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从来没见他这么安静过……“话音未落,翼王已红了眼眶。
见翼王伤心,钱大夫说道:“王爷,您别难过,公子这伤虽然很重,但是从他并未大出血来看,没有伤到心脏,只是失血过多,才导致的昏迷不醒,我已经给他服了补气丹,但关键还是要看他是否能熬过今晚了,如果熬过去了,修养些日子便无碍了,若熬不过去……”
子虚沉声道:“祖慕热蒂说过,高兴福大命大,他断然不会有事的。”
……
热黑木直待祖慕热蒂终于哭累了睡着了,也赶来了高兴的卧房。
整整一夜下来,没有一个人离开,都静静地守着高兴。大夫两次为他施针,脉象也没有明显的变化。
直到天光大亮,高兴仍然没有醒来,依然气若游丝,这下翼王真急了。
“他怎么还不醒来啊?钱大夫,现在脉象还有,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熬过来了?既然熬过来了,也该醒了啊?”
钱大夫双眉紧锁,回道:“不能这样说啊王爷,如今他脉象虚弱,咱们还需要再等等。”
“等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去?”
翼王心急火燎,布满血丝的眼睛腾起了一层水雾,矜持了一晚上,如今的他再难抑制那份难言的慌乱和心痛,疾步走到床榻边坐下,低声唤道:
“高兴,师父喊你起来练功了,你怎么又睡懒觉了,啊?还不快起来!再不起来,师父可要掀被子了啊!”
可高兴完全没有听见师父的呼唤,兀自紧闭双眼沉睡不醒。
“高兴,你醒来啊,对了,你不是说要看师父我有什么宝贝吗?只要你醒来,师父就把我藏着的宝贝都拿给你看,要不,我跟你一人一半,好不好?臭小子,你快起来啊!别再赖床了……”
“小子,你饿不饿,我马上让人给你拿你最喜欢吃的肉包子来,还有松糕,银耳汤,你起来吃呀……”
说到此,他憋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垂下头去,一任泪水流淌,口中哽咽道:“臭小子,大魔头,我那些宝贝都给你还不行嘛,只要你醒来,你要什么师父都给你,你快睁开眼吧……”
他这一哭,惹的房中众人皆红了眼眶,子虚抹了一把泪,走上前来说道:“王爷,高兴不会有事的,他是整日里忙活做那些霹雳球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他一定会醒来的。”
翼王扶额哭泣,良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对欧阳振鸣说道:“你速去把紫风找来。”
“紫风?”
欧阳怔然:“您是说,武德堂的紫风?找他做什么?”
翼王道:“你别多问,悄悄地,一定要把紫风找到,然后告诉他,小乐要见他,他定会跟你过来。”
“小乐?小乐又是谁?”欧阳一脸茫然。
翼王重重叹了口气,道:“你们速速去办就是了,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也不要从大门进府。一切都等他来了再说吧,要快!”
欧阳虽是满心疑惑,也不敢多问,冲翼王行礼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当他离开后,热黑木轻叹一声,道:“王爷,您这是怕高兴有个意外……”
翼王道:“是,十年来,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这个失散的哥哥,若他真有什么意外,起码,到最后,总要让他哥哥陪在他身边……”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将脑袋深深埋在掌心中,泪如雨下。
“哥哥?”子虚心中亦是暗自一惊。
……
一个时辰后,欧阳振鸣回来了,他从屋顶飞跃而下,紧随其身后而来之人,一袭黑色披风,压低的帽檐和蒙面黑巾,将他的脸和整个人都遮挡得严严实实,此人摘下帽檐,扯去蒙面黑巾,露出了一张俊美非常却清冷如冰的脸,来者正是紫风。
紫风见到翼王和热黑木,从容施礼,道:“紫风见过翼王,见过热黑木先生,不知王爷以小乐的名义急着唤紫风前来是何用意?”
翼王对房中其他人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个人,翼王轻声道:“没错,是本王喊你来的,不过,也是你弟弟想你来。”
紫风剑眉轻颤,问道:“他在哪里?”
翼王扭头看向床榻,道:“他就在这,他在等你。”
顺着他的目光向**看去,紫风顿时大惊失色,他疾步上前,俯首看着昏迷不醒的高兴,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他怎么了?”他的声音亦在轻颤。
“昨夜他和祖慕热蒂回来时被飞沙无影刺杀,两个孩子都受了伤,祖慕热蒂已经醒了,而你弟弟,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飞-沙-无-影!”紫风眸色凛然,森冷的语声中带着浓浓的杀气。
“是,就在离我府门前不过二十步的距离,是府内侍卫听见了动静出门查看,这才发现飞沙无影正在攻击他们,所幸救的及时,可是高兴他……” 翼王的泪险些又要夺眶而出,他仰起了头,想将泪水倒流,可是漫溢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飞沙无影呢?”紫风原本俊美的脸,此刻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跑了。”
翼王喟然长叹:“大夫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了,可是到现在他还没有醒来,我担心……”
“他不会死的!”紫风的声音毅然坚定。
翼王神色忧伤,轻声道:“你好好陪他说说话吧。“
言罢,他缓缓走了出去,将这屋子让给了他们兄弟俩。
空气安静得令人心慌。
紫风坐在床边,俯身看着高兴,伸手轻轻抚摸他苍白而憔悴的脸庞,心中凄凄,柔声轻唤:
“小乐,我是高原,哥哥来了,哥哥来看你了。你长大了,娘要是能看见,一定会说你长的真俊。” 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冰冷而光洁的手背。
“还记得吗?咱家附近有一个池塘,小时候哥哥带你一起去抓泥鳅,咱俩抓回来做给江兰吃,结果还是被打了一顿,她说我做的不好吃;你让我找一只蛤蟆来,我还以为你要玩,就给你抓了来,谁知道你偷偷塞到江兰的被子里,结果,你被江兰扔进柴房关了整整两天,还是我偷偷给你送了点米粥充饥;还有,我们离开家的时候,你让我去抓蛇来扔在江兰屋子里,她一定会掏钱让我们去找捕蛇人,这样,我们就可以拿着钱去找爹了。”
“我们去找爹,却走错了路,到了昙州城,你说,你来讨钱,我来收账,虽然我们那时候很艰难,可是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 ”
泪水缓缓滑过脸颊,坠落在高兴的手背上。
“小乐,我们分别了十年,哥哥我想了你十年,你在哪里?你吃得饱吗?是否又出去乞讨?你回家了吗?有没有见过爹爹?这十年来,我没有亲人,没有快乐,有的只是恨,满心满肺都是恨,直到我终于又见到了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那几天,接连几个晚上我都睡的很沉,很香,十年了,我还从来没有哪一天睡的这么踏实过。小乐,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起来,你总不能让我们刚刚相聚又要离别吧?”
