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特侧门有一条街道,这条街道和别的不同,一般来说它很清静,少有人走,除了需要买资料和书本的学生。
街道中段几棵榕树枝叶繁茂,圆润的果实养胖了一群久居在此地的麻雀,叽叽喳喳给附近的书店添了喜气。
店里的老板是个年近六十的老爷爷,性格颇为爽快,深受学生喜爱。他此时正戴着时尚的老花镜,靠坐在椅子上翘起腿边哼歌边研究报纸,好不惬意。
沈蕴在经过第二排书架的时候才瞥见玻璃镜印出来的身影,还不止一个。
心下有了猜测,他缓缓把书放回原位,开口对角落里的人说道:“阿爷,刚才说的那本书有下卷吗?”
“你又想要下卷啦?等着啊,阿爷给你进仓库找找,一会儿就好。”老爷爷摇头晃脑,心说道年轻人,思想就是不坚定。
沈蕴看他进了后面的仓库,朝店门外走去。
六个一脸凶相的alpha上前拦住沈蕴的路,为首的那位淡淡说道:“沈先生,方先生请你去家里坐坐,车在那边,我相信你也不想闹得难堪,请吧。”
虽然语调没什么起伏,但一番话的威胁意味十足。
沈蕴停下脚步,闻言神色波澜不惊,好似真的就是被方逸请去叙旧一般,他背起手抬了抬下颚道:“带路。”
一行人消失在街道上,等老爷爷找到书出来的时候,刚才的年轻人已经不见了,他低声嘀咕,怎么回事,光顾那么多次也没遇见不打招呼就离开的情况,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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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
沈蕴慢条斯理抚了抚弄皱的衣服,站在花坛前审视一番周围的环境,三层高的小洋楼,风格清新简单,四周绿树环绕,鲜花盛放。
收回视线,他对自己即将居住的地方表示很满意。
跟在那个有话语权的alpha身后,他漫不经心思索,这个地方肯定是方逸的地盘,顾裴不住这里,不知道接下来方逸会对他做什么。
“先生,人带过来了。”
进了大厅,那个alpha恭敬地低下头朝某个方向汇报一声。
没了遮挡,沈蕴得以看清里面的景象。
下一秒,他眼皮跳了跳。
只见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方逸。
而方逸对面,是傅正亭。
虽然来的不是时候,但方逸心情明显十分愉悦,他背往后靠,勾起唇角朝傅正亭解释道:“见谅,这是我请来喝茶的客人,沈蕴。”
他介绍的语气极为随意,如同沈蕴是什么阿猫阿狗。
傅正亭闻言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缓缓开口:“没关系,方家主,你的客人多,我能理解。”
上次被人戏耍的经历历历在目,《论omega的修养与艺术》根本就是在扯淡,茶杯搁在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傅正亭看向沈蕴,将杯子往前推,语调绅士道:“既然是客人,得好好招待才是。”
方逸竟然和傅正亭认识,那么整个方家都是站在傅正亭那边的,沈蕴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一时想不出关键点来。
他压下心思,对上傅正亭的目光,嗓音平平:“茶就不必了,怕浪费傅中庭的一番好意。”
傅正亭笑了笑,也不觉着介意,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他带了几分调侃:“方家主,你这位朋友可真是性格直爽。”
能直接叫出傅中庭的名称,看来是先前认识,方逸若有所思回应:“外人在这不方便商量事宜,我让管家送他去阁楼。”
过了一会儿李澜英走到沈蕴面前,态度冷淡,表情含了厌恶,对着他落下一句跟我来。
这个插曲显然不算小。
傅正亭推了推金丝边框的眼镜:“什么仇怨,值得你方家家主亲自动手。”
“怎么,傅中庭要为他说话?”方逸翘起腿,一双狐狸眼往上挑,气质清冷。
“那倒不是,此人于我有大用处,可惜他是个性情高傲的,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被拒绝得彻底。”傅正亭押了一口茶,薄薄的唇说出几个字:“我很惜才,别把他弄死了。”
仔细辨认对方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傅正亭是个大方的合作者,孰轻孰重,方逸心里有数,他半阖着眼:“怎么办,这可不凑巧,他对我的未婚夫有意思。”
“我很抱歉,这确实不凑巧。”傅正亭不怎么走心地道歉:“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方逸做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傅正亭扬起嘴角:“有个一箭双雕的法子,既可以让沈蕴答应我,又可以让你的未婚夫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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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蕴被安顿在楼的东边,是女侍们居住的地方,虽不至于破败,但空间狭小,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洗手间,两根凳子,再无其他。
