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项家之人。”刘老三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项鹰沉默打量了一番刘老三,印象中,他只是那个瘸了一条腿、拖着一辆独轮车、在天水城街头巷尾叫卖糖人的小贩,除了会每次都多送自己一个糖人之外,再没有其他特别。
自己甚至没有见他出现在项家大院之中,怎么会是项家之人?
“既然是项家的人,为何流落街头?”项鹰问道,脑海中没有丝毫头绪。
刘老三直直望着项鹰,眼神中好似有一支轻柔的毛笔,顺着他脸庞轮廓,细细描摹。
“我是你父亲的贴身护卫,当年因为一场变数,被老家主赶出项家。我无亲无故,离开之后项家也无处可去,幸好还会点捏糖人的功夫,便留在天水城里干起了这个行当,只要能偶尔看上你们父子一眼,也就知足了。”
刘老三的语气之中,只有对项鹰父子深深的牵挂,项鹰丝毫听不出他对自己被赶出项家的气愤与怨念。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被项家狠心抛弃之人,为何一点怨恨都不存,反而如此记挂着自己?
“你当年,是为何被赶出项家的?”项鹰喝了一口水,浸润唇边干裂的皮。
刘老三摇摇头:“当年你父亲及冠之年,出门游历三年,我跟在左右保护,但是,我犯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错误,自被赶出项家那天,我就决定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了,项鹰少爷,你就不要问了。”
“出游?”项鹰眼神一亮,立刻追问道:“是与十万冥海和我娘亲有关?!”
“……你知道你母亲的事情了?”刘老三大惊,瞪圆了眼睛看着项鹰:“这不可能,项雄少主曾经嘱咐过,一定不能跟你提起这件事情的。”
就在此时,毛地黄松开项鹰手腕,双手上的荧光缓缓消散。
手腕上的皮肤,已经被毛地黄握的通红,热乎乎一片,胸上的伤口新肉长出大半,五脏六腑的刺骨之痛也彻底消散,只有活动的时候扯动伤势,还会传来隐隐钝痛。
项鹰转了转肩膀,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看着刘老三瘸掉的一条腿问道:“你这条腿,也是在十万冥海伤的吧?被我娘亲所在的宗门之人打伤的?”
“原来……”刘老三惊诧的眼神渐渐平静下去,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说起了在心中尘封许久的往事:“我是老家主挑选出来陪伴项雄少主的第一批护卫,也是现今世上最后一个还活着的人了。当年跟随你父亲出行,走到大晋国最西端浓雾弥漫的地方,按照原本行程,本该北上,项雄少主却执意要穿过浓雾,去十万冥海看看,我们劝不住,只好跟随一同前往……”
“可是那里浓雾太厚,他又跑的急,我们很快走散了。我被困在一片山石之中,那里的巨石按照一定规律摆放着,是有人在这里面下了奇门遁甲之术,我修为太低,看不破机巧所在,在里面困了足足两个月之久,本以为就要死在其中了,没想到你父亲闯了进来,还带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将我救了出去。获救以后,我才得知,一同前来的随从护卫,只有我活了下来。”
项鹰默默听着,刘老三还一口一个“项雄少主”的叫着,十几年的寒霜风雨,都没浇灭他心中护主热忱。
“那个姑娘带着我俩走出石头阵和十万冥海,跟随我们一同回了项家,那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刘老三说起十几年前的往事,眼神落在近处的项鹰脸上,心神却不知飘到了何处:“回来之后,我与项雄少主隐瞒了你母亲的身份,才让她在项家安定下来,可生下你没过一年,她的宗派便传来消息,在大晋国四处寻找她,我们踏入十万冥海的事情被老家主知道,我也被赶了出来……再往后的事情,想必你也多多少少从你父亲那里听说了。”
“嗯。”项鹰缓缓点头,再次听到别人提起母亲,心中那根针,还是扎的自己隐隐作痛。
“项家收留原本是孤儿的我,培养成人,待我不薄,项雄少主更是视我为兄弟一般,这恩情,即便被赶出来,我也会用一生报答。”刘老三眼神坚定的望着项鹰:“等您伤势恢复了,我就送你们走。”
“那你呢,我跟父亲都不会回来了,你还要留在天水城吗?”项鹰微微点头,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对自己如此忠心耿耿的人。