他将弟弟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面颊上,感受到的是冰冷的温度,他的心撕裂般地痛,哽咽道:
“小乐,你醒醒啊,哥哥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啊……”
“小乐,你说过,要我离开撼天虎,我没听你的,其实你哪里知道,撼天虎的所作所为令我恶心到想吐,每一次我跟撼天虎一起出去杀人,每一次看见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我真想即刻杀了这头魔头,这头恶虎。你可知道我有多不愿意去杀人吗?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尽量不让自己的手沾上血,后来,太子派我单独去执行任务,我也是尽量说服对方,只要他们能退一步,我都不会痛下杀手,然而,如今的我已经骑虎难下了……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愿意过,可是,为了击垮撼天虎,我只能逼着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你也曾叫我放弃心中的那份执念,今天我答应你,只要你醒来,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你说好不好?”
“弟弟,你不能死啊,咱们还没有一起去看望爹爹呢,你知道吗,咱们有了一个小弟弟了,你做哥哥了,小乐……”
突然,握在掌心的手指弹动了一下, 紫风身子霍然一震,顿时心中一阵欣喜。
“小乐,小乐,你醒了吗?你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小乐……”
高兴双眼依旧紧闭,眉心却微微一蹙,口中喃喃道:“哥,你好吵……”
紫风激动惊呼:“小乐,小乐,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小乐,我是哥哥啊……”
焦躁不安等在门外的翼王陡然听得房中紫风的急呼之声,心中大惊,立时冲了进来,钱大夫亦紧随其后。
“高兴,高兴他怎么了?!”翼王的语声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慌。
紫风满眼喜色,道:“小乐,小乐醒了,他刚才说话了。”
“什么?”
翼王顿时转忧为喜,冲到床前,俯身看向高兴,轻声唤道:“高兴,臭小子,我是师父啊,你醒来没?醒来就说句话,别吓师父啊。”
高兴眉心再次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目光直勾勾盯着紫风,有气无力地问道:“哥,你刚才说,以后,都听我的?”
紫风泪水未干,却已是满脸笑意,连连点头:“是,小乐,哥哥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高兴道:“那你可得守信。”
紫风点头:“一定。”
高兴又将目光转向翼王。
“师父。”
翼王红着眼眶道:“是,我是师父,好孩子,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可把师父我吓坏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钱大夫亦满心欢喜,“王爷,公子醒了,当真是个奇迹啊,这实在是太好了。”
翼王一把捏住钱大夫的手臂,激动地道:“钱大夫医术高明,多亏你了,多亏你了呀。”
钱大夫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都是公子身子底子好,终于熬过来了。”
“哈哈哈……”着急担忧了一晚上的翼王,终于痛快淋漓地笑了起来。
“师父,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好长的梦。”高兴的声音缓慢而无力。
“好孩子,做了什么梦呀?”翼王满眼的宠溺之色。
“师父,我梦见,你把你藏着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而且,都送给我了。”
“……啊?”
翼王脸上泛滥的笑意瞬间凝滞了,含糊道: “那个,你不知道吗,梦里的事,都是反的,做不得数的。”
高兴眨了眨眼,道:“师父,我好像听你亲口说,把那些宝贝送给我的。”
翼王满脸尴尬地苦笑一声:“那个,都跟你说了梦是反的了,你说‘好像’,可见是你想多了。”
高兴:“一半也行。”
翼王突然十分后悔自己情急之下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此刻他可是进退两难了。
“王爷,不就一点家当吗,您就给他吧。”不知何时子虚也跟了进来,看他一脸憋着的笑意就知道,他已经将方才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刻的翼王骑虎难下,咬着后槽牙,一脸不情愿地说道:“我说你是个小财迷可一点都不冤你,我就那点家当,就被你整天惦记着,做梦都不放过我,也罢,看在你努力活着的份儿上,一半就一半。”
高兴的嘴角艰难地挑了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多谢师父。”
翼王忽而又笑了,说道:“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祖慕热蒂去,她都哭闹一晚上了,非要在这里陪着你,若非她爹看着,她恐怕就赖在你这不走了。”
高兴问道:“她,还好吧?”
翼王道:“侍卫看见你们的时候,她趴在你身上,后背挨了一刀,这一刀她是替你挨的,不过呢,这孩子运气也当真是好,背上的那个弹弓可算帮了她大忙,匕首穿透了牛筋,她伤的不重,不过,到底是女孩子,飞沙无影下手又重,她也得好好修养半月才能下床了。我这就去告诉她,她要知道你醒了肯定会很高兴的,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啊。”
言罢,他满心欢喜,转身健步如飞而去,似乎全然把刚刚将自己的半份家当拱手送给高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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