摆明了方逸是在对他进行羞辱。
李澜英走的时候搜了他的身,结果发现他什么都没带,最重要的是没带通讯器,惊讶一瞬间又沉着脸色走了,并且将门关上,叫了几个alpha守着。
这回是真的无事可做,沈蕴琢磨着可能得有三四天的时间见不到陆泽,长夜漫漫,想想就无聊透顶。
突然加个傅正亭,让人猝不及防,他坐在窗前边晒太阳边捋了捋思绪,然后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困意来袭时,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李澜英冷声道:“沈蕴,方先生叫你去厅堂用晚餐。”
沈蕴闻言睁开眼,好暇以整站起身。
准备去赴这趟鸿门宴。
用餐的地方比沈蕴住的房间宽阔许多,长桌用蕾丝花边的柔布装饰,上面放了鲜花和烛火,刀叉与餐盘在吊灯的照耀下反着锃亮的光芒。
烤鸡、鱼翅、羹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方逸坐在长桌那头,女侍布好菜后,将长桌这头的软椅给沈蕴拉开。
沈蕴自顾自拿起刀叉开始用餐,姿态优雅,浑然不管对面的目光。
半晌。
“不怕有毒?”方逸握着红酒杯,尾音渐挑。
“你会让我这么容易解脱?”沈蕴撩起眼反问道。
“真聪明,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你究竟是不是他。”
上完最后一道菜,女侍退出去,为了避免打扰两人谈事,她掩了门。
静默片刻,方逸偏头审视沈蕴,薄唇微启:“但现在你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沈蕴没什么反应,将牛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任由对方继续说下去。
“因为在这场游戏中,你注定被踩在脚下。”
过于高傲的人,一旦听见反驳声,或者违背他的意愿,那么他会非常轻易被激怒。沈蕴用餐巾纸轻擦嘴角,随后淡声说道:“是啊,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人你争不过,活人,你还是争不过。”
被戳中痛处的方逸眯起眼,缓声开口:“伶牙俐齿。”
对面的omega自来到他的地盘开始,没露出过一分害怕或者恐惧的神情,一直表现得淡然无畏。
实在是有些没把他放在眼里。
沈蕴轻笑一声,接着火上浇油,用一副纯真无邪的口吻慢慢问道:“难道不是吗?”
“叮。”
刀磕在餐盘上,发出铮鸣。
方逸拿着工具刀划过餐盘表面,尖锐的声音无比刺耳,他似乎无所察觉,等刀锋从餐盘上移开,他用手指把玩尖端,眼神带了几分危险:“你错了,活人,我也可以把他变成死人。”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沈蕴觉得他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遗憾的是,这并不现实。
他坐得十分沉稳,唇角微扬说道:“试试看?”
持续惹火果然激怒了方逸,红酒杯隔着两厘米的距离从沈蕴侧脸擦过,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几缕发丝随之飘动。
下一瞬间,方逸大踏步朝沈蕴走过去。
战火一触即发。
沈蕴活动一番筋骨,人连着凳子往后退,接着他腿一勾,软凳在他的施力下径直对方逸撞了过去。
方逸一脚踢开,凳子和长桌接触的动静有些大,烛台摇摇欲坠。
两人在厅堂内交起手来,方逸招招狠厉,是铁心要让沈蕴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沈蕴同样回敬得没留一分力道,下手更狠。
不到三分钟,房间内一片狼藉,倒塌的花架,四分五裂的花盆,瓷器已经看不出原样,就连那些壁画都惨遭撕毁。
可见战况激烈。
经过长桌,沈蕴手一挥,几只碗碟向方逸飞过去,趁对方躲避之际他把工具刀抓在手里。
方逸神色晦暗,冲跑几步双腿蹬上长桌边缘,长桌在地板上滑动,带着餐具和食物掉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朝沈蕴那边移。
沈蕴借着墙面的反力跃地而起,脚底点了两下桌面,然后在桌子抵住墙之前跳下去。
他顺手扯住桌布,下一刻,所有东西往四周飞散。
来不及躲避,方逸及时用手护住眼睛。
这时候厅堂的门被打开,李澜英刚想进来,一把锋利的细刀直直插入她脑袋旁边。
她瞳孔张大,顿住了。
气氛安静了足足半分钟。
方逸的手腕被砸到,痛感袭来,他闷哼一声。
反观沈蕴,一点苦没受,好好地站在几米远处看戏。
疼痛麻痹人的神经,内心变得平静。
他皱起眉安慰自己,没关系,还有的是时间陪沈蕴慢、慢、玩。
他捂着伤口对李澜英冷冷道:“愣着干什么?带着他滚下去。”
“是。”李澜英赶紧回过神,将刚才的恐惧压入心底。她在外面听到很大的声响,察觉到情况不对劲,所以想推门看看,没想到会差点丢了命。
沈蕴摩挲被藏在袖子里的刀柄,慢慢迈开脚步,离李澜英很近的时候意味不明瞥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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