刘老三闻言愣了愣,随后淡淡说道:“既然你们父子能平安活着,我也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项家之变,我在天水城中也听闻了不少流言蜚语,不回来也好,只要你们能平安,我就靠这点手艺,活到何时算何时吧。”
项鹰点头。
屋中的气氛沉寂下来,靠在黑豹身上打盹的毛地黄皱了皱鼻子,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睁开眼睛,爬了起来:“主人,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的丹药很管用,照这个速度,不出一天,就能彻底恢复。”
项鹰闭目内视,丹田之内的火灵恢复了盘坐的模样,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太清洗剑录》也在照常运转,吸纳天地灵气入体,补充修复伤势所消耗的火炎法力。
胸口断开的筋骨皮肉已经长好,腑脏内破损之处也在缓缓愈合。
“项鹰少爷,你们先在这里修养,我回天水城,再探探风声。”刘老三给两人倒上一碗热水,放在老旧的桌子上,穿上破旧的外衣,收拾好东西。
黑豹极通人性,站起身子往旁边一挪,让出门口,刘老三沉默着走了出去。
……
天道宗。
独孤昊与项邦坐在一间门窗紧闭的阴暗屋子中,旁边阴影之中站着另外一个年轻弟子,看不清模样。
“怎么样,项鹰死了吗?”独孤昊眼神阴鸷,身上散发一股桀骜气势,开门见山的问道。
站着的弟子深深低着头,用有些畏惧的声音回答道:“没有……”
“还没死?三位师兄去竟然都弄不死他,这小子还真是命大!”项邦闻言一拍桌子,皱着眉头问道:“那他们呢?怎么样了?”
“顺宏顺和两位师哥惨遭项鹰毒手,顺德师哥重伤,正在项家修养。”弟子嗓子眼提着一口气,双拳紧紧握住,尽量控制着声音不颤抖的那么厉害。
独孤昊猛的站起来,一步逼近胆小的弟子,身上的压迫之势瞬间倾泻在他身上:“你再说一遍。”
“顺宏师哥和顺和师哥都……都已经死了,只剩下顺德师哥还活着,在项家修养……”弟子颤抖的重复了一遍,全身抖如筛糠。
“奶奶的,竟然能杀了顺宏顺和两个人,表哥,咱们该怎么跟武痴长老交代?”项邦隐隐担忧。
独孤昊神情越发阴冷,摆摆手:“这个交给我处理,现在项家谁掌权,二长老?”
“不是。”弟子见独孤昊转移注意力,暗暗松了一口气:“在三位师哥去之前,项鹰好像已经杀了项家二长老、四长老和两位分家家主,项家老祖也不见了,现在是项蒲父子和项家大长老掌权,听说就是大长老救下了顺德师兄。”
“大长老……”项邦闻言皱眉:“表哥,这里面恐怕有蹊跷,大长老与项鹰一向亲近,我走之前,已经跟二长老他们说了,要架空大长老,他此时又怎么会帮咱们?还有那个项蒲父子,虽然明面不敢反对我,但暗地之中一直是支持项鹰的,顺德师兄在项家不能久留。”
“我知道。”独孤昊高傲点头,阴厉眼神再次落在年轻弟子身上:“项鹰呢,此时在何处?”
“项鹰重伤顺德师哥之后,逃出了项家,似乎是被人救走了,不知踪迹。”弟子哆嗦着,害怕起来:“弟子无能,请师哥恕罪!”
“没用的废物!”独孤昊剑眉一皱,阴冷的骂了一声,随即一挥手:“你先下去,密切关注项家动态,继续寻找项鹰!”
“是!”年轻弟子重重点头,如释重负的退出门外,随后关上了门。
独孤昊的眼神一转,落在另一边的黑暗之中,缓缓开口道:“金波长老,你看此事,应该怎么办?”
阴影之中,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正是在万宝阁带领一群弟子与项鹰对峙的金波道长。
“武痴长老那边,还要靠你应对,项鹰现在既然杀了咱们天道宗的内院弟子,那便是与天道宗正式结下了仇怨,只要不惊动武痴长老与太上长老,追杀他,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金波臂弯搭着一柄银丝拂尘,眼中尽是阴险之色。
项邦眼神一亮,上前一步:“师父的意思是?”
“诛杀令。”金波道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天道宗乃大晋国国之学院,只要发布对项鹰的诛杀令,想必会惊动神宫卫那边的人,项鹰杀了我派两个弟子,还将项家长老家主屠杀,神宫卫只要稍微调查一番,定会助咱们杀了项鹰!”
独孤昊也冷笑起来,狠厉之色浮在脸上:“金波长老说的对,我师父与太上长老那边,我去应付,项邦,你与金波长老现在就去发布对项鹰的诛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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