这个团伙我们就可以窥到全貌。”邢猛志道。
“这我也知道啊,但他不告诉你啊,你是说马宝骏吧?县大队已经在审了。我们不也在等线索吗?”乔蓉道。
“审不下来。”邢猛志直接道。
“武断了吧?”席双虎道,不知道是否故意。
邢猛志似乎酒多了,话不掩饰了,直接指点着:“三十二岁,小学文化,文化层次越低,人的思想会越顽固,前科累累。你们注意到了没有,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虽然都够不着刑事处罚,但你从他履历上看,从十几岁前科延续到三十几岁,又和云城涉黑人物胡浩有关联,那会是个什么人?肯定这看场子、收债、拼家伙什么事都经历过,被拆的厂房用的都是他的名注册的,这号人要不是死心塌地,而且彻头彻尾的自己人,郭向阳干那事,也不会派他去啊?”
“有道理。”武燕一吸凉气,脱口道。席双虎凛然思忖道:“对啊,应该加大审讯力度。”
“对个屁,你审得越狠,他会知道身上的事越重,收购野味算不上什么大罪?顶多非法经营,可要掺和进去命案,那能是一码事吗?搁谁也得咬死了不吭声啊……没看远程侦讯他在装疯卖傻?”邢猛志道。
乔蓉吃到嘴里的菜忘了咀嚼,回忆着,喃喃道:“是啊,看这家伙说话滔滔不绝像是脑残了,其实是给我们灌一堆废话。”
“对,滔滔不绝说话也是一种减压方式,但说十遍都说不漏的,那就不是减压方式,是反侦查的方式。”邢猛志道。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货一直重复无关的细节,把审讯员都听烦了。而且长相很有欺骗性,你不提醒,我都觉得应该是个炮灰。”丁灿道。
“炮灰?!即便是也应该是已经脱离穷困层次的炮灰,属于吃偏门既得利益那一拨,名下可是有房有车,而且还经营这种贩卖野味的非法生意,这生意要是拳头不硬、路子不广,可不是谁都能吃得下去的。”邢猛志道。
“那怎么办?都知道他有重大嫌疑,审讯碰到硬茬儿只能耗,我们也只能等啊。”席双虎道。
“强扭的瓜不甜,强问的事不全,即便审下来,他也不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而且,他未必知道郭向阳的去向。”邢猛志道。
乔蓉急切问:“你说来说去,到底想说什么?有办法你吭声啊,藏着掖着等下崽啊?”
“把人放了,换个方式来。”邢猛志笑着把办法说出来了。
“绝对不可能!”
席双虎、乔蓉包括武燕齐齐道。
“看,这就是正式警察和野路子辅警的差别,心里装着信任和职责没错,但这东西有时候会限制你的想象。”邢猛志道。乔蓉愕然道:“大哥,您那不是想象,是想犯错误啊。”
席双虎惊讶地觑着邢猛志,仿佛是初识,这辅警不是一般的敢想象,武燕却是意外地很严肃地问道:“详细点,你想怎么干?肯定得经过总队同意。”
“当然,一个人办不成,得咱们一起玩,这是咱们禁毒上常用的角色互换,不能白教他们……虽然不是外人,但是……”邢猛志吞吞吐吐,气得席双虎一拍桌子道:“你不就是不想掏饭钱吗?我掏了。”
“好,看你这么仗义的分上,这忙我帮了。”邢猛志也大气了,虽然众人鄙夷嫌弃一脸,可他酒意盎然的脸上眉飞色舞,两手比画着怎么玩,一干同事听得惊愕无比,然后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像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不用说也是三个字:可能吗?
似乎有可能的成分在里面,席双虎的请示打回了总队,正和华师父一起叙旧的几位支队长、总队长也听怔了,商议良久,然后可能性在慢慢加大。当晚零点左右,总队的命令直接到了沁山县大队,叫停了对马宝骏的审讯。
不但叫停,而且直接参与,有辆总队派出的车连夜驰向沁山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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